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绒在神龛里美美地睡了一觉, 睡到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才起来。
虽然只是个破旧不堪的伪神神龛, 足够陆绒用来遮掩自己，待在里面把自身的神力理顺, 顺便解决那点穿越后遗症。
之前陆绒因为自我认识的问题, 导致神力动荡，一度模拟成妖怪的妖力, 到羽衣狐的时候被她肚子的东西刺激, 彻底觉醒。事后, 自己又没有注意，神力一动荡——陆绒就踩过了时间线了。
不知道有没有踩出去了世界线。
陆绒惴惴不安地想。
陆绒思考了一下，他可以根据荒川之主身上那枚他的鳞片定位回去，只要有相同作用的媒介就可以做到。
但是这种媒介作用之特殊，往往只有阴阳师大族或者大神庙里面才会有收藏, 前者是那种藏起来半个字都不敢往外传的收藏, 后者就必然会暴露在高天原一系的神明眼前。
陆绒苦恼地想了想, 也没什么印象到底哪里会有这种东西。
要是哪个历史悠久又没落的神社有有眼不识泰山的后人就好了……
最后只能考虑地毯式搜索了。
心里还记得夏目昨天的承诺, 陆绒就把这件事放在了心底，出去神龛外面乖乖等着。
露神、丙和斑在外面守着，看见小神明出来的时候，都不由自主地绷直了身体。
陆绒歪了歪头, 问道：“我的威压还很强吗？”
丙率先僵着脑袋摇摇头, “不，没有这回事。”
就是能收放自如的这一点，更令妖恐惧了。
三个妖怪因此目睹了一无所知的夏目温温柔柔地对神明大人嘘寒问暖, 把对方当初弟弟一样照顾，还买来了零食，努力地寻找话题希望能够帮助他眼里的“小妖怪”。
陆绒天生对这样温暖的人类也很有好感，他在夏目面前就像是在荒川之主面前一样，前面写着“软萌”后面写着“乖巧”，还非常主动地回答夏目的问题，偶尔不善社交的夏目找不到话题的时候，还会主动接话。
看得其他三个心情复杂。
夜幕将至的时候，陆绒还劝夏目回家，把猫咪老师也主动归还给夏目。
在猫咪老师看来，就是老谋深算的神明欺骗涉世未深的单纯小男生，那个男高中生还感恩载德的。
走之前，陆绒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猫咪老师，自觉有夏目为依靠的猫咪老师立刻转身埋头进夏目的怀里，用猫屁屁对着陆绒。夏目还以为他被陆绒撸了一天不高兴闹脾气，就好脾气地安抚了他一番，还给他买了七辻屋的馒头。
最后气鼓鼓的猫咪老师回到家里一边吃馒头，一边嚷道：“笨蛋夏目！”
到了晚上的时候，神龛里面就只剩下露神和陆绒了。
陆绒睡了一觉舒服多了，也不打算还继续霸占别人的家，就靠着神龛席地而坐。
只有手指高的露神靠在神龛门口，看着陆绒，欲言又止止又言欲。
还是陆绒先开口问他：“怎么了？”
“您是，神明吗？”小小的露神盘腿坐在神龛边上，小声问道：“我说的是那种真正的神明大人，不是像我这样的伪神。”
陆绒神情莫名。其实丙和斑对他的身份都有猜测，不过他们都没有露神这么大胆，敢直接问出口。“谁知道呢。”陆绒抬头望着天，仿佛能透过层层云雾看到高高在上的高天原。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手指高的老头儿，“那你呢？你觉得你是什么？”
有些事还没开始做的时候觉得很可怕，开了头接下去就很顺利了。露神没跟陆绒交谈的时候深恐这个神明大人会高傲而暴躁，开口之后反而觉得他平易近妖。
问一个“疑似”神明的存在这样的问题其实算是相当冒犯，高天原上的高贵神明们一直以他们的“神籍”自豪，这样的问题显然就是质疑他们的正统。
“我？”露神笑了，他的脸上仿佛是人戏剧表演时带着浓妆的样子，这样一副戏剧的样子却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神情，“我是露神啊。”
陆绒不解地问：“你现在已经没多少信徒了，如果现在你放弃‘伪神’的身份，还能用妖怪的身份继续生存下去。明明你对‘神明’也没什么兴趣，当初成为‘伪神’也是阴差阳错吧。”
露神听完却露出了一个甜蜜的笑容，充满爱意的笑容。
纯粹地，出于对于一个人类的爱。
它比爱情还要更纯粹一些，又比亲情更加温暖。
他拍了拍神龛前供奉的一个橘子，“信徒的话，我还有的。”
陆绒皱着眉头看着那个苹果，“那已经是你最后一个信徒了吧？而且年纪很大了。”
“花子年纪已经很大了啊，”露神没有因为陆绒的话而感到冒犯，“最近这几年身体也渐渐不好，没办法经常来了。只是她能够来的时候，就一定会来看我。”
小神明看着露神脸上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我从小就看着花子那个孩子长大，看着她读书、看着她结婚、看着她生子，也看着她老去，到最后如果能陪着她一起走，好像也不错。”
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伪神，此刻脸上却有着满足的笑容，“我这样就很好了，神明大人。”
“可是，”陆绒说：“她的灵魂还会在地狱或者天国里等待重新轮回，你消失了就再也没有以后了。”
露神豁然一笑：“那之后的也不是我的花子了啊。”
陆绒哑然。
“您真是个温柔的神明大人。”露神摸了摸他的橘子，脸上是极其温柔的神情。他又走到神龛的边缘，伸手摸了摸陆绒的头发，“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啊，神明大人。”
陆绒愣了愣。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表情。
他从来没想过会有一天得到这样的评价。
自从发现自己不是妖怪而是神明之后，他似乎从没有思考过要做怎么样一个……神明。
温柔吗。
陆绒脑海中只能想象到荒川之主的样子。
凶巴巴的大妖怪，也有着一颗温柔的心。他用他的强悍来捍卫他的温柔。
太厉害了。
厉害到陆绒只能看着他的背影，都不知道怎么才可以追上那个大妖怪。
就像是这个伪神。
明明只是伪神而已。
他什么都做不到。
被尊为“露神”的他，最后只能看着来来往往的信徒而已。
他甚至无法出现在他的信徒面前。
可是呢……
可是这样的一个伪神，最后却愿意跟着他最后的信徒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我……”陆绒的心被什么狠狠地抓住，他最后露出了一个微笑，“谢谢你啊，露神。”
露神也笑了，“是我的荣幸。”
“能遇到你真的太好了。”
露神惊愕地眨眨眼，最后也笑道：“我能遇见你也太好了，神明大人。”
小神明又问他：“花子是怎么样一个女孩子？”
“花子啊，”露神回忆了片刻，“是个有点小迷糊，有点迟钝又善良的女孩子。和所有的人类女孩一样，也只是普通的人类而已。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单纯又可爱的，人类女孩。”
“一直，”露神笑着说：“一直一直看着她，看到都忘记了时间。然后……她就老了。”
“很快，她这一辈子就要走到尽头了。”
“一想到她不在了，我就觉得有点寂寞。”
露神靠着陆绒盘腿坐着，手支在膝盖上撑着下巴。“一直都只是看着她，最后能一起走也不错。”
陆绒好奇地问：“当初为什么会成为伪神？明明做妖怪也不错的。”
“做妖怪的话，会更自由些吧。像是斑大人，他肯定更喜欢做妖怪。”露神笑得眉眼弯弯，“我当时就是机缘巧合。刚刚累了找了个神龛休息，刚刚大旱，刚刚有人来拜祭，刚刚下雨了。”
“然后我就想，一切都那么刚刚好的样子，我也‘刚刚’留下来好了。”
“结果因为拜祭的人多了，我就成为了一个伪神。一直都是独自一个生活的我，看着那么些来来往往的人，他们有些来了又走了，有些一直来，直到后面来不了。”露神仰头看天，“我就想着，看看这些人类也好。”
“最后，我们都忘了时间啊。”
陆绒听着露神的感慨，有些心酸又高兴。
露神朝着陆绒露出一个调皮的表情，“别看斑大人那样，他现在不是也跟夏目大人一起生活了吗。我们到最后，都有些寂寞了。”
陆绒说：“光是看着，就不寂寞了吗？”
“寂寞啊。”露神两手一摊，就躺了下来，“可是不看就更寂寞了。”
“花子离开的话，我也会马上消失吧。这样一想，我们好像终于有了一点真正的联系。这不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吗？”
一直流浪，然后有了一个休憩的地方。
一直看着，最后有了联系的地方。
露神转过头看拍了拍陆绒的头发，“神明大人，您已经有了想要一直在一起的妖怪吗？”
陆绒顿了顿，点头。“我有了。想要……一直都跟在他身边。”
听了陆绒的词措，露神也不惊讶。
看神明大人在夏目身边的样子，就知道他身边一定有和夏目类似的存在，那种温软的样子，可不是一时之间能够装出来的。
温柔的神明身边也有了温柔的陪伴，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那要好好珍惜他。”
然后神明大人……
露出了一个让日月失色的暖暖笑容。
“当然！”
作者有话要说：最深刻的印象就是lu神那一话，真的哭得稀里哗啦.感谢在2020-01-26 22:00:55~2020-01-27 19:4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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