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山上有一座破旧的禅寺招提寺, 禅寺里住了一个老和尚、一个小和尚, 老和尚是从青玄国云游到此地的,据老和尚悟尘说, 小和尚是他十四年前从山脚的狐狸洞里扒拉出来的, 对了, 清凉山与雀羽国的著名佛山宝珠峰隔溪相望,尽管招提寺和宝珠峰上的般若寺仅有一溪之隔, 但待遇却相去天渊。
般若寺是雀羽国的国寺,而招提寺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山野小寺,只有打猎、砍柴的人误入此地, 从来没有人特地前来拜会庙里的菩萨。
小和尚整日望向那香火鼎盛、香客络绎的般若寺都在思索如何让他们的招提寺也焕然新生,他不奢望别的,只奢望得些香油钱饱腹, 不用月月下山化斋。
正是中午时分, 天上烈日杲杲,整个人昏昏沉沉,闲来无事, 小和尚在禅寺幽深寂静的小院休憩, 他蜷缩在竹席上,清凉舒爽,院子里的石榴花开的灿烂, 在明媚的日光里,映的小和尚满面通红,郁郁苍苍的树荫隔断了暑气, 莺儿停在竹窗前喜悦的奏鸣。
悟尘把干馍馍小心翼翼地放进背篓里,又带上一盒黄褐色膏脂、一根炭条来到了小和尚小憩的院落。
“妙善,醒醒。”悟尘轻声呼唤。
小和尚在悟尘的呼唤声中悠悠醒转,他揉了揉眼睛,不明所以的问道,“师父,发生什么事了吗”
“妙善,你现在有十四岁了,师父要锻炼你独自下山化斋的能力,你看,我把东西都给你准备妥当了。”说罢,悟尘把背篓里的东西拨了拨,又把膏脂、炭笔在妙善眼前晃了晃。
妙善无奈,尽管师父不靠谱,但好歹是抚养他长大的师父,他心里忐忑的说道,“师父,您真的不去吗”他还是第一次要一个人下山化斋。
“不去不去,师父老了,要颐养天年了,妙善以后要奉养师父,化斋都由你去。”悟尘把妙善从竹椅上赶了下去,自己怡然自得的睡了上去,笑嘻嘻的推脱道。
“师父,若是认真打理佛寺,也不至于要月月下山化斋啊。”妙善劝解道。
“哎呀,你是师父还是我是师父行了行了,听师父的话没错的。”悟尘说道,接着,他眼神欣慰的望向少年初长成的妙善,小声嘀咕道,“反正你也当不了一辈子的和尚,还真当自己是个和尚啊。”
“师父,你说什么”妙善没听清悟尘的嘀咕,他神情疑惑的问道。
悟尘微微一笑,他说道,“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妙善要小心行事啊。”
“知道了,师父。”妙善面颊爆红。
妙善用膏脂涂了面颊,遮住了白皙细嫩的肤色,又用炭条描粗了眉毛,原本貌美的小和尚此时已是普普通通的女郎扮相。
“不错不错,妙善此时的模样和宝珠峰上那些和尚的模样一般无二了,师父也放心妙善去化斋了。”说罢,他还动手捏了捏妙善的脸蛋,小和尚原本涂抹均匀的古铜色皮肤被悟尘留了两道白皙的手指印。
当今无论是男僧人还是女僧人都被称作和尚,只不过女僧人是主流,男僧人比较少,那宝珠峰上般若寺内的和尚都是女僧人,悟尘说的就是她们。
妙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又用脂膏在脸上涂抹了一阵,直到镜子里的自己面目全非,他才搁下手中用于装扮的东西。
同当下的儿郎不同,妙善并不爱在脸上涂抹各种膏脂、胭脂亦或是描眉、开脸,他喜欢自己清清爽爽的本来模样,但有一次他同师父去山下化斋,在路上偶遇了恶霸欲要欺侮他,尽管那些恶霸最后被师父揍的满地找牙,他还是不开心,从那以后,每次在山下行走,他都要用膏脂把自己的面颊涂抹成大多数女子拥有的古铜色,再用炭条把眉毛描的又宽又浓密,再换上女僧人的僧袍,如此就少了许多麻烦。
妙善无奈的想到,都怪他不能习武,若是能习武他就能继承师父的衣钵,而不是只能习得一些让体魄健壮的拳脚功夫。
现在的世道虽是太平了,但对男子来说还是有诸多限制和不便,就算他们是出家人,也要恪守规则。
女子掌权,女子是天,女子是主,男子只能依附女子而活,幸而他和师父是出家人,他们可以稍稍逃避一些律法的束缚。
悟尘在山顶凝望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妙善,此时他的脸上再不见和蔼可亲的笑容,他神情淡漠的回了院子,把信放入信鸽腿上的小竹筒里,随即放飞了手中的信鸽。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中午还是晴空万里,下午就已乌云密布,小和尚把背篓里的伞撑开遮在从善信那儿化来的粮食上,飞快的往前面的山神庙跑去,他可不想被淋到,那大雨珠子打在他光溜溜的头顶可疼了。
幸而妙善跑的快,瓢泼大雨来临前,他就跑到了山神庙,天阴沉沉的,一时半会儿雨也停不了,妙善索性就在蒲团上打坐。
但打坐的妙善没一会儿就听到屋外纷乱的脚步声,他躲在门后小心翼翼地往外张望,只见两个蒙面黑衣人正朝一个瘦骨嶙峋的女子砸石头,由于他的惊慌失措,让靠在门上的竹棍倒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他透过门缝,看见那两个黑衣人恶狠狠的朝山神庙望来。
就在妙善要绝望的时候,一只野猫矫健的从山神庙里窜了出去,两人看到野猫后,明显松了一口气,妙善也趁机飞快的爬到了山神爷底座的暗格里,他摒住呼吸,静静听庙里的响动。
脚步声渐渐清晰,妙善心如鼓擂,透过暗格的缝隙,他看见一个人正在他前面,就在他准备出去拼死一搏时,一个人开口说道,“大姐,庙里没人。山神庙废弃了许久,荒无人烟的,哪会有人来。”
“大姐,我刚探查了,那苏秀才没气儿了,我们只用把人从山上丢下来就完事了。”
“嗯,走吧。”妙善前面的黑衣人说道。
“哎,不知道那苏秀才如何得罪主子了”
那个黑衣人嘀咕的声音渐渐远去,妙善缓缓松了一口气,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窝在暗格里,紧绷神经,他担心两人杀个回马枪。
尽管他没经历过杀人抛尸的事情,但是师父常和他讲那些贼人谋财害命的话本故事,听的多了,他也就有常识了。
心地善良的妙善想出去救人,也想出去把坏人打倒送官,但那两人明显孔武有力,不是他能对付的,若是被他们发现,他的命可能就折在里面了。
妙善在暗格里藏了一个时辰,外面风平浪静后,他悄悄的爬了出来,他还记得那两人的对话,他们打算把那个苏秀才从山上丢下来,山神庙后面就有一座山,尽管那个人说苏秀才死了,他还是想去看看,若是苏秀才没死,他还能救人一命。
妙善把盖在背篓上的草扯开,拿出伞就往山神庙后面跑去,果真让他在山脚下发现了苏秀才。
他把人翻了个面,一见到苏秀才的脸就被吓的跌坐在了地上,大雨冲掉了苏秀才面颊上的淤泥,那皮肉外翻的可怖伤口就那么大咧咧的显露在了妙善眼前。
苏秀才面上的伤口横七竖八,多的数不清,妙善看着就痛。
妙善稳了稳心神,在心里念叨了一句,“阿弥陀佛。”他伸出一只手指,在苏秀才鼻下探了探,随即眼睛一亮。
苏秀才的呼吸微弱,但并不是没有,那说明苏秀才还活着。
妙善不知道的是,原主早就死了,此时吊住苏秀才一口气的不过是一缕孤魂,而那缕孤魂还和他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但是若他再不救治危在旦夕的苏秀才,那缕孤魂也要飘走了。
妙善合上伞,把人抗在肩上,疾步如飞地往山神庙走去,妙善虽不能习武,但却有一股怪力,幸而抗个人还没问题。
苏蔓菁被颠醒了,她发现自己竟莫名其妙的被人抗在肩上,她欲要反抗,但浑身没力气,一动还痛的慌,妙善上台阶时,她再次痛晕了过去。
妙善把人搁在草堆上,他拿出暗格里的瓦罐,倒了些干净的水给苏蔓菁擦干净面上粘的泥,那皮开肉烂的伤口十分可怖,现在还在源源不断的渗血,若不缚住,肯定要流血而亡,不得已,妙善只能把干净的里衣脱下来撕成布条,把涂抹上伤药的面颊包的严严实实。
“阿弥陀佛,总算是把脸遮住了。”妙善小声嘀咕道。
“阿弥陀佛,我不是故意扒你衣服的,实在是施主伤的太重,若是不赶快救治,施主就要魂归西天了。”妙善的面颊爆红,不停的小声嘀咕,随即,又在心里安慰自己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妙善没有破戒,妙善只是在救人,阿弥陀佛。”
他的手颤颤巍巍的脱掉苏蔓菁的衣服,用瓦罐里的水替苏蔓菁轻柔的清洗伤口,直到清洗完,替苏蔓菁穿上干净的僧袍后,他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生无可恋的呆坐在地上。
若是师父知道他不仅没有听话离女子远远的还看了、碰了女子的他肯定要挨揍的,妙善在心里痛苦的想到。
他望了一眼昏死过去的苏蔓菁,又思索到,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妙善不能见死不救,妙善和师父不同,妙善好歹是有理想、有抱负的和尚,妙善做的没错。
妙善饮了小小一口壶里的温水,凑合咬了一口带的干馍馍,就目不转睛的望向昏迷不醒的苏秀才,他在心里感叹道,“得是有多大的仇恨,那两个人的主人才能痛下杀手把人折磨的奄奄一息,哎,我佛慈悲,希望苏秀才能活下来。”
小和尚的祈祷还是有用的,夜半三更,在杂草另一头睡的正香的妙善就被人紧紧掖住咽喉,生生疼醒了。
妙善醒来就见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在自己上面,他奋力挣扎,摆脱了苏蔓菁的掣肘,神情戒备的说道,“你是谁你要干什么我师父可是清凉山上的悟尘大师,若是你害了我性命,就算你逃到了天涯海角,师父也会替我报仇。我师父可不是一般的出家人,他可是有怨抱怨,有仇报仇的人。”
苏蔓菁被妙善踹了一脚,痛的瘫倒在杂草上直抽气,但听见小和尚的话,心情平静了些许,她声音细若蚊虫的解释道,“我是苏蔓菁,我刚才想问问你是不是坏人,我没有害你性命的意思。”
“啊,噢,你是苏秀才”妙善听见苏蔓菁的回答,缓了精神,但他还是说道,“你就在那儿别动,我把蜡烛点燃。”黑灯瞎火的,谁知道那是不是苏秀才,妙善谨慎的思索到。
“行。”苏蔓菁虚弱的说道。
烛光让黢黑的山神庙明亮了,妙善见瘫倒在杂草上的果真是苏秀才,于是松了一口气,他说道,“大晚上的不要吓唬人,你受伤了就不要乱动,我是个和尚,不是坏人,我还救了你呢。”
“实在对不起,是我鲁莽了,大师,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借着烛光,苏蔓菁看清了妙善的样子,尽管妙善此时如同一只小花猫,面上黄一块、白一块,模样甚是滑稽,但苏蔓菁看的出来,小和尚面善,并不是要打杀她的人。
“阿弥陀佛,施主称呼我妙善就行了。”他可不是大师,妙善双手合十,态度虔诚的说道。
苏蔓菁被他的样子逗笑了,不禁轻笑出声,妙善眼神明亮的望了过去,他的眉毛轻蹙,不解的问道,“施主在笑什么”
“大师,不,妙善大师,我没笑什么。”尽管伤口痛的发慌,苏蔓菁还是忍不住调笑道,不知道为何,小和尚让她倍感亲切,似乎她们认识了许久许久,但是她十八年的记忆里,并没有过小和尚的身影。
“施主不要乱动,少说话,伤口痊愈的快。”妙善语气淡漠的说道,他才不信苏秀才的话,但苏秀才明显不想说,他也就不问了。
妙善刚说完,苏蔓菁的肚子就发出咕噜声,响彻了寂静的山神庙。
“有吃东西的吗”
“我给你拿吃的东西。”
两人同时开口说道。
妙善觉得氛围怪怪的,但也没多想,他从草堆下面的背篓里拿出一个松软的白面馒头,又把水壶拿了出来。
白面馒头是他化斋时,一个善信怜他年幼,特地送给他吃的,但他救了人后就没舍得吃,想着等人醒了把馒头让给苏秀才,而壶里的水是师父煎的消暑的三七水,幸而他带了三七水,否则苏秀才的血可不是那么轻松止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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