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级的快乐,往往和忍受沾边,
或者它必然是有痛感的。
工作、克制以及……爱。
梁京揭开章郁云蒙她双眼的手,泪湿横在脸颊上。
四目以对,姑娘家很难没怯意。
章郁云用沉默把凌驾在理智之上的那些本能欲望一一溃其破碎,硝烟余味里,他朝前坐好身子,认真怪罪的口吻,“梁京,今天你吓着我了。”
梁京闻言受挫的颜色。
章郁云一边降下车窗,伸手示意司机上车,一边侧首朝身边人说,“眼泪真多。”
司机小关重新上车后,章郁云知会其,去华浦路,送梁小姐回家。
他口吻怪怪的。去哪里没什么毛病,可是这么信誓旦旦地同司机说送梁小姐还是张小姐的,梁京觉得很没有必要。
但他不是那种说废话的人。他在自己司机面前,郑重点明梁京姓氏,分明在自作主张。
梁京愤恨地想驳他颜面,你是不是错了什么主意?
可是又不好意思出口,他话里或许有歧义,可是她正经去驳,才显得幼稚浅薄,没准正中他圈套。
眼下就是。章郁云看穿她心里有琢磨,故意无辜地问,“有什么不妥?还是,你又不想回家了?”
梁京放弃和他说话,纯粹,言多必失。
车子送她到小区西门,她要就在门口下车。
章郁云由着她喊停司机,看她惶惶要逃的样子不禁好笑,“怎么像在作贼似的,摸摸索索的,是你见不得人,还是我见不得人。”
梁京一个晚上都被他赶在下风,临走了,不想受他欺凌,卸磨杀驴地回了一句,“你!”
然后从他车上下来,头也不回地溜进大门里去。
章郁云被她一字诀顶嘴逗乐地半晌没回过身来,回去的路上,他一路降着车后窗,由风舔着他手上烟的火星子,
烟灰吹花了他半身,也懒得掸。
外面落雨已经停了,经过的香樟大道,树上吸附的雨水抖落下来,捎进车里,章郁云迎面兜了一脸激灵。
依旧没挪身子,雨浇过的城,披着晦涩朦胧。车前的灯,像两只野兽,觑着发亮的一双眼,破开这烟笼寒水般的阴森。
终究,总有抵达。
章郁云宿在笼沙公馆这里,临下车前,他头一次有闲心过问起司机个人问题,“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小关,关望亭。”
对方三十开外。跟章郁云的司机,他都不要年纪太大的。一来跟着他跑起来,没多少日夜之分,年纪大的总归有家庭要顾,开起夜车来,到底精力有限;二来,他生意场上,多有些旁门左道的差事,年轻人或同龄人,派起来、用起来,较为灵巧些。
打发掉先前那个司机时,章郁云就和方秘书言明过,找个本地人,知根底些。
眼前这个,所谓小关,其实年岁该和章郁云差不离。
今天阵仗闹得有点开,自己人还好说,前车之鉴,章郁云有必要留个心眼。
“好。今天、辛苦了。”老板亲自.慰问。
关望亭骇了一跳。憨笑才想回话时,章郁云已经推门下车了。
*
次日,梁京是打车来上班的。
彭朗面上还好,一如往常地教梁京干活,指使她也在前辈权限以内。
倒是许还业。
他忙一上午,出来问大家中午吃什么,给他带一份。
小乔正好有几个员工的加班单、差旅单要许总签字,他干脆站在梁京工位旁借了她的笔签完一大摞单据,看都没看。
把笔扔还给梁京时,顺便歪着头打量起她。
梁京戒备地神色,仰头看许还业,“许总,您有事嘛?”
许还业内心疯狂OS:瞧把你能的。
这丫头怎么看也不是哪里有毛病的主啊。我就说吧,他章郁云绝对没安好心。
这算什么事?我这是给章郁云养小情人啊,还是发工资那种。
这都不重要了。
“昨晚怎么说?”
“什么?”梁京呆呆地。
许还业倒吸一口凉气,这么不来事。他好奇极了,章郁云是怎么和她交流的。还是说,公子哥见的女人多了,到底是一个循环,返璞归真?
美则美矣,总觉得没有烟火气,像朵没根基的富贵花。平民养不起也养不活。
唯有待在那矜贵的恒温恒湿生态玻璃花房里。
许还业到底信了那句艳俗的话:别得罪女同事,没准明天她就成为你的老板娘。
“没什么。”许还业没头没脑地冲梁京说,你好好的。
(别惹大佬生气。我们就都会好好的。)
*
章氏拿下新北区那块地,内部有个庆功酒会。顺带着制造同行今年下半年的商洽会轮到平旭牵头。
两好并一好。
章郁云的秘书给许还业寄请柬时,上面还有一个名字,不是两份请柬,而是许的这份上有梁京的名字。
回头许还业就给章郁云打电话了,这是什么意思?
章郁云:意思就是请你们俩啊。
许还业:那你们章氏抠到舍不得多出一份柬?
与会名单,礼宾部都会细列出来,多一份不多,少一份也不少。但章郁云到底没叫方秘书单独加梁京的名字,而是敲在了许还业名下。
这里面思量许多,一来,单独请她,姑娘未必肯来;
二来,章董会出席,眼皮子底下,八字还没一撇的事,章郁云不是那种晃荡的人,没板上钉钉的把握,他不会下寸劲,更怕弄巧成拙,要知道家里家外,多少人等着他出错;
三来,许还业难为这小章总。他问章,既然这么不成熟的情况下,又何必非要露怯呢。
章郁云没答就撂了电话。
许还业笑而不语,真有趣,章郁云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瘪。
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话从来不噱头,是多少人呕心沥血总结出来的。
可见情这个字,害人不浅。沾上这个东西,和沾有瘾的毒没什么区别。
都是要驰骋凌驾你的意志。
*
对于第三点,从计划性、可行性出发,章郁云都该在记事簿上划去的。
可是他终究还是执行了。
许还业问他,他没答。
当然,这种下他颜面的话,实在不该说给不相干的人。
梁京日常加班到晚上八点,她车子快没油了,她还惦记着要去加油,倦鸟归巢般地和前辈在地库电梯口分了手,径直去取车。
出乎她意料的是,她的小MINI车头前横着辆大G,车牌后四位她认识,8A8Y。
错看,很像……BABY。
车里的人,她也认识。
一身圆领黑色条纹短袖衫,黑色修身长裤的梁京,活见了鬼一般地不再往前。不远处车里的章郁云像是不满意她的一脸阴霾,干脆利落地放了声喇叭,随即推门下车,合门带着风,
“我等了你,一个半小时。”
梁京还在原地,不过去,“……有什么事嘛?”
“……”
很糟糕的对话。
终究梁京还是挪步了,挨她车子越来越近,“你可以把车子稍微挪一挪嘛?”
“然后呢?”章郁云与她隔一个车身说话。
梁京换一个手拿包,“然后我要回家去了。”
她的“家去”话音还没落,对面的人已经绕过车头过来了,“所以你得的是失忆症嘛?”章郁云发誓,他有几秒真心是这么想的。
因为他不相信有女生敢这么蹩脚地玩白嫖不认账这套,他几步路走近她时,甚至想吼她,老子口干舌燥的那些话是说给狗听了嘛!
章郁云板着一张脸朝梁京挨近,后者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步,两手往身后背,话也冲口而出,“章先生,上面有摄像头。”
章郁云狠狠白她一眼,再看她窘地一脸红,不禁好笑,我是做了什么,需要忌惮摄像头。
他无声过来拉梁京手时,梁京这回认真了,“我并没有答应章先生什么。我想,请你也不要误会我什么。”
“答应我什么?”章郁云反问她,很好,她并没有“失忆”。
梁京讲不出口。好像从头至尾,他并没有求什么。
没有求解,自然没有答案。
章郁云和她说了庆功酒会的事,不去想她会不会肯来,不去想见爷爷的时机,只告诉她第三点,
因为最近太忙了,正经能见你的机会很少。
就……“我想你能来。”
他试着把她往正常的、平等的浅社交圈子里领。
话说得认真极了,梁京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他,有点心惊肉跳的错觉。
“方秘书帮约的闭店服务是到九点。”
“什么?”梁京抬头问。
她名义上是陪许总去酒会,但是行头是章郁云帮她买。
梁京攒足了勇气想拒绝他的,还是被他抢白了,“我车子在这内部行车道上违停了一个多小时了,摄像头都看着呢。”
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时间仿佛真空了一个世纪。
“你……挪一下车子。”到头来车轱辘二小姐还是这句话。
“不挪,挪了你就要家去了。”这人很烦,学舌别人的话。
“我想自己开车去……,不想第二天打车上班。”梁京这话说地轻飘极了,像是浮在空中那样叫人听不大真。
章郁云有点很好,就是无论别人是真难堪还是假难堪,他都不深究,也不强打趣。
听到他要的答案,痛快一句,“成交。”
然后上车,前面引路。
*
一路跟车的感觉很新颖,梁京知道他是刻意松着油门在等她。
她只管跟着他的车跑就行,减速、打灯、变道、拐弯,全是。
到达名品店,他一把进库。下车看戏般地望着梁京三四回才勉强把车倒进去了。
后者下车阖门落锁时,老司机点评她的车技,“多余动作太多。”
好在选衣服、鞋子上面,扳回了一点女人与生俱来的颜面。
又或者梁京第一眼就看上了那条复古红丝绒礼服。
褶皱、不规则边缘裙摆剪裁的红丝绒长裙,黑色缎用在肩部以及腰间点缀。
衣服架子衣服架子,还是要自身撑得起来,一件衣服才真正有了灵魂。
梁京用她匀称年轻的身型,完美契合了这件衣服的质感。
导购小姐说,小姐实在太白了,白到可以自行给衣服打光了。
这类复古红与宝石蓝,向来最挑肤色的。
试衣服的人不确定到底选不选这件,既然穿上身了,她问导购姐姐,能不能拍张照。
得允后,她在穿衣镜前,用手机拍她的上身效果。
冷不丁地,章郁云在她点拍的那一下入画了,他问,“都不问问我意见嘛?”
被他一打岔,梁京放弃拍照了,章郁云还站在她身后,二人默契用镜子作媒介交流,
某人正色夸赞她,“衣服很衬你。”
不是很漂亮很不错的笼统词,而是衬你。
他说等梁京花了一个半小时,最后她用二十分钟不到的时间敲定礼服和鞋子。
章郁云说,嗯,算你的第二个优点,买东西利索。
“第一个是什么?”纯粹好奇。
“回到上一条议题。”
“什么哦~”
导购小姐关键时候助攻金主爸爸,“章先生的意思是,小姐的第一个优点、漂亮。”
章郁云对此不置可否,知会梁京,抓紧时间,选手袋。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帮我的秘书也挑一个罢。”
梁京回头看他,
章郁云双手抱臂,迎她的目光,“方秘书已经无偿为你办了好几件事了。二小姐受累,挑个礼物送她,你的名义,我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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