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大也不小,周围人都听见了。
气氛有一瞬凝固。
店员们心里纷纷浮现出各种猜测,谁也没吱声。
舒姌拉了拉秦婉的袖子,小声道:“干妈,其实我也不太喜欢黑色。”
秦婉皱眉看一眼儿子,安慰舒姌几句,让店员将舒姌试过的裙子全部装袋。
小女生的衣服,许沉懂个什么?真是跟他爸一个德行。
秦婉一上午几乎将夏秋两季的行头全给舒姌置好,回去的时候厨子们已经备好精致午餐。
吃完饭,秦婉拉着舒姌绣十字绣,舒姌在一旁贴心地帮她理线穿针。
许沉黑着脸过来,对舒姌冷言冷语:“起开。”
舒姌追随他目光尽头,低头才发现自己不小心坐到他的游戏手柄。
实际上并没有坐到。
只是她现在穿的是件蓬蓬纱裙,手柄被裙纱给盖住了,视觉上看着像是坐到了。
秦婉斥责:“怎么跟你妹妹说话的?”
许沉收了手柄,僵着脸留下句:“我去打球,晚上回来。”
许沉走后,秦婉安慰道:“姌姌别介意,哥哥就是这样,处久了你会发现他其实……”
她顿住,一时没想好该怎么说。
她这个儿子,从小就心气儿高,脾气怪,好多东西和人都入不了眼,都是以前被他奶奶和周围人给惯坏了。
舒姌朝着她笑:“我知道,哥哥挺好的。”
许沉晚上回来的时候,舒姌正从卧室出来,两人不期碰上,许沉不打算理她。
舒姌犹豫两秒还是叫了他一声说:“哥哥,干妈出去了,说过两天回来。”
两人的房间都在三楼,许沉像是没听见,直接越过她,往自己的房间走。
舒姌看了会儿他背上汗湿的衣服,扭头下楼吃车厘子看电视。
电视看到第二集时,许沉朝她这边过来了。
少年半干的头发凌乱,发梢滴着水,从线条逐渐分明的脸颊往下滴落,身上灰色调的宽松家居服衬得身姿挺拔。
眼睛的内眦尖而内勾,看人的时候透着股子冷冽。
他直接掐断舒姌正看得津津有味的电视,调出游戏,拿起手柄,往沙发一坐,“泡杯咖啡。”
舒姌下意识看了眼四周,并没有其他人。
很明显,他在使唤她。
舒姌局促道:“我不会…”
她几乎没喝过咖啡,唯一喝过的就是那种便宜速溶的,开水一冲搅拌一下就能喝了。
可许家的咖啡不是那种便宜的,她之前无意看一个佣人弄过一次给干妈喝,程序很复杂。
“不会就学啊,”许沉不耐,“我家不是收容所。”
舒姌鹌鹑一样缩缩脑袋,起身走了。
还好没走几步就碰见了管家宋叔。
宋叔耐心教她冲泡咖啡的要点,舒姌闻到特殊的香味,不由问:“这是咖啡吗?”
和印象中的咖啡味道不太一样。
宋叔笑着答:“是的,它叫瑰夏,产量少,竞标才能买,有花香和水果味,自带甜度和果酸,太太和少爷平时都爱喝。”
舒姌哦一声默默记下。
许沉端着舒姌送来的咖啡象征性地喝了口。
舒姌就站在旁边,看着他喝咖啡的姿势,不得不说,是赏心悦目的,那种养尊处优的气质一看就是从小培养出来的。
“今天厨师提前下班了,你去做饭。”他放下咖啡,闲适地靠回沙发,手指灵活地操纵游戏手柄,大屏幕里的人被他一个一个击杀。
舒姌从小学开始就帮着妈妈一起做饭,现在倒也没觉得什么,留下一声好,就往大厨房里去。
许家厨房里的东西和厨具一应俱全。
很多食材舒姌都认不得,大多工具也不会用,在几个大冰箱里翻找好半天,才看见一袋略有些亲切感的火锅底料。
S市这边人的口味偏甜,盐味也淡,和她家乡完全不一样。
一番捣鼓,火锅里的菜差不多熟了,她夹了一片牛肉尝,觉得不得劲,又找了辣椒油放进去。
红油油的一锅东西上桌时,许沉皱着眉坐着不动,脸色也不怎么好。
他扯了扯嘴角,语气不太好:“你就只会做这个?”
舒姌很贴心地给他打了油碟,“很好吃的,哥哥你尝尝。”
她用筷子给他夹了大肉片。
许沉想也不想,将那片肉扔到旁边装残渣的空盘子里。
筷子在碗上重重一搁。
这声音让舒姌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只能小心翼翼看着这位“难伺候”。
然后开始做最后的挣扎:“其实挺好吃的……”
煮沸的火锅冒着勾人的香气。
许沉瞥一眼她小心翼翼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拾起筷子在火锅里挑挑拣拣,脸上的表情始终充满嫌弃。
勉强夹了片藕,油碟里涮涮。
刚咬一口直接吐掉,嘶两声气,直找水喝。
舒姌怕许沉生气将她赶出去,忙殷勤起身去打了碗水放在他旁边,小声安慰:“洗洗就不辣了,我小时候就这么吃的。”
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她连连跟他道歉,声音乖软:“对不起啊哥哥,我不知道你这么怕辣…”
“谁说我怕辣?”许沉从小就听不得别人说他怕这个字,“这么难吃,你让我怎么吃?”
舒姌一副知错的样子,嗫嚅道:“对不起,我尽力了…”
她厨艺本就不怎么好,她自己是能吃饱肚子就行了,许沉却是从小吃惯山珍海味,不嫌弃才怪。
许沉看她嘴巴一圈都吃红了,边用纸揩着鼻涕,还不停地捞着红油油的菜吃,眼眶都出了水汽。
嘁。
以为多能吃辣呢,还不是被辣得像棵水打的小白菜。
兴许是看她吃得起劲,也兴许是真饿了,许沉还是夹了几筷子菜在矿泉水里洗洗涮涮,勉强吃了点。
火锅就是越吃越辣,舒姌其实没煮太多菜,但是许沉没怎么吃,她也不是什么特别能吃的人。
当舒姌吸着鼻子打着饱嗝儿还想再吃的时候,许沉冷着脸让宋叔过来把火锅端下去给住在家里的佣人们分了。
当地不习惯吃辣的佣人们这一晚被辣得睡意全无。
许沉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躺在床上捂着肚子,掀了毯子又往厕所跑,坐在马桶上咬牙暗骂了两句。
这该死的臭丫头,一定故意的!
肚子里没货,又是长身体的时候,他饿极了下楼去冰箱找东西吃。
正好遇上管家宋叔,宋叔看他慢腾腾从楼上下来,姿势有些不对劲,连问怎么了。
许沉肚子拉多了,人有些虚脱,脸色不太好,某处更是火辣辣的疼。
他咬着牙沉着脸:“被蚊子咬了。”
宋叔:“……”
自从前两年太太看了则蚊子携带病原体把人咬死的新闻后,着重嘱咐家里佣人们做好检查和驱蚊,特别是几间卧室,隔三差五就会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除虫维护,怎么还会有蚊子?
许沉吃完夜宵,躺在床上的时候肚子又隐隐作痛,他肠胃从小不太好,家里厨师每次做菜都很注意这一点,今天算是被那臭丫头给惹着了。
想起舒姌,他忍了半天没忍住,起身将自己养在恒温箱里的宠物蜘蛛捞出来。
三楼就三间房,他的屋子在中间,朝回廊右边走就是舒姌的房间。
门没锁,屋内只留着昏黄的夜灯,他轻手轻脚走进去。
床上垂下的淡粉纱帘是掀开的,窗户开了一点,纱帘随夜风晃动,窗边的风铃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女孩的睡姿很好,平躺着,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双手交叠在肚子的位置,呼吸绵长规律。
额前的刘海朝两边分开,露出好看的眉形,眼睫很长,脸也小,肤色比很多人都白。
这样的人最让人没有防备,特别是她睁着双黑白分明的小鹿眼,乖乖巧巧站在那里,即使做了坏事,也不会有人相信,甚至只要她乖乖服个软道个歉,就会让人忍不住原谅她。
她很聪明又天生这样一副模样,轻轻松松就能骗过很多人。
许沉抓着蜘蛛的那只手顿住,看了她半晌,转身离开。
门彻底关上,舒姌睁开眼睛,嘟囔一句:“莫名奇妙。”
她认床的毛病很严重,没个十天半月根本没法适应。
感觉到人站在床边时,她才知道来的是谁。
她记得他身上的味道,有股薄荷的清爽气。
就在她实在装睡不下去想睁开眼睛时,那人又走了。
许家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
舒姌睁着眼睛又开始想事。
她记得大概七岁的时候,秦婉带着许沉来看过她和她妈妈一次后,就再没什么联系了。
可在妈妈意外出事以后秦婉就突然找上门来,还带着一个打扮很奇怪的老头,两人看了她很久,又问了她很多问题,奇装异服的老头最后捋捋胡须朝秦婉点头。
秦婉就拉着她轻言细语地商量:“姌姌不要怕,干妈已经安排你妈妈转了S市最好的医院,你跟干妈去S市怎么样?干妈一直想有个女儿。”
舒姌知道妈妈以前也是有钱人家的子女,不然也不会和秦婉这样上流社会的人成为闺蜜,但妈妈家里早已经破产了。
在她七岁那年,这两人似乎因为什么事没谈拢,最后闹得不欢而散,两人之间那点仅剩的友情也被彻底磨灭殆尽。
想到这里,舒姌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被人瞒着事的感觉真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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