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小说:乔治和玛丽 作者:小央
    离回家还剩下最后一天,白玛陪乔奇祯去参加最后一场考试。

    乔奇祯咬了一口煎饼果子,然后递给白玛,随即在包里翻找起准考证来。白玛接过煎饼果子,边吃边提醒他:“你昨天放在夹层里。”

    他们都穿着长长的深色外套。乔奇祯起得晚了,来不及怎么修边幅,随意露出干净的额头,光优秀的眉骨就能将同期考生的外貌条件甩下一大截。

    但他却好像没察觉。

    不止是他,就连白玛,也太过习惯这张脸。

    日日见,夜夜见,要是每一次都如过路人般频频侧目、留恋不舍,那该多累啊。

    “那你在麦当劳等我?”他说。

    白玛把剩余的煎饼果子扔进垃圾桶,回答:“我正好把《盗梦空间》看了。”

    “别啊,”乔奇祯不咸不淡的,“等我一起看。”

    他们正说着话,预备着告别,计划着等会儿再会的地点与时间。就在这时,有人挤进他们中间。

    是与周遭艺考生格格不入的面孔。

    那人的年纪不轻,却没到他们父母辈的地步。穿着打扮不像陪同学生参考的老师或家长,与初次见面的他们对上目光,先是笑了。

    “同学你好,请问你有签经纪公司吗?”他说。

    白玛那时候才知道,就算是像J3这样有名的娱乐公司,也不会在发掘人时直接自报家门。

    起初,乔奇祯是没兴趣的。

    他遇到过的星探不少。不知道从哪得到他号码打来的,熟人的熟人,艺考期间更是被问过。这类人良莠不齐,谁知道背后是正儿八经五险一金的工作单位,还是光凭一纸合约拴住你的黑心作坊。

    更别说,眼前这位,甚至连名片都没主动给一张。

    搪塞两句就要走,没想到,那人忽然转移目标。

    比起直截了当流露出排斥的乔奇祯,被攥住手腕带着走的白玛显然更好沟通:“我们是上市公司。如果你男朋友有这个意向,麻烦联系我们——”

    乔奇祯抢先拦在白玛跟前。他向来爱佯装好脾气,可某些时候一击就破防。

    冷着脸了结这件事,本来以为能到此为止。没想到,当天傍晚,他就收到J3官方邮箱发来的邮件,附带面试通知的来电。

    他没参加过J3选秀,更不曾提供联系方式。是那天碰到的那位工作人员,借用人脉拿到他的艺考面试录像。

    然后,他们听了他的声乐部分。

    听说正在准备新团的制作人拍案,后来shito的经纪人做主,连夜决定让他空降进project——明明当时,乔奇祯甚至还不是他们公司的练习生。

    不过后来他是了。

    乔奇祯没怎么问过白玛意见。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玛总觉得,他也没在意过他自己的想法。总而言之,最后他摸着多多的脖子,笑得很灿烂,说:“等我遇到你idol,给你要他们签名。”

    “你就好好练习吧。”白玛没好气地回答。

    一开始,她并不清楚内幕,只惦记着乔奇祯这种高中快毕业、大学快开始才当练习生肯定很不容易,心里难免惴惴不安。以至于她还想过,万一乔奇祯被出道组踢出来,耽误这么几年,学习学习不好,工作工作不行,只能她多帮他一点了。

    在那之前,他们先经历了高中毕业。

    高考时,白玛和乔奇祯在同一个考区的同一层楼考试。

    读书时不同班,吃饭、回宿舍,好久都没一起走过。考试这两三天全待在一起,倒也自然而然。

    在食堂面对面吃饭,不知不觉,白玛又想起入学没多久的时候,她和班长忙完打扫,索性一起吃饭。两个人端着餐盘找到的桌子,刚好在乔奇祯和商沉他们隔壁。

    当时白玛和乔奇祯又在玩他们装不熟的游戏。不打招呼,乔奇祯连一点眼风也没给。

    天气已经有些热,白玛只穿一件白色的夏季校服。

    浅色内衣是女孩子们毋需言说的默契,但轻薄的衣服,多少还是在内衣扣的地方有一小块痕迹。

    其实那位班长不是什么坏人。

    只是青春期自我意识有些过剩的男孩子,加上性格稍微油腻,又习惯了肢体接触,于是聊到高兴时不禁伸出手去抚摸白玛的背。

    猝不及防有人贴着自己的脊背摩擦,尤其是内衣扣的位置,触感更是让人毛骨悚然。白玛也是始料未及,当即吓得身体绷直,反驳的话却因太过突然的惊恐卡在喉咙里。

    对方的手又贴着她的背上滑。

    白玛脑内一空。

    下一秒,她听到餐盘剧烈的响声,紧接着班长就被掀倒在地。

    “操伱妈。”

    与暴烈的行径不同,乔奇祯的声音很冷静。他俯视着跌倒后狼狈不堪的那人。

    而在他背后,商沉正迷惑不解地探出头来张望。当看到白玛时,他脸上仍是做梦的表情。她是谁?就连他也不知道。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打量一遍,也不像是会和他们扯上关系的类型。

    之后,乔奇祯也没和白玛多说一句话。

    但那一天,白玛记了很久很久。

    考完最后一门,白玛离开考场时内心没什么起伏。她向来如此,好像早就活过好几世似的,对其他人来说充满纪念意义的事物,在她眼里全都平淡无奇。

    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看到乔奇祯在扶手边等她。

    刚要走过去,一股力气攥住她。白玛回头,看到意料之外的人。

    是鹿梓希。

    时间推移,过去的对错也不再值得追究。白玛朝她微笑:“考完了。”

    鹿梓希也点点头:“终于考完了。”

    她知道梓希不会无缘无故找她。

    果不其然,鹿梓希说:“可以让我跟乔奇再见一面吗?”

    没来由的,白玛觉得好笑:“见啊。”和她有什么关系?

    “我其实没有别的想法,”鹿梓希说,“就是想把话说明白。他不觉得他那样很无耻吗?”

    不知不觉,她们已经挽起了彼此的手臂——这是以前做闺蜜时她们习惯到不能再习惯的动作。

    白玛再回头,不出所料,乔奇祯已经不见了。万幸他和她一样识趣。

    她们俩一起穿过漫长而拥挤的楼梯。

    “他本来就很无耻,”白玛不急不缓地说,“而且还任性、冷漠,为所欲为。乔奇祯这种人,骨子里不肯被人看透。”

    她乐于陪人骂乔奇祯。

    这些话谈不上快乐不快乐,也都是发自内心。

    然而,鹿梓希却问:“白玛。既然你们那么熟,为什么不在一起呢?”

    原本亲昵起来的氛围在一瞬间凉透,四周是嘈杂的人群,白玛默不作声。

    她想了想,好像慎重,又有些草草敷衍地回答,说:“我们太熟了。”

    到最后,鹿梓希也没能和乔奇祯说上话。

    毕业那天晚上的庆祝活动以班级为单位。乔奇祯和白玛不同班,自然不在一起。她和鹿梓希好不容易融洽了些,与胡笛也热热闹闹唱了K,高中三年,就这么落下了帷幕。

    白玛和乔奇祯被同一所艺术学院的表演专业和戏文专业录取。

    乍一听很巧,但实际并不巧。所考的学校能分等级,既然最好的录了他们,自然就去最好的那所。

    再接下去,就是乔奇祯提前赴公司练习,搬到宿舍。

    大学报道,他们没有一起去。

    在学校碰面,也就打了个招呼的程度。军训,专业课,他们多半还是靠手机联系。乔奇祯在公司练习,白玛懂追星的那些套路。去公司门口趁他休息接一接他啦,给他建些词条和粉丝站之类的,她也有余力做这些。

    是乔奇祯不让她做的。

    “你又不是我的粉。”他说。

    好在乔奇祯也不需要这些友情赞助。他从来不缺人追捧。

    他的路比她想象中平坦顺畅许多。

    只要不是舞担,跳舞后天可以学,一股脑往死里练就行。乔奇祯是靠唱歌空降的,他不仅会唱歌,最重要的是音色特别,说白了就是老天爷赏饭吃。

    外加那张脸。

    偶尔听远在其他省份就读的胡笛抱怨她的学校,白玛轻轻感叹:“大家都不容易。”

    “是吗?”胡笛掏出她那始终如一的嘲笑口吻,“我看乔奇就挺容易的。”

    他也很不容易。

    白玛见识过乔奇祯练习到心率不齐倒地不起的时候,也知道他为了减重有多不要命。进入公司要跟着职业老师重新学唱歌。

    乔奇祯这个人不怎么样,但他的完美主义无容置疑。

    有时候,白玛也会在深夜里幡然醒悟。她和乔奇祯,从一开始就不一样。他活得那样自在,那样精彩纷呈,仿佛出生时便有三相女神在他摇篮边吟唱。

    而她活得这样艰难,苦不堪言,步履维艰。

    大学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终于成年的孩子们终于得以明确地触及人生与未来。自己究竟是什么?自己想过怎样的人生?

    进入大学以后,白玛不再用家里的钱。

    课程排得紧张,交通又复杂,她没有选择出去打工,而是不断接稿赚钱。除此之外,泽仁普措为她签约的出版社也发来创作计划。有好几个夜晚,她在走廊上用电话与人为写不写争执不休,等到夜深,默默抽一支烟,才一个人回到寝室,将已经空空如也的头颅磕在床单上。

    她偶尔会想,自己究竟能撑到什么时候。

    姓赵的老师对白玛说过最多的一句话是,不要这么消极。

    可是,能比大多数同学起得更早睡得更晚、连日连夜构思故事并投入创作的人,怎么会消极呢。

    大学四年里,白玛没什么朋友,并不刻意树敌。大多数时候,她只是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活着。

    乔奇祯也是如此。

    这大概是他身边停留人最少的一年。

    并不是他终于开窍大发慈悲关掉了自己非同寻常的磁场。而是他迁徙得太快,连轴转,以至于根本没人能靠近他。

    练习,上课,吃饭。醒着的时间里,他的生命全集中消耗在这三件事上。

    决定了做什么就要做到最好。

    与白玛的见面,也往往是在仓促的公共课。白玛总会提前到,噼里啪啦敲打着她那台能同时运转Pr、Ps、sai和WPS的电脑,等快上课,再“啪”的一声把电脑盖上收起来。

    她总是很忙,他也是。

    乔奇祯经常进来得很迟。看到他时,有几个相识的同学会回头。他戴着口罩,睡眼惺忪、头发凌乱,匆匆扫视一周,然后情愿费一大波周折坐到白玛身边去——反正她旁边总没有人。

    和中学时一样,他们的笔记都不全。只能相互协助,勉为其难拼凑一下。乔奇祯呵欠连天,白玛却丝毫不会犯困,即便她每晚最多只睡四小时。

    每到考试,两个人都差不多只在及格线上。

    他们也都不在乎。

    乔奇祯是临时空降,被挤掉的,自然也是辈分不小的练习生。不过人之常情会发生的孤立倒没出现在这群男孩子中。

    毕竟大家都是过五关斩六将上来的。

    测评分级,适者生存。偶像是商品,除非资本作祟,没有哪个位置专门为谁所设。

    乔奇祯进公司时,继999后J3新男团的计划几乎已成定局。几个人反反复复被叫去拍摄,彼此之间有竞争,也逐渐有了同事情谊。

    第一次和钟智泽说话,是他向乔奇祯借棉签。乔奇祯说你自己拿吧。

    后来就是钟智泽问乔奇祯:“你真的不是舞担?”

    另一个练习生在公用大练习室放了一支韩国女团新曲的舞蹈,大家都席地而坐,边看边休息。乔奇祯撑着膝盖看了一会儿,然后起身copy,虽说只是为了好玩,却跳得极好。

    他的舞蹈都是进公司后练的。

    按老师的话说,可塑性强,又舍得下狠功夫,结果就是这样。

    说白了还是有天分在里面。

    而钟智泽就是没天分的类型。他不否认自己也有仗着身体不协调索性偷懒,不过他当初进公司,凭的也是长相。

    毫不夸张地说,不需要医美加工,他的脸也能吊打一干在职艺人。

    再加上他家里阔绰,出手大方,练习期间过得也很惬意。

    乔奇祯没觉得自己能和钟智泽变亲近。不过,他从不轻易将心底话说出来。于是,有一段时间里,他们也曾被人视作朋友。

    但他甚至没和白玛提起过这号人。

    大一结束之前,他出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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