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姜南方和亲友显摆女儿正在交往的对象。投行里的,这几日正巧去国外谈生意了,说是要赶回来的。
如此云云。
傅安安最不愿意听她这些眼皮子浅的显摆。到底筒子楼出来的人物,她得体地笑出厅室,管你找个什么样的姑爷,只要别惦记我家晏云。
走了傅安安这个眼中钉,姜南方顿时觉得战斗力下降。正巧斯嘉要去洗手间补妆,母女俩一道起身去了。
她是有话要朝女儿嘱咐。
“你作什么不通知他,”梁斯嘉的那个追求者,根本没被她放在正经台面上。她也知道母亲想人来的目的,“你们一个个都要作死我。我就是被你们愁老的,谈个对象互不往来各自家务事,上哪里成得了。你要是今天带他来,她傅安安能那么趾高气扬的笑,她就是笑话你没人要呢,笑话你被她那便宜大儿子退回来的……”
梁斯嘉有时是真心烦自己这妈。好粗鄙浅薄。“你最好别跟我提这事,提了我跟你急。”被人一口回绝,得多差劲。再说,她什么时候恋嫁了,恋章家那大少爷了。
可笑。
“你还矜贵呢。没听那章郁云怎么说的啊,他倒头来还是要你奶奶给他做媒,什么意思呢,就是你们尽可以给我说,看不看得上是我自个的事。”
要不怎么说,女人不能和男人熬呢。他越熬越当惜,越值当。
可是女人熬不起,过了三张,你不承认也是要走下坡了。
又来了。梁斯嘉最听不得妈妈这些丧气、悲观话,怎么就走下坡路了,怎么就熬不起了。
她又为什么要熬?她明明过得很体面适宜啊。
这世界上难道就一个章郁云能嫁?
他又好在哪里!梁斯嘉说这话其实也是穷骨气罢了。
她自己最清楚自己的心思。
正是因为章郁云一口回绝了家中的属意,梁斯嘉那年接连换了几个男朋友。
有时愈不承认,心迹反而愈明朗。
就好比方才在那厅里,梁斯嘉自幼的识闻,她是顶喜欢这种四两拨千斤的男人的,即便被冲撞了,他都有好涵养来应对。
只可惜,单木不成林。
“他最好谁都看不上。”梁斯嘉莫名烦躁,她求妈妈,今天是哥哥家办事。你有这个闲工夫,多去忙忙你孙子的宴席,别老盯着我。
还有,请您说话分分场合。“梁京的事,你最好少在外人场合摆家长作派!没话找话说什么把梁京说给章晏云,你想什么呢?你明知道她的情况,明知道那章太太的厉害。说这些风凉话,真挤兑起来,你又不是那傅安安的对手。平白招奶奶不欢喜!”
“我说了怎么了!”姜南方气不打一处来,“一个傻子都被夸教养的好,这是要打谁的脸啊!她傅安安真心夸就认下给我看看呢!”
越说越有火。只怨自己养了一对白眼狼,为他们操碎了心,到头来还合着外人论起我的不是了。
“你招章晏云他妈说的啊。人家拐弯抹角说梁京脑子不好,你听出来了嘛?你没见后来奶奶说话都生硬起来了嘛。”梁斯嘉怪妈妈拎不清。
“都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也别和奶奶正面起冲突,自己也是做婆婆的人,你这样何必呢,奶奶如今最惦记着梁京,你偏偏老是招她痛处。梁京真哪里不好起来,我们梁家又痛快到哪里去呢。”
“哼。你奶奶有本事老不死。她认下的孽债,她管到底。不行,就趁还没断气,趁早送到该管的医院里去。我们又哪里不会痛快,我们痛快得很。想要我去接手她的冤枉债,没门。我骂不死她的。”
母女俩口角一阵,谁也没说服谁。前后从洗手间里出来,门口撞见了刚才挂在嘴边的人。
梁京依旧淡淡的。瞧不出任何喜悦与惧色。
她还是如小时候那样,轻易不开口喊姜南方。只清浅地朝后者微微颔首算礼貌,一时间三人两对面,各自清明,洗手间外的人听去了她们的是非。
梁斯嘉多少有些尴尬。倒是姜南方,长辈的自觉,打量起梁京,眼底油然而生的厌恶。这个小东西一不灵光,二不乖顺。
对着姜南方从无晚辈的应当。
嘴巴像是个死物。
“小孩子做百日呀,你穿个这么白的,是要触谁的霉头啊!”她干脆拿她撒气。
梁京依旧不语,她原对姜南方没多少怨怼,包括自己的父亲。左右大家不在一处生活的缘故,她一直听奶奶的话,该有的安分守己,她自认为做得很好,除了嘴上欠点乖巧。
可是今天她真正听到姜南方议论自己,诅咒奶奶,她从心底涌起了些不可名状的情绪,类似于恨的尘嚣。
她认为顶多是不待见她,其实换个立场,人家怎么可能待见她呢?私生子,本就破坏别人家庭的产物。可是单纯的梁京觉得不该有这么恶意的情绪,尤其对奶奶。
Elaine唯一的错就是认下了梁京。
转念,又把所有的错揽回自己身上。是,是她让Elaine成为了梁家的局外人。
梁京长时间的沉默,在她们看来更是疾病的征兆乃至恶化。
“没有。我没有要触谁的霉头。衣柜里的裙子淡色调多,如果阿姨不喜欢这件,下次我换件浓点的,我还有件大红色的。”
姜南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怕不是彻底疯魔了,还是下贱的本性愈来愈漏出来了。
这些年,头一次听这丫头还嘴。
姜南方几乎下意识地要打人,被梁斯嘉拦住了,后者是个极为清醒的性子,也要脸面。今天这个场合,妈妈要是和梁京闹起来,多少人看笑话,尤其章家在,她可丢不起这人。
于是,在梁京看来,斯嘉姐姐是替她打圆场、解围了。
姐妹俩许久未见。
梁斯嘉拉着梁京,走,我们去淮安那里转转。我妈她一直是这个脾气,嘴上不饶人。你不要和她计较。
要说,这个家里,最和梁京说得上话的,应该就是梁斯嘉。
姐姐涵养好,性情也温和。在大学里做日语老师,工作稳定且受人敬重。但也快三十岁了,一直没敲定婚事,梁京听陈妈和奶奶说起过斯嘉:
奶奶是想过问,姜南方不准。奶奶说斯嘉原本很随遇而安的品性,被她那妈养得世故了,眼见一味地高对姑娘家不是一件好事。配嫁不能全想着攀高门楣,当然家世也很重要,但绝不是最紧要的。
那个人,眼里全没有你,你当日子好过得很呢。一辈子有多长,只有自己日日夜夜地过才清楚。
斯嘉那头管不着,奶奶就全教诲梁京:门当户对任何时候都不会错。高攀、下嫁,不是说就没好日子过,但总是有苦是难对外人言的。
奶奶希望圆圆的日子能过平稳点。天天有事生产,一日三餐,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你,能和你聊些生活琐碎外的且言之有物的就可以了。
钱嘛,能对付生活、应付病灾就足够了。
这是奶奶对圆圆所有的寄望。
梁京也曾答应Elaine,心里有了欢喜的人,一定会告诉她。
*
梁斯嘉来到他们男士谈话休憩的房间同诸位打招呼,手挽着梁京一并进去了。
门口遇到了晚到的章晏云。
对方简单的衬衫、仔裤。肤白貌美,模样着实的少年感,一双桃花眼,掠过梁斯嘉来看她身边的女孩。
“圆圆呀,好多年没见你了。”
“真是梁家有女初长成。”
“你记得我嘛?”
章晏云与斯嘉姐姐同岁,小时候又一直同学兼玩伴,
“记得。”
“那么,我叫什么名字?”章晏云逗她。
他们一面说,一面进了里。室内落座十来位人,为首的便是章郁云。他在位上坐着,手里夹着烟,偏头在和旁人说话,梁京只匆匆扫了一眼,收回目光到眼前。
在座有人叫她分心了。她明明想说,你叫章晏云,到嘴头边还是出洋相了,“郁云,不,是晏云。”
其实也无妨,偏她自己闹红了脸。
章家二哥儿一脸要恼之色,“记错名字我不能忍哦。”
小时候梁京来这边,时常看到姐姐和晏云哥一起玩。她是记得他的。
倒是章郁云,她记事起就只知晓个名字,未曾谋面过了。
早些年,梁家有事请客过府,都是章爷爷勤来。如今老爷子在家将养了,里外时都是章郁云代理。
梁斯嘉领着梁京去给诸位介绍,“这是我家小妹梁京。一直在江北念书,如今才回来。目前待业中,请各位大佬多照顾照顾啊。”
梁淮安也跟着附和,就是啊,都是自家妹子。
众人七嘴八舌地调侃着,梁淮安,你怎么有两个这么水灵的妹妹呀,
天上掉下个梁妹妹啊。
说笑间,章晏云问梁京,你学什么的?
“产品设计。”她答。
闻言人微微一挑眉,“噢哟,没看出来哎。那么你猜我是做什么的?”
“拿手术刀的。刚才听你母亲说过了。”
章晏云扫兴地撇撇嘴,“好没意思,你猜一下会死啊。”
梁京:……
“喂,你有男朋友嘛?”
梁京被他问着了,且觉得对方很失礼,“无可奉告。”
章晏云拆穿,“通常无可奉告的意思就是没有。”
她平白一臊,默默搁下手里的茶,云淡风轻地瞥一眼圆桌对面的某人,那人正在灭烟,像是无意间听到她和自家弟弟说了什么,目光蜻蜓点水般地从他们这端掠开。
梁京无由心上一跌宕。
最后是沈阅川到场,她才从那个房间里退出来。
二人一道入席前,沈阅川看她脸上红红的,以为她烧热还没退,问她身体情况。
梁京摇头,“没事。早就不烧了,应该是刚才在里面喝了几杯热茶。”
*
这日席末,梁家姑嫂三人一道帮着分蛋糕给宾客,梁京到了主宾这桌。
淮安叫先给章先生一块,她依言照做。不知是哪一桌有孩子拿筷子敲高脚杯,被大人制止之际,孩子忙着躲闪,刀叉餐盘一起落地、
开了花。
岁(碎)岁(碎)平安、
有老人连忙喊。
章郁云递手接过这梁二小姐手里的圆盘和叉子,他先开口的,很轻的声音,问候她,“车子修好了嘛?”
“您说四年前见过我?”梁二小姐冷冷反问他。
章郁云眉眼间微微一蹙再一松,瞧她脸上,
认真求知且略微犯轴的样子。
他立时就想起梁家透出来的话,
……
唔,好像是真的不大好。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