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顺利拔掉了下颌左一那颗乳牙后,方柔没有再开车送妈妈和孩子,她叫一老一小打车回去。休息半日,没什么情况,还是要妈妈下午送去学校,课程轻易落下不得。
她这里,同妈妈牢骚的口吻,“我老板急call,我得先回公司了。”
方柔的母亲见过章郁云。每回见女儿任劳任怨,节假日都不得闲的时候,老人家没多少利益输送的观念,只诋毁对方:这是什么老板呀,什么都别人做,他做什么呢?
他在喝咖啡。
某人呷一口,烫得他直接眉头打官司,很不快地吐回杯里去。
那端进来的小姑娘老早遛没影了。
惯的你们,一个个比我还像个甩手掌柜。章郁云朝空气横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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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晋得知章郁云八点就进公司了,来敲他的门,推门而入的时候,座上人在抽烟,
仿佛一个人烧还不够过瘾,远远地就冲秦抛一根,“来得正好,有事和你商量。”
如今秦晋和章郁云已经默认分开支援,秦负责支援工程、项目,章负责业务、行政。当然财务这块,蔡副总传统只跟小章报告。
里里外外风声都在传,章秦达成一致了,章家换人了。
章郁云从前并不信任秦晋,从哪桩事起,二人默契交心的呢。因为圆圆,他同圆圆的事,那番高调,也在视频风波前没传到爷爷耳里。
秦在爷爷那里属于最后关节的背书作用。章事后问过他,秦晋不置可否:那从来是你自己的事呀。
许还业这厮虽然吊儿郎当,但也向来刁钻刻薄,他酒后和章郁云通气,投诚个鬼,你章某人这次是沾了女人光。
章家于某人而言,无非就是个不倒的参天树,老章小章的有什么区别。
倒是这太太外交,一旦有建设性,这四两恁是能拨千斤,还别不信。
这一算盘珠存疑地落在章郁云心上许久,经由昨晚圆圆告诉他的事,算是拨动了,一发牵全身。
一进再一进。
*
昨晚梁京跟章郁云交代了两件事:
一是,徐起屾夫妇起了争执,徐对太太似乎动了手。
章郁云问圆圆,是动手还是动强?
梁京糊里糊涂,她不太明白章郁云问的这二者有什么区别,
她想告诉他的是,徐起屾已然知道了梁京的身份,还在她面前扮二十四孝好好先生,梁京有点怕,怕……
她终究还是有点担心自己的生母。
“他扽着她走,那种感觉很微妙,仿佛她是他的一件物品或是私有。他也不许外人知道他们的嫌隙甚至是分裂。”
章郁云紧接着问:“徐清楚你已经知道,他动强的事了嘛?”
梁京摇头,是不置可否。
秦晋听出些意味来,“你是怕徐那边生变?”
新北区那块金融用地,60%的对公信贷正在走放款流程。
“徐起屾同他太太属于冤家聚首,分分合合好几回,”章郁云当初对他做背调的时候,豁开的唯一利益点就是他太太,意外替他们解决了孩子入学资格,也是算是投契了徐太太的胃口。
这才有了徐起屾后面到医院探望爷爷的后话。
其实梁京生母这一茬出来,章郁云已然做好最坏的打算。同徐起屾那头来往起来也一直有所保留,但有惊无险地蹚过了,甚至还论起私交来。
这一切,归究于他太太粉饰太平,
大家可能都相安无事。
章郁云原来以为关写意只不过想私下认回圆圆,或者要圆圆点头她。没成想这个女人玩得这么疯,光鲜体面的家庭她都可以放在手里砸地净光净。
他从圆圆细枝末节的渗透里起意识了,“我摸到他徐某人的逆鳞了。”
“他要太太带伤赴他的交际会,这老东西性情可见一斑。”章郁云咬着烟蒂,只由它燃,并不吸,靠这样燃烟提神罢了。
“所以你的B计划是?”
“我要同爷爷谈一次。”
“好。”秦晋大致能猜出章郁云的应对,小章一向如此,冒进赚项的是他,釜底抽薪的还是他。
这块标的倘若从对公处挪不出钱来,根本上而言,章家毫无增益。
但关键时候,章郁云还是要做两手准备。
且他有足够的灵敏力,除非他们这里一个差池没有,否则这绊马索迟早等着他。
因为还有第二出,章郁云稍稍自嘲的口吻,“我那司机姓什么?”
姓什么,秦晋回想状,“姓……”
“我草……”同僚多少年,章郁云头一次听见秦晋爆粗。
“什么狗屁倒灶的事!”
章某人再续上一根烟,歪首,这回蹙眉深吸一口,吐出来,听到秦晋揶揄他,“你没有在人家舅舅面前多风月过吧?”
“说正经的,”章郁云满面的冷漠,“你进来之前,我是想要方柔把关望亭清理掉的。改主意了,一来徐起屾那头对这原生的岳丈家到底什么态度还未可知;二来,我不想圆圆觉得我个把个穷亲戚都容不下。”
章郁云可有可无地嘲讽,尽管事实如此。
关望亭这人并不老实,寒酸的殷勤,底色是贪。
章郁云的公务用车,ETC及油钱他从来不看的,甚至都不自己签账,都是方秘书过目就拉倒。方柔不止一次跟章郁云提过,明细和他很多行程对不上点,油钱更不要说了。
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章郁云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允许方秘书过分清算。
这是他养自己人的一个不好不坏的习性,多少有点公子哥的腔调。
但这些抓大放小,仅限于下属范畴。贸然跑出几个扯皮攀亲戚的,他可就是另待的嘴脸了。
敲竹杠碰瓷这些坏皮料的行迹,得看到他章某人乐不乐意。
梁家那头他乐意,他得保全圆圆的体面出身。至于那些个生母家私的,章先生说,“随他去。圆圆本来就是梁家收养的,不是嘛?”
秦晋闻言笑语,“唔。论破题你向来常胜。”
那关望亭如何处置?
说到这,方柔正好赶来了,章郁云交代她,“爷爷春上换的那个司机拨过来给我用,关望亭换到爷爷那头,薪资给他涨三成。”
方秘书彻底不明白老板的心思了,“可是章董那里……”如今根本用不上车子呀。
“我知道。”章郁云抬眸汇秘书的探究目光。
明升暗降。甚至是雪埋了。但是章郁云还是愿意拿钱养着这么个人。
方秘书直觉和那位梁小姐有关。
不到中午,茶水间里就有了新八卦,章总又换新人了。
这换一次女友换一次司机的毛病什么时候作出来的。
秦晋从章郁云这里出去的时候,最后打趣他一句,“你这梁小姐不好讨呀。话又说回来,她也算昨天送了你份大礼。”
太太外交还是很重要的。
章某人坐在烟雾之后,若有所思地凝一眼秦晋,“谁说不是呢!”
*
章郁云和梁京是夜里两点从笼沙公馆悄声地撤离。
因为房子借给赵孟成住了。
等梁京醒酒回过神来,她头一个意识就是,“那多糗呀!”
“是很失礼。且老赵严词警告过,不准现场直播给他听到。”
梁京整个人彻底钻到被子里去,埋怨章郁云,“那你为什么要……”
“你还问我为什么,圆圆,是你恨不得吃了我!”
“你住嘴!”说着,姑娘立马掀被爬起来,“现在就走。”
她不要和那个赵老师碰面,她打小就怕老师怕医生。
章郁云不愿意起,姑娘来拉扯他,力量悬殊,被他重新扽回怀里,章郁云出口的话很唬人,“圆圆,我怎么会把你发展成婚外不道德关系呢,不存在的。不道德我也得给你扳道德了。”
“说的什么话!”
“真心话。”他手来环她的腰,“所以放心把自己交给我,好嘛?”
章郁云要圆圆不要想任何不值得想的懊糟事,总之,“天塌不下来。”
“你生日我都没有送礼物给你。”她伏在他身上,拿右手食指去描他微蹙的眉心。
“已经送了。”
“你要是说什么我是礼物的话……”
“不是。不是你。”
“那我送什么咯?”当事人着实迷糊。
章先生笑而不语。
忙着要撤要走的是她,结果洗个澡,摸鱼一般地没着落。
章郁云进来催她的时候,梁京要他帮她把自己的包拿过来。
“做什么?”
“……我来那个了……”起初她还有点担心,眼下石头落定。
梁京包里有备用的卫生棉。
章郁云给她拿过包来的时候,神色很奇怪,梁京此时还未吃透他,只小孩脾性地捉弄他,“不开心哦?”
“……多少有点罢。”
“很渣男嘴脸唉。”
“所以我在圆圆眼里,在此之前是个好人?”
“好人就不会一直杵在这儿,我要……”她翻出包里的卫生棉。
“圆圆,要你把兰舟当儿子,会不会太为难你?”
“有点。我只比他大六岁。”梁京冲章郁云比了个六的手势。
“不要紧。他不敢不把你当‘母亲’。”章郁云说着,拿手掌盖盖她的头,松脱的时候,手是颓唐地落下来,生生从她脸颊边擦过,很冷。
“我在外面等你。”
*
二人作贼般地从笼沙公馆出来,阴历十月的气候。深夜,月相来说还是娥眉月,只是这个点瞧不着。
空气湿漉且冰凉的,章郁云把外套给梁京穿了,她的包在他手上,个人走得很轻快。
章郁云落后多了,她还要回头来拖他。
某人问她,我们回哪里?
要回崇德巷那里。梁京坚定说。
出来前,章郁云已经联系了公馆管家部,他们有专门的用车供客人调度。
上车阖门的时候,梁京挨在章郁云身边问他,“你司机那里……”
“恐怕留不得,圆圆。”他认真朝她。
梁京也认真颔首,她尊重他的决定。“奶奶之前就说了,让我不要和关那边太声张,就是怕这层关系捅开了,对你不好。”
这也是她选择对关望亭只字不言的谨慎。
但是关写意这头如果捂不住的话,梁京愿意为了章郁云断舍离。
所以她支持他所有的决定。
姑娘条理清晰地在梳理轻重,祖母交代的话,也受教再受用。
真是美好又慧黠极了。
车子开出去好远,话也该早早消化掉了,可是章先生迟迟不语,圆圆问他:
“是酒还没醒?”
“醒了。是想买一个什么东西给梁圆圆呢?”
“为什么买给我?”
“男人给喜欢的女人买东西,要什么为什么!”
“哦。那买什么?”
章先生靠在座椅上,假寐又散漫沉思的样子,像极了卖关子。
梁京反过来,越夜越精神的小猫崽子,控诉他,“不要再送我什么耳夹了……”
“陀飞轮、”
“陀飞轮比钻石、耳夹更适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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