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叩门的还挺有耐心和礼貌,等了一会儿不见来人,又敲了一次。
这种午夜敲门的声音本身就十分诡异。
樱姬不喜欢侍女守夜,所以在她身边的侍女们每到晚上就自觉离开。
那到底门外的是谁?
樱姬和陆绒都惊疑不定。
陆绒现在跑路没问题了,可樱姬呢?光是看她那身华丽的和服就知道,公主大人根本跑不起来。
他和樱姬对视一眼,最后两个都没说话,更没去开门。
樱姬的房间有阴阳师布置过结界,不是她主动开门迎接,普通的妖怪根本进不了。
陆绒心里清楚,普通的妖怪也根本不会那么嚣张地夜班敲门。
他们紧张地呆在房间里,按兵不动。
门外的又敲了一次。
就像是敲到了心头上一样。
陆绒把晴明交给他的求救阵法激活,心里期盼着滑瓢没走太远。
门外的似乎就等得不耐烦了,似乎是两个妖怪,陆绒还听见他们对话的声音。最后整扇门就被击飞,陆绒挡在樱姬面前,破门的碎屑通通挡住。
房间里的结界坚持了不到一秒钟就散了。
啊啊啊啊,陆绒心想,我要去投诉这个三无产品!
什么垃圾结界,脆得跟纸一样。
来的是两个妖怪,一个温文尔雅穿着一身书生打扮的袍子,手里还拿着一支笔。另一个一看就知道是脾气暴躁的妖怪,大大的嘴巴,下颚的獠牙外露,就是典型的地包天,还是个四方脸。
“凯郎太,你这样动静太大了。”书翁嫌弃地捂住口鼻。
因为对方一言不合就踹门的举动,带起大片的尘土和声响,书翁已经听到附近被惊醒的人类各种呼喊,相信很快就会聚集起来一帮人了。
不过这个院子距离平安京的阴阳寮还有一段距离,那些阴阳师们没那么快可以赶到。
强壮的妖怪满不在乎,他走向陆绒和樱姬,一脸轻视的样子,“就这两个?”
书翁强忍着不是,勉勉强强地靠近,“两个?不,就一个啊。”
他的同伴皱起眉头,举起手里的长棍,准备把那个碍事的小子干掉。书翁不忍,有心说:“就当做买一送一吧,先带回去再说。”
凯郎太侧脸看了书翁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你带吗?”
书翁本身不是武力型的妖怪,不可能像凯郎太一样能扛着多一个人跑路,他忍不住杠到:“赶紧带走,你闹出来的动静太大了,那些人类马上就要过来了。”
凯郎太还是很不服气,“过来就过来。来一个我杀一个。”
“你打算违背羽衣狐大人的命令吗?”虽然非常不喜欢对方,但这个时候,书翁还是得扛起羽衣狐的大旗,狐假虎威。
凯郎太看起来还不太服气,不过他这种习惯了用打架解决问题的妖怪也说不过弱唧唧的书翁,大手一揽,把陆绒和樱姬都扛起来,跟着书翁跑路了。
那头收到信息的滑头鬼正回转过来,樱姬的房间已经变成了一个废墟,原本门的位置面目全非,房间内一片狼藉。围着的都是举着火把的人类,滑头鬼凭着自身天赋隐藏其中,捕抓到一丝气息立刻追踪过去。
心急如焚的他追到近郊的时候,可能是有善于隐匿气息的妖怪在场,他们的气息就消失了。
滑瓢咬咬牙,“可恶!”
樱姬家寻人的家仆四散寻找的时候,就像是一点萤火散入了黑夜当中,一豆火光微不足道。
滑瓢废了一点功夫溜进了樱姬的房间里面,偷偷拿出樱姬的弥弥切丸,心里又急又怒。
平安京内这一个晚上失踪的公主不止一个,彰子公主也同时失去了踪影,富有盛名的三位灵力强大、能力特殊的公主被掳走了两位,只有十六夜公主免于幸难。
有人传出当天晚上,十六夜公主的院子里映出了两个巨大的妖怪影子,两方妖怪在她院子外打了起来,才让十六夜公主逃过一劫。
不过这也只是街坊之间的传言,有心听者面带沉思,无心听者一笑而过。
两位公主的失踪震惊平安京,平民们在天亮之前就收拾细软,离开平安京。连公主都逃不过,更别论他们这些平民了。平民们有意识地聚集到荒川附近,他们人多口杂,带去了各种似是而非的消息。
那头陆绒刚被带出了平安京,荒川之主这边就感应到了小崽子踪迹有些诡异。
一直以为安倍晴明还在平安京的大家长心里有些不安,但大量的人类带来了大量尾随的妖怪,给他带来了不少工作负担,负责任的荒川之主只好摁下烦躁,先把那些杂碎处理掉。
那头陆绒晕了一半就醒过来了。他被妖怪扛在肩上,完全没有温柔可言的妖怪硬邦邦的肩膀顶在他的腹部,硬生生把陆绒顶出一口胆汁,难受得醒过来了。
他不敢立刻睁开眼睛,就悄悄眯着眼观察。
书生妖怪正跟在他们的右侧,挥着毛笔不知道在干什么。樱姬被扛在了另一边,柔弱的公主完全昏迷着,她重重叠叠的衣服给她带来不少缓冲,总算没有陆绒这样不幸。
陆绒自己当然可以出其不意地跑掉,可他逃不逃得掉是一回事,樱姬什么情况就很难说了。
考虑再三,陆绒还是没有贸然行动。
他身上有着晴明的跟踪符,荒川之主那里还有他的半块鳞片,衣服暗袋里还藏着晴明给他准备的各种防御结界、符咒之类的,就算荒川之主赶不过来,奴良滑瓢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滑瓢看着很不可靠,作为百鬼夜行的首领,未来的妻子还在这里,他不会不来。而且更重要的是陆绒很喜欢樱姬,如果善良温柔的樱姬在这里遭遇不测而他独自逃跑,陆绒这辈子都很难原谅自己。
在陆绒观察的时候,善于侦察人气息的书翁已经注意到他醒来。小崽子自以为动作隐蔽,在书翁看来在明显不过。他看了一眼凯郎太,最后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已经有过一次被掳经验的陆绒一直假装昏迷,凯郎太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妖怪毫无发觉,把他们扔进了储备粮的房间就马上和书翁离开。
羽衣狐是母狐狸,自然知道女孩儿的娇贵,她准备的储粮间比穷奇的布置好要多,就是一间宽敞房子,门窗俱全,还有食物供应,就怕她们这些娇软的女孩受了惊吓,影响了味道和营养。
房间里都是人类的女孩子,贵族小姐和平民女孩泾渭分明。
贵族小姐们人数显然少得多,她们容貌精致,皮肤细腻,被掳走都还穿着层层叠叠的华丽衣裳,好认得很。
她们远远地观察了一下樱姬,估量了好一会儿确认了她贵族的身份,才不紧不慢地靠过来。犹犹豫豫地问道:“你们还好吗?”
陆绒皱着眉头,抱着樱姬,艰难地问:“有水吗?”
刚刚的妖怪倒着把他扛过来,陆绒到现在嘴巴都是一股酸味,头也昏昏沉沉。
其中一个女孩子给他接了水递过来,温柔地说:“请用。”
陆绒接过来,声音沙哑地说:“谢谢。”抿了两口,才觉得缓了过来。
女孩子给他一个温和的微笑,“这是樱姬吧?”
“你们认识?”
她摇摇头,“不过公主应该也知道我,我是彰子。”
哦,平安京三大公主之盛名,就连陆绒都知道。“你现在还好吗?”
“我睡了一觉,醒来就被带到这里了。”彰子公主身处险地,却没有惊慌失措,“万幸的是没有受伤。”
公主略带忧愁地告诉陆绒:“这里的女孩子都是这两天带过来的,我听到有妖怪说,大人要生产了……”她压低了声音说,“现在房间里还有充足的食物和水,你休息一下多吃一点储备体力,说不定还能逃出去。”
陆绒惊讶地看着小姑娘。
这个养尊处优的公主反应实在是出乎陆绒的意料。
冷静、果决、聪明,又有一颗温柔的心。
天呐,人类的公主都是什么神仙姐姐?
不过陆绒一看她身后那些仍有戒备之心,紧张又不知所措的其他贵族女孩,就把念头打散了。
不一样的,只是其中一些罢了。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彰子把自己耳边的头发撩到耳后,自带一股安之若素的温柔和淡然,“能逃出去一个就是一个。”同样的话她跟贵族的女孩子说过,跟平民的女孩子也说过,不过她们都非常一致地觉得她在欺骗她们出去做诱饵,推她们下悬崖。
在这里吃好住好,妖怪们除了偶尔带来新的人,也不会骚扰她们,相信很快就会有家人和阴阳寮的阴阳师过来解救她们。
彰子自己却没有这样的信心。
她虽然姓藤原,实际上却不过是旁支中的旁支,年幼的时候家里也过得非常清苦。自从被阴阳寮发现她有强大灵力的时候,才被接回去了本家,然而还是处于家族底层,毫无自主能力,最后只能装出一副柔弱的样子换取一个藏身之地。
长大了的她,更是被藤原家以“拥有当代最强的阴阳眼”为噱头,引来平安京众多俊杰关注,想用她的婚事作为新的砝码。
这次被妖怪带走对她来说,也说不清是福是祸。
贵族是很讲究“纯洁”的,被掳走过的少女自然不再“纯洁”,她还没定下来的婚事必然告吹,就是不知道未来要走向何方。
陆绒不知道公主心里的重重心事,还安慰她:“我们一定能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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