打牌了一整夜，最后以张佳乐再也受不住通宵、一下子爬到桌面上昏睡过去为结束。
虽然唐晴还是精神奕奕的，可是她打眼一看，就连张新杰也有些疲倦地止不住的揉额心，到最后这个严重自持的男人也不小心靠在椅背上睡了。
果然还是每天高度健身的男人比较持久，现在桌子上最清醒的，却是韩文清。
唐晴把牌一摊，“不玩啦，睡过去的这两个交给韩队你吧，你把他们扛回屋呗。”
罪魁祸首还挺会指使人，韩文清心想。
整整一晚。
三位职业选手宝贵的时间，全都用来陪她打牌了。桌上三个男人不见踪影，唐晴一个人托着腮哼着小调，心情很不错。含着璀璨的眼眸里没有任何困意，盈盈如秋水。
这次是她任性，是她骄纵。但她如愿以偿。
韩文清再回来的时候，原本用来打牌的位置上，已经空无一人。
她已经静悄悄离开了吗？
他下意识的向门口投去视线。
原来这一次，她不再对他死缠烂打、也不会站在原地等待，她来去自由，随心所欲，趁他一个转身，就不留痕迹地消失。
“……”
自己在期待什么？
明明，那样不对。
明明，离经叛道。
他垂下的双手缓缓握紧成拳，像是在内心纠结一番之后，立马做出了割舍。他不会改变，更不会为一个女人改变，哪怕……她的确润物细无声地，悄悄融化了他的棱角。
忘记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孩子，以及那些片段、那些不同的色彩。他正这么想着，抬眼，透过落地窗，看见外面的晨曦。
看见晨光下逐渐苏醒的街道，仿佛能看到雪茫茫的地面上正在被阳光分解融化的冰花。
还有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的……
“你们现在有了个很古早的代号，叫霸图F4，”随着秋千的高低起伏，她满含讥诮和笑意的声音时远时近，更加显得难以捕捉，“韩文清，其实你心里蛮开心的吧？你的路上，多了那么多志同道合又很强的同伴。”
他随意应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认真在听。他坐在另一边树丛下的石凳上，大男人的重量和体格在呼啸的东风里沉稳极了，拉开一罐可乐，让冬天的冷风灌进去。
“你呢？”破天荒地，他主动问，“你跟叶秋一起复出，是不甘心？”
“啊，那个，”她抬头望天，秋千载着她飞得越来越高，“比起不甘心，更多的是，走投无路之后，选择一个人跟着能让我更舒服更省心一些……”
两人一同沉默了一会儿。
“乐乐为什么会选择霸图呢？我一直没有问，霸图给我的印象，只有新杰跟我谈及的一星半点。霸图究竟是什么样的队伍，或许会在你这个队长身上可以窥得一见吧。”她笑着道，“经过这一晚上，我放心了，与其说乐乐融入地很好，倒不如说，乐乐天生就适合你这样的队长身边发光发热。更不用说，霸图还有严谨细致的战术师……”
“只不过，”她话锋一转，“在百花的时候我就已经深刻了解，所有人都会在遇到困难时想要倚靠核心人物，而核心人物也要扛起重任。霸图自然也是一样，只不过这个核心人物是你。当张佳乐不再背负别人理所当然的倚仗时，他可以撒了欢的掩护队友，而支撑了霸图到现在九年的你，是不是也会对他的助阵感到庆幸呢？”
经过失利、痛苦、不安，到付出的张佳乐，是最适合霸图的张佳乐。
“……你想说什么。”
“张佳乐选了一条适合他的路，那条路上没有我。我选了一条让自己放松的路，那条路上也没有他。可是我们彼此过得都很好。”
谁都不是必需的，这个事实让她怅惘，让她茫然。那她之前的几年算什么？在百花的那些日子，其实根本就不重要不是吗。
她的话说完，接连而来的是可乐瓶被准确投入垃圾桶的咚声。
随即，一只有力的手托上她的后背，带动着秋千，将她推得更高。
眼前的景象转瞬由低至高划过，唐晴高呼，“你推我做什么！好高！”
“……让你不要胡思乱想。”
他锋利英气的脸上，溢出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你们真是一类人。”他沉沉说。
“……什么？”她不明所以。
“你跟张佳乐。都喜欢自己找锅背。”他顿了顿，“你们是流浪厨子么。”
“……”
韩文清，这个笑话真的好冷。
这个笑话不怎么搞笑，反而是他笨拙地讲笑话的样子比较好笑。
她这么一分心，手没抓稳，身体却从飞扬的秋千上滑下来了！屁股落地，疼得她直叫，还没等她扯开嗓子嚎哭撒娇，秋千板却顺着重力与牵引力，就要从高处冲刺向她砸来——
千钧一发之际，韩文清抬手握住了砸下来的木板。好在不重，只在他的虎口处撞出红红的痕迹。
她还没回过神，就这么曲着膝盖坐在冰凉的草地上。
韩文清蹲跪在她身边，将木板松开。
他们的体格千差万别。
哪怕都蹲在这里，她仍旧比他矮了、小了不止一个号，她的肩头才将将到他的胸膛。
他只有在弯腰的时候，才能勉强跟她平视。
她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嘴里说，“我要没电了。”
“……什么？”
她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含混道，“关机了，晚安。”
说完就立马睡倒在了他怀里。
苗条轻盈的温香软玉，他却感受到沉甸甸的份量。只消片刻，她便彻底软了身子，毫无芥蒂毫无防备地睡熟了。她把韩文清的胸膛当作了硬朗却舒适温暖的窝，脑袋埋进去之后就连翻身都不舍得离开。
“……”
韩文清不知如何是好。把一个睡得正香的人强行吵醒？——这也太残忍了。
与此同时，有个路人男气冲冲地走过来了。原因无他，这大早上的，自己的女儿想来玩秋千，结果一直被唐晴占着，自家女儿哭了好久了！路人男一副恶霸模样要去讨个说法，打眼一看，嚯！原来还有个男的，是情侣吗？一起教训！路人男走向秋千，而韩文清刚刚把沉睡的唐晴横抱起来，她的膝弯之下，足以见他小臂肌肉线条的明晰。
韩文清一转身就看到了路人男，“什么事？”
这不怒自威的神情，让路人男明显瑟缩了，“哦，没事，路过……要搭把手吗？”
“谢谢，不用。”
或许有风吹过，她长长的睫毛颤动卡几下，她将一双美目睁开一条缝，睫毛翘起，懒懒地睨了路人男一眼之后，便又困顿地闭了回去。
外界发生任何事，都阻挠不了她的美梦，因为有人会把那些烦心事挡在她的梦外。
唐晴原本以为，她能理所当然的蹭上韩文清的床，但没想到霸图队长的脑回路就是这么直来直去，认为唐晴从哪来的就该回哪去，所以果断要不远万里的把她送回兴欣入住的酒店。
长长的发丝散在他并不厚的外套上，有几缕跟拉链缠绵纠缠在了一起。“总共两公里的路，才刚到出租车起步价，”她疲乏无力地含混吐出一句话，音色也有气无力的任何人看了她在美梦与清醒交界处的挣扎都会于心不忍，“坐车过去，五分钟。走过去，大概二十分钟。”
“……你想怎么样？”
她闭着眼，勾出一个敷衍地笑容，将脑袋往他怀里又埋了埋，“我只是说一下每个方案需要用的时间……究竟怎么样，看你。”
“……”
“累吗……”
“……”
“应该不累，我不重。”
“你还睡不睡了？”
托住她身体的臂膀，坚定如磐石。踩在雪碴上的声音舒朗清脆，绵延不绝，没有停顿，仿佛没有尽头。两个人的重量，将脚印刻得又深又实，驱散了寒意，就连冬风也带上一缕难言的热度。
可只行了一半的路程，她突然从闲适的浅眠中睁眼，推开他，落到地面上站稳。
“到此为止。”她笑着说，“剩下的路我就自己回去了，我们可以分道扬镳了，毕竟本身也没什么故事不是吗？好了，这就是结局，你想要的结局了！我永远不会是你理想中的女性类型，所以我们只会有这个下场，早一点儿晚一点儿没什么区别。——拜啦，韩队。”
至于身后的韩文清究竟会是火冒三丈还是怅然若失，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霸道固执的男人不轻易动心，于是在他好不容易松动之后果断跑掉，十分痛快不说，至少纾解了她一直以来被无视被拒绝的不爽。
韩文清，你也有今天！尝尝老娘受到的憋屈吧！
此时此刻，她丝毫意识不到今后，韩文清的“固执”会有多克她的叛逆。
回到酒店的时候，才刚刚早上八点。
酒店建筑外的平地上，竟立起了不少歪歪扭扭的雪人，几个有孩子的家庭在板凳上聊天，看活泼的孩子们打闹嬉戏。
她凝视了一会儿，身后突然响起带着闲散笑意的一声，“怎么，你也想玩？”
“你怎么在这？”她有些惊讶，孙哲平竟然在这里。
“这儿的早点摊不错。”他扬起下巴指指，“就那家，卖炸酱面的，早上吃倍儿有感觉。”
“我记得这里离你家不近吧？”她道，“你开车来的？”
孙哲平一副“不然呢？”的表情。
开着豪车路来吃六块钱的早点摊……唐晴心中默默给他比了个牛逼。
“那走吧？”她笑盈盈地道，“既然你都来了，还钦点这家店好吃，我不坑你一顿饭还是我吗？”
吃面的时候，她喋喋不休，跟他分享他不在的这几年，职业圈里流传的八卦。
她滔滔不绝的说，他静静地听。
后来忍不住了，他扔给她小摊上的一卷纸，“擦擦嘴。”
唐晴嘿嘿笑了一下，擦完继续吃面，继续叭叭，唇角的酱渍去而复返，“我说的你有没有在听？？？”
“听了。”
“真的？我不信。”
孙哲平被她挑衅到了，真的一一重述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八卦。
唐晴惊讶，“你竟然真的记得？你嗯嗯哦哦的，我还以为你是在敷衍我。……你还记得这么清楚，下期最强大脑没有你我不看。”
“只是比较好奇你平常都在接触些什么。”孙哲平漫不经心地回。
她想起一件事，“我听说，你好像跟一个战队签约了？”
“对，义斩。”
“啊！”唐晴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被我爆了装备还去找叶修告状的小气鬼战队。”
义斩，小气鬼？……孙哲平摇头失笑。
“你前天才跟义斩接触的吧，这么快就签订合同了？三言两语就搞定了，这也太随便了！孙哲平你真是个随便的男人！”
“你说谁随便？”孙哲平吓唬她一样，脸色阴沉下来，闹她玩玩看看她会有什么好玩的反应。
唐晴才不会被吓到，慢条斯理地用纸擦干嘴边的酱汁，而后懒洋洋地托起腮，冲他似有若无地眨眨眼睛。
——藏不住眼眸中漫不经心的狡黠。
她卷卷唇角，声线细嫩柔滑，带着慵懒的绵音，“我这两三天，天天在你面前晃悠。看得见却碰都不能碰的感觉，很不好受吧？”
话题猝不及防，她浅浅的瞳仁也晃了他一下。孙哲平挑了挑眉梢，“哦？”
唐晴笑得明媚无害，“我从没表示过不许让你碰啊，只要……”她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偷偷的……”
不让人发现，不让人知道。
“你满意，我开心，皆大欢喜。”她道，“你只要分出那么一点儿时间来陪陪我……不占用你的私人生活，还不会被人轻易察觉，你不用再压抑，我也能有额外的消遣乐子。除了没名分这点事不好之外，你也能乐在其中不是吗？”
她诱惑的言论条条有道，孙哲平垂首笑了，从喉中溢出低沉愉悦的气音，冲她伸出了手。
然后……
隔着一张桌子，他有力的手却捏住了她脸颊两侧，一收拢，她瘦削精致的脸蛋立马变得滑稽起来，唇也撅着，像只气鼓鼓的河豚。
孙哲平扬起眉梢，桀骜又轻飘飘地道：
“你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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