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二十一章、时计渺渺(4)

小说:崇德巷12号 作者:勖力
    女儿顺利拔掉了下颌左一那颗乳牙后,方柔没有再开车送妈妈和孩子,她叫一老一小打车回去。休息半日,没什么情况,还是要妈妈下午送去学校,课程轻易落下不得。

    她这里,同妈妈牢骚的口吻,“我老板急call,我得先回公司了。”

    方柔的母亲见过章郁云。每回见女儿任劳任怨,节假日都不得闲的时候,老人家没多少利益输送的观念,只诋毁对方:这是什么老板呀,什么都别人做,他做什么呢?

    他在喝咖啡。

    某人呷一口,烫得他直接眉头打官司,很不快地吐回杯里去。

    那端进来的小姑娘老早遛没影了。

    惯的你们,一个个比我还像个甩手掌柜。章郁云朝空气横一眼。

    —

    秦晋得知章郁云八点就进公司了,来敲他的门,推门而入的时候,座上人在抽烟,

    仿佛一个人烧还不够过瘾,远远地就冲秦抛一根,“来得正好,有事和你商量。”

    如今秦晋和章郁云已经默认分开支援,秦负责支援工程、项目,章负责业务、行政。当然财务这块,蔡副总传统只跟小章报告。

    里里外外风声都在传,章秦达成一致了,章家换人了。

    章郁云从前并不信任秦晋,从哪桩事起,二人默契交心的呢。因为圆圆,他同圆圆的事,那番高调,也在视频风波前没传到爷爷耳里。

    秦在爷爷那里属于最后关节的背书作用。章事后问过他,秦晋不置可否:那从来是你自己的事呀。

    许还业这厮虽然吊儿郎当,但也向来刁钻刻薄,他酒后和章郁云通气,投诚个鬼,你章某人这次是沾了女人光。

    章家于某人而言,无非就是个不倒的参天树,老章小章的有什么区别。

    倒是这太太外交,一旦有建设性,这四两恁是能拨千斤,还别不信。

    这一算盘珠存疑地落在章郁云心上许久,经由昨晚圆圆告诉他的事,算是拨动了,一发牵全身。

    一进再一进。

    *

    昨晚梁京跟章郁云交代了两件事:

    一是,徐起屾夫妇起了争执,徐对太太似乎动了手。

    章郁云问圆圆,是动手还是动强?

    梁京糊里糊涂,她不太明白章郁云问的这二者有什么区别,

    她想告诉他的是,徐起屾已然知道了梁京的身份,还在她面前扮二十四孝好好先生,梁京有点怕,怕……

    她终究还是有点担心自己的生母。

    “他扽着她走,那种感觉很微妙,仿佛她是他的一件物品或是私有。他也不许外人知道他们的嫌隙甚至是分裂。”

    章郁云紧接着问:“徐清楚你已经知道,他动强的事了嘛?”

    梁京摇头,是不置可否。

    秦晋听出些意味来,“你是怕徐那边生变?”

    新北区那块金融用地,60%的对公信贷正在走放款流程。

    “徐起屾同他太太属于冤家聚首,分分合合好几回,”章郁云当初对他做背调的时候,豁开的唯一利益点就是他太太,意外替他们解决了孩子入学资格,也是算是投契了徐太太的胃口。

    这才有了徐起屾后面到医院探望爷爷的后话。

    其实梁京生母这一茬出来,章郁云已然做好最坏的打算。同徐起屾那头来往起来也一直有所保留,但有惊无险地蹚过了,甚至还论起私交来。

    这一切,归究于他太太粉饰太平,

    大家可能都相安无事。

    章郁云原来以为关写意只不过想私下认回圆圆,或者要圆圆点头她。没成想这个女人玩得这么疯,光鲜体面的家庭她都可以放在手里砸地净光净。

    他从圆圆细枝末节的渗透里起意识了,“我摸到他徐某人的逆鳞了。”

    “他要太太带伤赴他的交际会,这老东西性情可见一斑。”章郁云咬着烟蒂,只由它燃,并不吸,靠这样燃烟提神罢了。

    “所以你的B计划是?”

    “我要同爷爷谈一次。”

    “好。”秦晋大致能猜出章郁云的应对,小章一向如此,冒进赚项的是他,釜底抽薪的还是他。

    这块标的倘若从对公处挪不出钱来,根本上而言,章家毫无增益。

    但关键时候,章郁云还是要做两手准备。

    且他有足够的灵敏力,除非他们这里一个差池没有,否则这绊马索迟早等着他。

    因为还有第二出,章郁云稍稍自嘲的口吻,“我那司机姓什么?”

    姓什么,秦晋回想状,“姓……”

    “我草……”同僚多少年,章郁云头一次听见秦晋爆粗。

    “什么狗屁倒灶的事!”

    章某人再续上一根烟,歪首,这回蹙眉深吸一口,吐出来,听到秦晋揶揄他,“你没有在人家舅舅面前多风月过吧?”

    “说正经的,”章郁云满面的冷漠,“你进来之前,我是想要方柔把关望亭清理掉的。改主意了,一来徐起屾那头对这原生的岳丈家到底什么态度还未可知;二来,我不想圆圆觉得我个把个穷亲戚都容不下。”

    章郁云可有可无地嘲讽,尽管事实如此。

    关望亭这人并不老实,寒酸的殷勤,底色是贪。

    章郁云的公务用车,ETC及油钱他从来不看的,甚至都不自己签账,都是方秘书过目就拉倒。方柔不止一次跟章郁云提过,明细和他很多行程对不上点,油钱更不要说了。

    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章郁云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允许方秘书过分清算。

    这是他养自己人的一个不好不坏的习性,多少有点公子哥的腔调。

    但这些抓大放小,仅限于下属范畴。贸然跑出几个扯皮攀亲戚的,他可就是另待的嘴脸了。

    敲竹杠碰瓷这些坏皮料的行迹,得看到他章某人乐不乐意。

    梁家那头他乐意,他得保全圆圆的体面出身。至于那些个生母家私的,章先生说,“随他去。圆圆本来就是梁家收养的,不是嘛?”

    秦晋闻言笑语,“唔。论破题你向来常胜。”

    那关望亭如何处置?

    说到这,方柔正好赶来了,章郁云交代她,“爷爷春上换的那个司机拨过来给我用,关望亭换到爷爷那头,薪资给他涨三成。”

    方秘书彻底不明白老板的心思了,“可是章董那里……”如今根本用不上车子呀。

    “我知道。”章郁云抬眸汇秘书的探究目光。

    明升暗降。甚至是雪埋了。但是章郁云还是愿意拿钱养着这么个人。

    方秘书直觉和那位梁小姐有关。

    不到中午,茶水间里就有了新八卦,章总又换新人了。

    这换一次女友换一次司机的毛病什么时候作出来的。

    秦晋从章郁云这里出去的时候,最后打趣他一句,“你这梁小姐不好讨呀。话又说回来,她也算昨天送了你份大礼。”

    太太外交还是很重要的。

    章某人坐在烟雾之后,若有所思地凝一眼秦晋,“谁说不是呢!”

    *

    章郁云和梁京是夜里两点从笼沙公馆悄声地撤离。

    因为房子借给赵孟成住了。

    等梁京醒酒回过神来,她头一个意识就是,“那多糗呀!”

    “是很失礼。且老赵严词警告过,不准现场直播给他听到。”

    梁京整个人彻底钻到被子里去,埋怨章郁云,“那你为什么要……”

    “你还问我为什么,圆圆,是你恨不得吃了我!”

    “你住嘴!”说着,姑娘立马掀被爬起来,“现在就走。”

    她不要和那个赵老师碰面,她打小就怕老师怕医生。

    章郁云不愿意起,姑娘来拉扯他,力量悬殊,被他重新扽回怀里,章郁云出口的话很唬人,“圆圆,我怎么会把你发展成婚外不道德关系呢,不存在的。不道德我也得给你扳道德了。”

    “说的什么话!”

    “真心话。”他手来环她的腰,“所以放心把自己交给我,好嘛?”

    章郁云要圆圆不要想任何不值得想的懊糟事,总之,“天塌不下来。”

    “你生日我都没有送礼物给你。”她伏在他身上,拿右手食指去描他微蹙的眉心。

    “已经送了。”

    “你要是说什么我是礼物的话……”

    “不是。不是你。”

    “那我送什么咯?”当事人着实迷糊。

    章先生笑而不语。

    忙着要撤要走的是她,结果洗个澡,摸鱼一般地没着落。

    章郁云进来催她的时候,梁京要他帮她把自己的包拿过来。

    “做什么?”

    “……我来那个了……”起初她还有点担心,眼下石头落定。

    梁京包里有备用的卫生棉。

    章郁云给她拿过包来的时候,神色很奇怪,梁京此时还未吃透他,只小孩脾性地捉弄他,“不开心哦?”

    “……多少有点罢。”

    “很渣男嘴脸唉。”

    “所以我在圆圆眼里,在此之前是个好人?”

    “好人就不会一直杵在这儿,我要……”她翻出包里的卫生棉。

    “圆圆,要你把兰舟当儿子,会不会太为难你?”

    “有点。我只比他大六岁。”梁京冲章郁云比了个六的手势。

    “不要紧。他不敢不把你当‘母亲’。”章郁云说着,拿手掌盖盖她的头,松脱的时候,手是颓唐地落下来,生生从她脸颊边擦过,很冷。

    “我在外面等你。”

    *

    二人作贼般地从笼沙公馆出来,阴历十月的气候。深夜,月相来说还是娥眉月,只是这个点瞧不着。

    空气湿漉且冰凉的,章郁云把外套给梁京穿了,她的包在他手上,个人走得很轻快。

    章郁云落后多了,她还要回头来拖他。

    某人问她,我们回哪里?

    要回崇德巷那里。梁京坚定说。

    出来前,章郁云已经联系了公馆管家部,他们有专门的用车供客人调度。

    上车阖门的时候,梁京挨在章郁云身边问他,“你司机那里……”

    “恐怕留不得,圆圆。”他认真朝她。

    梁京也认真颔首,她尊重他的决定。“奶奶之前就说了,让我不要和关那边太声张,就是怕这层关系捅开了,对你不好。”

    这也是她选择对关望亭只字不言的谨慎。

    但是关写意这头如果捂不住的话,梁京愿意为了章郁云断舍离。

    所以她支持他所有的决定。

    姑娘条理清晰地在梳理轻重,祖母交代的话,也受教再受用。

    真是美好又慧黠极了。

    车子开出去好远,话也该早早消化掉了,可是章先生迟迟不语,圆圆问他:

    “是酒还没醒?”

    “醒了。是想买一个什么东西给梁圆圆呢?”

    “为什么买给我?”

    “男人给喜欢的女人买东西,要什么为什么!”

    “哦。那买什么?”

    章先生靠在座椅上,假寐又散漫沉思的样子,像极了卖关子。

    梁京反过来,越夜越精神的小猫崽子,控诉他,“不要再送我什么耳夹了……”

    “陀飞轮、”

    “陀飞轮比钻石、耳夹更适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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