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祠距离旧行宫并不远, 属于容昭的那块玉珏, 很快就被请了过来。
皇上亲自从容昭那里, 要来了另一块“昭儿。”
容昭解下随身佩戴的玉珏, 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
皇上亲手拼那两块玉珏, 他左手拿着皇祠里的那块,右手拿着容昭戴的这块, 拼玉珏的手都在打颤。
两块玉珏严丝合缝。
皇上站直了身体“这场闹剧, 到此为止吧。”
三皇子尖叫道“不可能容昭的玉珏明明是假的, 连那位打造它的玉匠, 都说无法和之前那块完全拼合。”
恰在这时, 有大臣来报“陛下,我们抓到了一个反臣, 就等在殿外。”
皇上挥挥手, “又是反容复楚的那帮老家伙吗直接押进牢里吧,不用带过来了。”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外面就传来一阵骚动, 那个反臣竟然顶着侍卫的刀剑, 悍不畏死地冲了进来。
那是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家, 双眼浑浊,破口大骂“容德, 你丧尽天良,你坑杀了前朝皇室的嫡支,区区一个容姓偏支,踩着上官家登上皇位, 这次地震就是上天对你的惩罚,你躲在冀州又怎么样你一定会死的”
侍卫扑上去制服他,挣扎间,几张人物的画像从他怀里掉了出来。
其中一张刚好落到了皇上的脚下,那上面画的是前朝五皇子。
那是一位谪仙一样的人物,一身白衣,眉目如画,气质清隽。
皇上年轻时,其实也是见过他的,不过只是遥遥地一眼,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这幅画当真画的极好,像是他记忆里匆匆一面的那个人活了过来。
可皇上却是一阵心悸,因为画里的五皇子,和容昭相貌一模一样
他又捡起别的几幅画,画里全是前朝人物,每一张都极为传神,那是他曾经羡慕、惧怕,也想要取而代之的一群人。
他拼尽全力想要挤进那个上层社会,却因为出身受人嘲笑,野心如春雨过后的野草一般疯长,用尽阴谋阳谋、不择手段,最终真的替代了他们,替代了那些人的位置。
皇上死死地捏着那几张画,跌坐回了龙椅上。
那个上了年纪的反臣,也第一次见到了容昭,震惊地站在那里,嘴皮翕动着,反复叫着一个名字。
陈太医和孟佳抱着一大堆卷宗跑了进来,因为跑的太急,连礼数都没周全,年过半百的陈太医,激动得像个孩子一样手舞足蹈“陛下,太子的病有救了
还得感谢这位孟小友,我们从前朝皇室的卷宗里,找到了相似的病例,原来这是一种遗传病,孟小友以前见过,她们家乡的学名叫镰刀型细胞贫血症”
孟佳“我一开始还不敢确定,因为遗传病嘛,肯定要有遗传的血缘关系啊,比如说爹娘都有一种病,那么孩子得上的概率就会很高。
尤其是镰刀型细胞贫血症,是一种非常典型的遗传病,患病的原因就是遗传因素。但是听陈太医说,不管是前朝皇室,还是本朝皇室,其实都姓容,您本来就是容姓旁支,这就对的上了”
皇上摇头。
不,根本对不上,他那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强行说自己是容氏旁支,还修改了族谱。
其实他们这一支,根本没有任何容氏血脉,只不过曾经护主有功,被皇家赐下了容姓。
他所有认识的亲人里,都不曾出过这样的病症,反而是前朝皇室里,许多贵人都有和容昭类似的病。
皇室遣散了群臣“众位爱卿都下去吧,今日的宴会到此为止。”
然后叫住了上官岳“宰相大人,留步。”
他把那张前朝五皇子的小像,狠狠地拍在了上官岳的脸上“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你们上官家,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事情的走向远远超出了上官岳的预料。
他没想到那两块玉珏竟然能完全合上。
更没想到容昭居然是前朝皇室血脉。
十七年前,那个雨夜,皇后派贴身宫女出宫,要他出手帮忙。
“皇后生了一个女儿,要你找一个男婴,把公主调包,上官家在战争里失去太多了,明明是累世公卿之家,如今却主支旁支全都战死,皇后之位、太子之位,必须是上官家的”
那时,他甚至没顾得上思考皇后的决定有多么疯狂,满脑子都在担心该怎么去找一个男婴。
可是一切就像是上天给他准备好了,刚好有一位难产的孕妇倒在他的马车前,“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那位孕妇因为大出血而死,没有救回来,她生下的刚好就是一个男婴。
上官岳派人去查过她的来历,只能查到她是从外地逃难来的,当时就大着肚子。
在那样一个战乱的年代,像她这样的女人太多了,再多的讯息也查不出了。
没想到她肚子里怀的,居然是前朝皇室血脉。
知道这一切都瞒不住了,上官岳哈哈大笑,“容德,只能说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你为了一己私欲,坑杀了那么多容楚皇室之人,害死了我上官家的老爷和少爷,到头来替人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
“砰”地一下,皇上摔碎了手里的那对玉珏,“上官岳,你找死是不是上官玉和前朝五皇子有私情”
上官玉是皇后的闺名。
上官岳冷冷道“别拿你那些龌龊的想法,来玷污我家小姐。”
皇上拔剑,横在上官岳的脖子前“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啊。”
一直跟随他的大太监,跪在了地上“皇后仙逝前,曾经留给老奴一个白玉匣子,要老奴转交给您。老奴问她,什么时候打开,她说到了需要打开的时候,老奴自然就会知道,看来今天是时候了。”
他双手奉上一个白玉匣。
那里面装着一封信,写的极为凄婉“容郎,当初我决意和你在一起,其实父兄并不同意,他们和我这个陷入恋爱中的女子不同,很早就看出了你意欲谋反。
这不是一件小事,一旦行将就错,那是株连九族的重罪。那时你和我父兄承诺,我的儿子必定是未来的太子,这天下有上官家的一半。
刚刚举事时,时局艰难,我们互相扶持,携手走过了那么多难处,我以为你是我此生良人。没想到等你成了九五之尊,一切都变了。
你竟然说出了我和苏贵妃,谁先生出儿子,谁就是皇后这种混账话。我的父兄全都死在了战场上,上官一族连旁系血脉都所剩无几,只凭我义弟一人主持门楣。
全是因为你啊,因为我执意嫁给了你,因为你想要谋朝篡位,因为我父兄想要护我周全。
我生了一个女儿,把她交给了义弟,就是上官灵;又抱了一个男婴,假装他是我所出,也就是容昭。
你爱过我,我也爱过你,可我们都有私心。
你有私心,那时征战天下,你怕我父兄功高盖主,又怜惜自己的兵马,一次一次地让他们冲锋陷阵,上官一家的男丁都死绝了,夜深人静时,你对他们有过一丝一毫的歉意吗
我也有私心,我无法接受苏贵妃当上皇后,她的儿子被立为太子,那会让上官家的牺牲成为一个笑话,我到了九泉之下,如何面对父兄
不管怎么说,灵儿是你的血肉,身为皇家血脉,却流落在外,错只错在你我,她是无辜的。
如果有来生,别再招惹我吧,我还做那个无忧无虑的世家千金,爹爹和哥哥都好好的,我或许随便嫁个富贵子弟,一生幸福美满,不是同你一样囿于这皇城,日渐权欲熏心,最后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
和陶然在上官岳的密室里烧毁的那一封遗书一模一样。
原来这封信,皇后竟然准备了两份。
就是为了关键时刻,能保住女儿一命。
是皇上熟悉的少年发妻的笔迹,还盖着只有她才有权力用的那一方凤印。
皇上撕碎了那封遗书,“好一个上官家,好一招假太子换真公主来人啊,把上官岳、容昭打入天牢,留上官灵一命,暂时关进宫里软禁,召回威武大将军上官耀”
一道道皇令,全是冲着上官家去的。
卫冲极力辩驳“就算抛开血缘关系不谈,只把容昭当做一个普通在朝为官的人,他做了多少利国利民的大事他是一位大功臣哪换太子一事,他是无辜的啊。”
皇上“看来卫卿的大理寺卿,也不想当了。”
大殿的一处角落里,陶然发出了一声轻叹“唉”她缓缓地走到大殿中间。
其实这个剧情走向,同样出乎陶然的预料,她一直以为容昭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弃婴,没想到他居然有前朝皇室的血脉。
陶然原本搞定了所有她已知的信息,可是容昭这特殊的身世,反而成了让他暴露的点。
蓝团子对手指“宿主,可能因为我把你传送进来,破坏了这个世界的稳定性,所以出现了其他变量。”
微风吹过,殿内的宫灯烛火摇曳,和昏暗的大殿、凝滞的气氛截然相反的,是她明丽的面容。
她穿着一套烟罗色的长裙,走动间如水波生色,来到了皇上面前,她美得如同五月盛放在洛阳的牡丹花,自倾国倾城。
皇上面带嘲讽“怎么别以为你是朕的女儿,就有什么了不起,朕多的是亲生女儿,看着你这张和皇后有五分相像的脸,真是令人作呕。你这么平静,看来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你也是帮凶之一吗想跪下来求朕饶他们一命”
陶然摇了摇头,伸出一双纤细的素手,动作优雅地打开了一支信号弹,她的声音很轻,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我呢,无聊的时候喜欢玩俄罗斯方块,一定会选最简单的模式。
打发时间嘛,肯定是轻松点比较好,但是所有我碰过的机器,游戏机也好、电视也好、手机也好、电脑也好,只要上面有俄罗斯方块这个游戏,地狱难度的最高纪录保持者,一定是我。”
她的声音实在是太轻了,用的又不是大周的语言,就连在她身边的皇上都听不清,更别说听明白了“你在说什么鬼话吓糊涂了”
“这些话不重要,你听,外面是什么声音。”陶然换成了皇上熟悉的容周语。
是什么声音呢那是金戈铁马之声,如同惊雷一样,在皇上心里炸响他半生戎马,岂会听不出兵马袭来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皇上惊慌失措。
大殿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威武大将军上官耀冲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整整三十万的威武军。
他一身银甲,手持长刀,气宇轩昂,龙行虎步“爹爹、妹妹”
陶然绕过皇上,坐在了龙椅上,手上把玩着被摔碎的玉珏废料,漫不经心地说“旧行宫,我的了;冀州,我的了;整个平关以北,以后都是我的了。
你要想战,尽管战,三十万威武军随时恭候,其实我是一个和平爱好者,并不想打仗,最好还是相安无事。
你们现在麻溜地收拾东西,回京城去吧。皇后做事还是不够绝,抢什么皇后之位、太子之位啊,直接抢皇位,不是更有意思吗
其实我也一样,心太善,也不够绝。你看,我就不会像你那样,要把大家都打入天牢,狠狠地折磨一顿,再一把火烧死。
我叫你一声皇姑父,你又是我的亲生父亲,快点走吧,别让我改了主意,或许一会儿我心肠就硬了。”
皇上“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在悄无声息间完成调兵”
陶然“你真以为自己这个皇帝,当的有多称职呢”
皇上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大殿,一路上那些将士全都用利矛指着他,他怒骂道“朕才是九五之尊,你们这是乱臣贼子,这是谋逆”
陶然隔着重重兵马,遥望着他“我的好父皇啊,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当女儿的心肠太软,想要教我怎么做一个硬心肠的人”
好汉不吃眼前亏,三皇子和苏贵妃同时捂住皇上的嘴,拉着他往外跑,“您就少说两句吧。”
陶然果真如她自己所说,一个人都没有伤害。文武百官,上到大臣,下到小吏,想要追随皇上的,就和他一起回京城,想留在旧行宫的,也可以。
上官岳直到现在,都没有缓过神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耀儿,你不该镇守在西北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上官耀解释道“我一早就收到了妹妹的通知,说皇上要把上官家满门抄斩,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
上官岳“灵儿,爹爹不,是舅舅,舅舅以前一直小看你了,你比我们都更适合做一个权谋家。”
陶然“可能我骨子里就流着他的血,所以和他一样擅长玩弄权术吧。”涉及到有可能崩原主人设的事,通通甩锅。
上官岳“才不是,那是因为你骨子里流着上官家的血,老爷、少爷、小姐,其实各个都比容德聪明。”
陶然从一开始就看得很清楚,什么血缘关系,什么真公主、假太子,其实也没那么重要,最重要的是兵权。
三十万威武军,这才是握在上官家里的王炸。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只不过古代很看重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纲理伦常,一般人是真心相信君权神授,很难生出谋反的心思。
陶然就没这方面的顾忌啦,只要能让她完成任务,就是掀翻了这容周的天,又如何
只不过她喜欢用最简单的方法处理问题,总想着能瞒就瞒,只要容昭假太子的身份不被揭穿,她的任务就是最轻松的。但她也一直做着最坏的打算,如果事态真的到了这个地步,她又该怎么控场
上官耀去排兵布阵,上官岳连夜接手当地的官员组织,公主想要拿下平关以北,他们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最终,大殿里只剩下容昭和陶然。
时间过了太久,没有人往宫灯里续灯油,殿内的灯火全都灭了。
轻轻灵灵的月光如水一般,倾泻在了殿内。
容昭的声音也像月光那样铺洒“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九月九那日,天然居雅集,你换了我随身佩戴的玉珏吧”
那是玉珏唯一一次离身,当时他以为是被陶然无意间挣断绳子,现在想来她却是故意的。
他和陶然离得太远,陶然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对,皇后把真玉珏给了我,另外给你打了一块。”
容昭“你早就知道,清静山人是我,戏演的真好,还让我误以为,你以为我是卫冲。我很开心,你不是为了卫冲,而是为了我。”
陶然“诶”
“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觉吗”
容昭本来是一个话很少的人,可他今晚却说了很多很多的话。人在太紧张的时候,总会做一些反常的事情。
陶然心想他突逢大变,感触多点也可以理解,就陪他聊了下去。
容昭“说真的,我也没那么震惊,再回想起来这件事,还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皇后宠你宠的太过分了,我小时候就总是在想,会不会我其实不是她的儿子,你才是她亲生的”
陶然点头“嗯。”
“你说,我的亲生父母,会是怎样的人呢”容昭问道。
陶然说“可以去查,我们有卫冲,有他在,没有查不出的旧案,你的真实身世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容昭“你救了我一命。”
陶然“只是自救而已啦,你也看到皇上刚才那副样子了吧,上官家要满门抄斩。”
“你不恨我吗我抢了你十七年的身份,你本来该是金枝玉叶。”容昭疑惑。
“要恨也是恨皇上和皇后吧,是他们这些大人办事不靠谱。你多无辜啊,这些往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呢那时候你只是个婴儿,这些年来你也一直被蒙在鼓里。”
后来容昭还在说着什么,陶然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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