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酝花了几个呼吸弄明白他的意思,心底那股悸动立即散了个七七八八,当场就要口吐芬芳,但想到他听不懂便转由十分酷的抱胸冷笑,瞟向别处,一副‘你的言论荒唐到令我不想多睬’的态度。
她要多找些帅哥的照片日夜观赏了,提升审美,修炼定力。
毕竟,人鬼恋不可取。
何况,那还是只千年老鬼,有代沟。
车来得快,她先送陈恩童回家,在陈恩童临下车时,缓慢开口:“和尚那事……你打算怎么办?”
陈恩童准备关门的动作一顿,弯腰透过车窗注视自己头枕后座,瞌目养神的死党,缄默一会,笑说:“古城游戏会解决的啦……你不会要报警吧?”
听出她话里暗藏的戒备,秦九酝睁眼定定回望她,并不正面作答,只摆手做了个并不标准的拜拜手势便让司机驱车离去。
一回到宿舍,秦九酝便找人查了老和尚的个人信息,随后本着能给古城游戏添一份麻烦是一份的心态,将和尚的死讯告诉了警方——当然,她把今朝摘出来了,虽然他原就没做什么。
一系列事情做得很干脆。
等弄完她将开了静音的手机一丢,简单冲个凉便补眠去会周公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她反复梦到老和尚离世现场,一双手抓住她脚踝,质问她为什么不救人。
秦九酝双腿打着颤,也不晓得是被问烦了气得抑或是单纯的怕,回身想踹那手一脚,但人没命中反倒把自己蹬醒了。
睁开惺忪的睡眼,秦九酝见到白天因受不了阳光而隐入玉戒的某鬼王坐在对面的空床位上,窗外晚霞映红了半边天,落日余晖擦着他洒入内室,宛若在黑夜间添了一抹曙光,在一地血污里划出一片净土。
而他立身于幽暗污秽中,面无神情地远眺窗外的车水马龙,繁荣市面,春满人间。
秦九酝视物还不真切,目光所及之处一律罩了层雾,她隔着白白稀薄的雾气凝望今朝,不自觉地忆起曾有本史书记载——一次今朝凯旋,皇帝问他想要什么赏赐,今朝则单膝跪在金殿之上,淡然作答:“臣只想守国家泰平,守边疆安宁,守百姓安好。”
彼时的朝阳国小兵弱,前要向大国朝贡,后又深受海边蛮夷的危害,指不定哪天就国破家亡了,今朝一句‘三守’哄得朝阳皇帝欣喜若狂,连讲了三声好,评他为“天赐神将”。
可惜,不等将星遂愿,他便匆匆陨落在自己曾保卫的黎民手下。
秦九酝爬下床,在满地乱丢的书堆里翻出一本《朝阳古语》举到今朝面前,指着几个古字——‘我出门吃饭,顺便带你逛逛吧。’
随即,唯恐今朝误会,又指——‘你早点熟悉环境,就尽快将空门教主那祸祸人的玩意抓回城,晓得了吗?’
今朝眼尾扫过书页,点头,伸手:“我要吃。”
秦九酝静默地顺着他指向望去,是一间正在促销的麻辣火锅店。
“……”
你知道个辣椒!
秦九酝拒绝:“我不。”
十几分钟后,不爱吃辣的秦大小姐点了份鸳鸯锅,为防其他人发现她身边正在‘闹鬼’还特意开了包间。
她无视连环震动的手机,食欲缺缺的在她的清汤内涮着菜,撑着下颚状似无聊的发呆,其实注意力全在对面的今朝那儿。
她还没看过鬼进食。拿的动筷子吗?吃下去的东西会到哪个地方?
满怀新奇的秦九酝等啊等,等得耐心耗尽仍不见某人开吃,正当她拧眉预备提醒时……今朝却慢悠悠地抬起双手伸至火锅上方,借着蒸腾的热气暖手。
“你……”
今朝闻声抬眸,截断话锋,“当我是猴儿?”
抱着围观猴戏一样的念头坐等瞧他吃饭的秦九酝一愣,继而毫无被人点破心思的赧然,眉梢一扬,左手搭着桌子,上身微微前倾,右手轻叩桌面,“给我吃完。”
话落,她又记起两人间的语言障碍,不由抿了抿唇。
不过以今朝的智商,应该清楚她意思……
“不懂。”
今朝冷冽的嗓音仿佛变作了一只散发着冷气的手掌,隔空抽在秦九酝脸颊。
“呵……”秦九酝张嘴便要嘲讽他,但想到这死鬼听不明白,一口芬芳停在嘴边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憋得一张瓜子脸都红了。
当事人很后悔没把那本《朝阳古语》带来!
今朝单手支额,淡且浅的笑意于寒潭般的俊目惊起几圈微波,兴致盎然地盯着秦九酝。
他忽然理解,为什么秦九酝连杀人的小场面都接受不能……她生活在一个和平的时代,和平的国家。
大小姐迅速反应过来,本打算看戏的自己反被猴耍了,忙深吸口气沉住情绪,舌尖顶着口腔,思索该怎么‘回敬’某鬼,可她注视着今朝展颜的俊容,好像一块冰山稍稍融化了一角,心下那口气立即散了。
算了,干嘛同一只老鬼过不去?
她决意饶鬼一回,今朝却不知珍惜,修长的手一抬,指着窗外远处一个巨型摩天轮,“玩。”
上过一回当的秦九酝嗤笑:“切。”
你做梦。
夜晚八点,专门打的前来大排长龙的秦九酝总算登上摩天轮,她靠着椅背抱胸而坐,冷脸告诉自己:绝不是她纵容今朝,是高瞻远瞩,摩天轮可以将附近的灯红酒绿一览无遗,帮今朝熟知地形。
摩天轮摇晃着徐徐升高,倾泻入座舱的银月清辉,被摩天轮的连杆结构分割成一块块不规则图形。今朝听不出语气的声音于半明半昧中响起,“有两拨人监视你。”
秦九酝僵住。
“刚那间饭店有一位,盯你屋。”今朝隔着玻璃,点了下方几人,“都是。”
摩天轮仅走了五分之一,地面的人虽然正不断缩小,但尚且能瞧清他们的脸。
“你后边有一位。”
秦九酝当即便要回身,然而脖子转动的瞬间她突地意识到,这样回头看到的约莫也是别人装的,于是改为装作自拍的举起手机,把镜头对准后一台摩天轮……果真发现那台座舱里的客人,不是与旁人一般左右欣赏窗外风景,反而始终瞅着她这儿,目的极其明确。
是谁?为什么跟踪她?
秦九酝忖量,暂时排除那些人是冲她身份来的,如果是要绑架她勒索钱财,适才去饭店时她习惯性的走小路,他们就该动手了;由此可推,那些人应该没有敌意,那么她近期做了什么导致有人想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她搜肠刮肚,终末仍旧觉得古城游戏的嫌疑最大。
古城游戏或许查出了,上月让警方翻山抓人的始作俑者是自己?但倘若真是这样,以他们非法组织的作风,不是直接派人杀了她的几率更大吗?
仅跟踪不弄死是什么意思?
另外一拨,又是谁的人?
秦九酝拿手机准备请人反跟踪调查,为避免家中俩老家伙忧心,她找了一位会关注她安危健康,并能在短时间内完成她需求的人。
——良络明家小少爷,明日。
摩天轮慢吞吞的转了一圈,即将落地之际,秦九酝伸手捏住今朝黑袍的袖摆,抬眼迎上今朝看来的视线,也不解释。
工作人员打开座舱门,秦九酝收回目光,垂手尽量自然地牵着今朝衣袖,从容不迫地进了人满为患的地下商业城,到奶茶店买了杯热可可,清闲的喝着暖饮带鬼王闲逛。
今朝依稀透过她如今宁静的表象,觉察秦九酝的真实企图——她想将跟踪者甩开。
20:55分,秦九酝手机屏幕弹出一条微信:【可以了。】
秦大小姐伸伸懒腰,丢弃饮料,拉着今朝袖袍,为防他走散,末了来到一间服饰店指着展台摆出的十几条围巾,“全要,拿新的。”
“啊?”
销售员首先认为秦九酝在开玩笑,可看她睬也不睬自己的走到摆帽子的展柜,随意瞥了瞥,便又小声说:“第二排的全要,拿新的。”
随后,秦九酝径直去往收银台结账。
销售员才回过神,这是来大客户了!
“围巾归围巾,帽子归帽子,分两袋装,多了不要。”秦九酝扫码支付完,问:“你们有发绳吗?给我两条。”
“有有有!”销售员和收营员慌忙把自用的头绳拆下递来。
秦九酝接过,拿起两大袋战利品漫无目的的逛圈,在途经逃生通道时,毫无预兆地推门拐了进去,一面爬楼梯一面将蓝色卷发搬成双马尾,临了脱下外套,任意掏出一个帽子、一条围巾戴好,发尾塞入里衣,动作麻利。
待从负三爬到负一之际,她把外套连着两袋东西丢到垃圾桶,急速推门而出转进旁边的服饰店,随便选了件长外套穿好,对着镜子佯装试衣,实则在借着镜面观察逃生通道。
果不其然,没多久有两名男人从通道内追出,手里提着她丢弃的东西,表情焦灼的巡视周遭,想把跟丢的秦九酝找到。
然而,是不可能的。
秦九酝买的帽子、围巾连自己都不晓得有什么颜色、款式,现今再把最为显眼的蓝发一藏,换件外套,在人来人往的商业城,就如藏在丛林的木;藏在大海的水。
瞅俩男人寻她寻得团团转的模样,秦九酝忍不住望向身侧的今朝,眉梢一挑,仿佛在无声地询问他——我厉害吧?
今朝感觉好笑,如此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术她居然玩的津津有味,甚至向他炫耀,“小鬼。”
秦九酝耸肩,反正她捉弄人捉弄得很开心。不过她必须在他们反应过来,回到方才那家店盘问之前离开。
她拉上外套拉链,结了账又拆下手机壳,顺着人流朝那两男人靠近。
“没有!”其中一名男人单手按着蓝牙耳机,“去问问她都买了什么款式的帽子围巾,我怀疑她不是全丢了,而是拿出哪一件戴上了!”
秦九酝在他们四步外默默听着,因为她里衣遮的严实,全身上下只有毫无识别度的黑色紧身裤同小白鞋是原装的,加之她又低着头装玩手机,俩人也料不到秦九酝竟然在跑掉后,大胆的选择自他们身边溜过,所以硬是没发现她!
拜拜。
秦九酝冷笑斜了他们一眼,大步离去。
她以为跟踪者统统甩开了,正准备功成身退地回家。岂料甫一出地下商业城,从头至尾围观的今朝骤然启唇,语意漠然:“年轻。”
秦九酝蹙眉。什么意思?
今朝下颚微抬……秦九酝目光顺着他指向移去,见到前面几米有一个广角镜,通过清晰的镜面,她发觉后方有一名穿卫衣的小年轻正一动不动地注视自己,口中还低声讲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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