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 99 章

    陆绒又做梦了。

    不过这次的梦境总算是远离了那些无声的哀嚎和呐喊, 远离了那种，仿佛在极寒地狱里, 从灵魂深处散发的寒意, 让神明都神魂颤抖的寒冷。

    新的梦境就像是被孕育在母亲怀里的那种温暖感。

    即便非常非常地，黑。

    陆绒漂浮在黑暗之中都感觉到了一种安全感。

    这次他没能像之前一样自由活动，或者看到荒川附近的景色, 他漂浮在一片黑暗当中，这些黑暗就像是河水一样，推着他起起伏伏。

    其实还蛮舒服的感觉。

    陆绒在里头随意滑动, 好像在移动, 又好像没有。反正到哪里都是黑漆漆的，也分不清东南西北。

    突然——黑暗的安全被打破了, 宛如镜子被打碎一样, 碎成一片片脱落下来, 无声地碎裂。

    陆绒错愕地看向光源的方向。

    黑暗之中的第一丝光源, 陆绒见到了一个金色的灵魂, 一个……金色的神明。

    他浑身是伤，好像坠落的流星一样, 大大小小的伤口涌出金色的血液，这些血液不断飘出，变成了金色的灵魂碎片，和他破碎的铠甲一起，一片片从他身上剥离开来，直到他整个神魂都要碎成一片片。

    宛如上好的精美瓷器在陆绒面前慢慢地褪色、碎裂, 最后尘归尘土归土。

    陆绒抬头望着他的时候，这个临近消失的神明也在看着他。

    尽管不知道他曾经遭遇过什么，看到他现在的处境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但这个面容英俊的神明眉宇之间都没有染上一点负面的怨气，坚毅的脸庞十分的淡然。

    淡然到，让陆绒感觉到一丝不适。

    他好像把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都完成了，对于自己完全消失的结果也非常淡然地接受了。

    陆绒还在痴痴地看着这个从天而降打破他黑暗牢笼的神明之时，一双纤细但有力的手从他的背后伸出来，接住了这个神魂只剩下一个小光团的神明。

    靠近了，陆绒才惊讶地发现，这个神明给他带来的感觉居然和荒川之主有那么一点点类似。

    然后仅存的这点小光团，融化在照耀进来的第一缕光芒里，消失不见。

    陆绒张了张嘴，觉得这个梦境怪诞又离奇，然而不可思议之中又有那么一点点……说不清楚的猜测。

    夜半时分，陆绒从睡梦中醒来。

    他眨眨眼睛，还没从惊愕中回神过来。等他一转脸的时候，就发现自己非常自觉地埋到了一片毛绒绒里面。

    外层的长毛是光滑的毛，蹭上去非常的柔顺，用脸蹭也不会觉得痒的那种柔顺。手指插入其中，深层的毛毛是绒毛，那种茸茸的感觉就像是在毛毛的海洋里。

    他抬头看上去，是大水獭毛中带一点圆的下巴。还有白色的长胡须。

    巨大的毛绒绒仿佛察觉到什么，处于睡眠当中仍然没醒，却非常自然地低头拱了一下陆绒，陆绒抱着他的头毛，感觉心都要化了。

    啊，脑门的毛毛好苏服~

    是大水獭。

    陆绒埋头进去深深地吸了一口。

    都是荒川之主的味道。

    因为一个大胆的念头让他产生心绪不宁，在这个瞬间通通都离他而去。他的真实里就剩下一只大水獭，和他带来的毛绒绒而已。

    陆绒后半夜再也没睡着了。

    他自己清楚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的事情——类似于记忆回溯之类的。

    因为他的觉醒卡在中间那么久之后，终于要进入到最后的时期，过去荒川整条河流的记忆都会以梦境的形式零零散散的让他回忆起来。

    自然神呐，承载的不光是身体的记忆，还有大地的记忆。

    高天原的神明不会有记忆传承这个问题存在，他们的神器会照顾好换代的新生神明。但自然神在这个问题上就严重多了。

    首先大地孕育出一个神明不容易，新生的神明总是脆弱一些。

    新生的神体骤然接收那么多的信息之后，处理不当轻则修养多年不醒，重则神体回归，重新和大地融为一体。

    结果他是……做梦吗。

    陆绒松了一口气。

    所以很多土地并没有孕育出属于自己的神明，它们选择挑选外来的山主。好的山主不容易找到，像是野猪那种稳重踏实的山主万里挑一，百年不遇。更多的，挑了之后才知道是什么坑。

    比如银蛇山主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熊孩纸。

    银古看不出来，事实上银蛇山主的山每一天都……非常精彩。普通的山主也做不出来让虫师带着他的分11身到处走啊。

    当他发现这个银发虫师的性格其实相当好的时候，就忍不住开始各种无伤大雅的恶作剧，让银古产生了一种这条银蛇体内藏着一个哈士奇灵魂的错觉。

    原本对于山主那种敬畏都生生被银蛇山主给作没了。

    银古听到自己背上的箱子轻微响动，再一次无奈地从自己的行李箱里面掏出小银蛇，小银蛇打蛇上棍圈上了银古的手腕，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它吃掉的是以前银古在大火烧过之后，捡回来的虫的遗骸。

    曾经银古的背箱里有非常多稀奇古怪和虫相关的材料。拜它所赐，现在银古手里的“虫”都不多了，取而代之的是在这一路上捡到的各种罕见宝石，等他回去人类的城镇里一兜售，总算能给这条吃货山主买多一点零食了。

    一个非常没有面子，会撒泼打滚的山主杀伤力太大了，完完全全刷新了银古对山主的刻板印象。

    那条巨大而沉稳慵懒，会静静盘旋在山顶默默注视着人间悲欢离合，不食人间烟火的漂亮银蛇……完全烟消云散，只剩下这个会盘在他头顶，偶尔还会倒垂下来的熊孩子了。

    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的虫师，第一次有了可以一直在一起的小伙伴。

    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有点郁闷又嫌弃，但现在竟然觉得都是刚刚好。

    银古和银蛇山主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打了三天转，最后的食物都没有了的银古也没办法了，只好往回走先去采购。

    他一箱子和虫有关的材料，被银蛇好奇吃了一半，用了剩下的一半，也得再购入才行。

    非常吸引虫体质的银古发现，有了山主在，总算没有那么多虫围在他身边转了。以前银古就像是夜里的灯，驱光性让各种虫总会慢慢在他身边聚集，让他停不下来地走。

    旅途也很有趣，只是偶尔也想要停一下。

    可是现在有了山主在，他也稍微有了点休息的时间。

    银蛇山主本来不是很想就这样离开，每次这种距离很近结果又抓不到的感觉令蛇烦躁。

    可是白发的虫师拿着最后一点食物诱惑他：“去到人类的城镇，我们才能有吃的。或者说，你还想吃虫？”

    银蛇往后仰了仰，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偶尔吃吃是零嘴，当成正餐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次我收获很多罕见的东西，可以买到挺多好的。”虫师翻了翻自己的背箱，仿佛在自言自语。

    银蛇也窜上了银古的肩，探头探脑地看他箱子里的东西。

    “你看这个，”他拿起一个紫水晶，“这种透明度的石头，可以买好多好吃的。”银古的唇边是促狭的笑容，“你上次吃过的那种甜甜的丸子，起码可以买十碗哦。”

    当然不止，但是也不会给他买那么多。

    本性上还很天真单纯的山主脑袋晃了晃，红色的小眼睛滴溜溜地看了看银古，又看了看那块水晶。

    它突然猛地窜了出去。

    原本只是想小小诱惑山主一把的银古没预料到山主居然是这种反应，心里咕咚一声，想着说不会搞砸了吧。

    虫师盘腿在原地等了没多久，山主就钻回来了。让虫师哭笑不得的是，山主还给他带了一小块矿石。

    银古伸出手，银蛇非常郑重地把嘴里的矿石放在他手里。

    然后身体几个蠕动，又吐出了一块差不多大的不知名矿石。

    银古：“……”

    银古看了看粘满了山主唾液的矿石，心里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山主也会有唾液啊。”

    虫师走神的时候，山主还在努力展现自己的外出成果，前前后后，山主给他吐了四五块矿石，抬头两只小眼睛像是点亮了的红灯泡，亮晶晶地看着银古。

    虫师哑然失笑。

    这个抓重点的能力真的是一级棒。

    顺理成章，他们就转道往之前经过的人类城镇去了。

    而人类最大的城市里，安倍晴明即将归来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大阴阳师安倍晴明回京的消息不止在平安京内传播，就连周围的妖怪们都要欢呼雀跃。

    阴阳寮里实在是有太多不知规矩的半吊子菜鸡了。除了不知天高地厚再也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他们好，又是另一群不为人知的熊孩子。

    熊孩子最大的破坏力就是无知，无知者无畏，不知敬畏闯下了不知多少祸端，平安京的四方结界至今未能修复，他们完全功不可没。

    没有了阴阳师安倍晴明从中协调，一群阴阳师崽子不知轻重，让妖怪们很是恼火。打他吧，弱唧唧的搞不好一下就死了。不打吧，被追着也实在憋气。

    而阴阳寮则感觉到，最近的妖怪实在是太多了！没有大阴阳师的震慑，这些妖怪就横行无忌！

    晴明离开得太久了。

    搞不清楚情况的人以为是那边的妖怪太棘手，其实是阴阳师避嫌并且趁机偷懒。在平安京里待得不愉快的阴阳师借机出门游山玩水，还去了天狗山把大天狗接了回来。

    经过了那么长的时间之后，大天狗体内的烙印渐渐减弱了。天狗一族的大长老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地。

    要是某些神明那种小心眼的性格，这个印记要消失可不容易。神明的时间概念和妖怪的又不一样，要是久久不散，大长老还得想想办法，总不能让一大战力一直呆在家里，而且大天狗要成长，也得出门历练才行。

    大阴阳师上门拜访的时间点刚刚好，大长老还犹豫着是哪方神明，考虑着要不要提着大天狗的翅膀采取点什么措施的时候，晴明就登门求见了。

    那段时间大天狗基本上都呆在安倍晴明那里，也好让大长老推测一下到底是哪路神明。

    大长老气大天狗不知轻重，也气那位神明下手太重。

    死鸭子嘴硬的大天狗变相禁足了那么久，他当然也想到了一些事情，只是硬撑着不肯低头。

    以人类之身拜访妖怪，甚至还深入妖怪族地的，大概也只有一个安倍晴明了。

    就连雪女都为了避嫌候在了族地之外。

    还没怎么出去见过世面的小天狗们好奇地躲着偷看阴阳师。大阴阳师和他们以前见过的所有人类都不一样。

    小天狗们也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一样，举止投足之间那种风韵，是积年岁月间见识过这个世上最奢靡的场景，看过人生百态之后才会带出来的一点让妖怪都不禁迷醉的芬芳。

    天狗一族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颜控基因存在，见识过如此美人之后，大家都变相理解如此高傲的大天狗为什么愿意低下他高贵的头颅了。

    晴明已经做好了要迎接一个暴跳如雷的大天狗了，结果看到的却是一个穿着常服，终于肯收敛他大翅膀的大天狗。面容秀丽的大天狗见到了晴明，毫不惊讶地点对他了点头，低声道：“晴明公。”

    阴阳师惊讶地笑了笑，“许久不见，近日安好？”

    其中促狭之意不言而喻。

    大长老笑呵呵的，一点都不介意自家小孩被怼。

    要是往日的大天狗估计就扇着翅膀走了，但现在收敛不少的大天狗目光移了移，竟然不说话了。

    大阴阳师给大天狗做了个细微的检查，对大长老点了点头，“烙印已经消弭了，不过……”他眸光微转，唇边勾起了一丝笑，“那块地域有了掌管它的神灵，无论是大天狗还是天狗一族，以后还请注意。”

    大长老一惊。

    出现自然神可不是什么小事情了。

    只有生命力足够强的土地才能孕育出土地意识，只有拥有土地意识的地域才能孕育土地的神明。其中条件之苛刻，没有天时地利人和都不能成功。

    毕竟是荒川，底下有光脉，还有那位女神在啊。

    晴明心里心思微转，面上微笑一丝不变。

    “那是……”

    大天狗坐在一旁，双眸低垂，“是荒川对吧。”他扔下了一颗地雷，把他家的长辈炸得七荤八素，“那个家……他是荒川的神明？”

    晴明笑而不语。

    大长老原本还想追问，见晴明如此姿态，就知道他不会透露更多。

    银色长发的阴阳师抬眸直视着大天狗，“当年我曾经问过你，现在问你同样的问题。大天狗，你还要跟我走吗？”

    作者有话要说：哦，你们都没发现吗？我把山主当成了狗子在溜啊-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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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盗文我也没生气，大概就是“这一天终于到了”的心情。你们可以这样理解：盗文使我加更（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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