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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舟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等身上那股酸软劲过去后,才走出了卧室。

    一出门,就感受到了只有站在舞台中央才能体会到的感觉。

    万众瞩目。

    林舟看着客厅内望着他的众人,尴尬的咽了一口唾沫。

    如无意外,在座的各位都知道他刚才被扒了裤子打了一针。

    林舟现在开始感谢林依山将他的脸皮养的这么厚,以至于现在他还能面不改色的站在这里,并且在大家关切的目光下一瘸一拐以自认为最优雅的姿势走到周清身边坐下。

    落座的那一刻,臀部传来的那阵奇异的痛感让林舟背脊一阵僵硬。

    周清帮他把拖鞋拿下来,并将手机递给他:“没电关机了。”

    林舟穿上拖鞋,顺手扯过沙发旁小几上的充电线给手机充电。

    一抬眸便瞧见坐在他对面沙发上的姜时砚正盯着他的手机瞧。

    林舟现在对他火大的很,忍不住白了姜时砚一眼。

    姜时砚像是没看到,眼睛在他手机上停留了足足有十几秒才淡淡撇开视线。

    除了姜时砚,所有人都用关切的眼神看着他,想必是想要问候他的屁股,但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林舟尴尬地挤出一丝微笑,往沙发里缩了缩。

    周清拿了感冒药给他喂到嘴里,林舟就着她的手吃药,眼睛瞄到整个屋里的人都在瞧着他。

    林舟在周清面前当巨婴从来没觉得不好意思过,但是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有亲儿子在眼前,到底是有些难为情,自己主动接过水杯把水喝了。

    苦涩的药咽下去时,林舟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周清又拿了一床薄被给他盖在身上:“躺一会儿吧。”

    林舟也没矫情,半靠在沙发上,用被子将整个人裹了起来。

    屋内很安静,不知在林舟出来之前都谈了什么,现下倒是没有一个人开口,桌上放着几个牛皮纸袋,林舟估计里面应该是所谓的亲子鉴定书。

    看这个情形,事情很明了,当年抱错的就是他和姜时砚。

    林依山让人送了热粥过来,周清盛了一碗给林舟,林舟端着碗一小口一小口喝着,虽然嘴巴里寡淡无味,喉咙生疼,但是他确实饿了。

    “……舟舟啊,你觉得现在怎么样?有没有舒服一点儿?”终于,杜若不放心的开口问道。

    林舟说不出话来,只能对她扬起一抹大大的笑容,林舟本就长得好看,这种笑起来眉眼弯弯镶嵌着阳光的样子更是讨喜。

    杜若也不由对他笑了笑。

    至此屋内再一次陷入寂静,没有人开口,丝丝尴尬蔓延其中。

    陈院长坐不住了,起身告辞:“我医院里还有事儿,我就先走了。”

    “好,好,我送你。”林依山起身,“这次麻烦你了。”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这是医院的失误,只不过过去的时间太长了,当时的工作人员大都已经离开医院,无从追查,也不知到底是何原因,我很抱歉。”陈院长对林依山和姜从容鞠了一躬。

    林依山扶起陈院长:“这也不是你的错。”陈院长当年不过是医院的一个实习医生而已。

    姜从容也对陈院长点了点头。

    林舟撇嘴,姜时砚他爸真的是高冷范的,以前时,姜时砚就说过,他跟他爸基本没沟通,父子俩坐在一起,一个比一个沉默。

    “这要算起来,咱们以后也算是亲戚了。”陈院长突然又道。

    “嗯?”林依山有些纳闷。

    陈院长笑着看了一眼林舟:“陈珂是我弟弟家的女儿,这以后与林舟要是结婚了,咱们可不是亲戚嘛。”

    林舟瞳孔一震,一口粥卡在喉咙里,剧烈的咳嗽起来。

    周清忙拍着林舟的后背,责备:“你小心一点儿,着什么急?”

    林舟皱皱鼻子,这都被结婚了,他还不能有点儿反应了?

    收回视线时,林舟忍不住瞥了一眼姜时砚,而姜时砚正淡淡看着他,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不知怎地,林舟竟生了些莫名的烦躁来。

    “啊?”林依山一脸纳闷,“陈珂是谁?女朋友?我咋不知道?臭小子……”说着还瞪了林舟一眼。

    林舟默默给林依山点了个赞,牛逼。

    他爹有做公关的潜力。

    只要一问三不知,无人能耐我何。

    陈院长见林依山一头雾水的样子,不由笑了,拍拍林依山的肩膀:“多关注点儿娱乐圈新闻吧,这都好几年了,到时候咱们再说。”

    林依山尴尬的应了几声,这还没往家领呢,就结婚?

    臭小子想翻天?

    不可能的。

    这个家他还是能做主的。

    将陈院长送走后,林依山回来坐下,然后一屋子人继续沉默。

    林舟理解,这个情况确实是挺尴尬的。

    孩子又不是被人贩子拐走的,大家并没有经过丢孩子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反而这些年一直有子在旁,突然告知自己的孩子不是自己的,总不能突然角色转换抱头痛哭吧。

    林舟眼睛悄咪咪从几人身上扫过,林依山眼睛看着落地窗的方向,而姜从容视线落在门口的绿植上,也不知那颗绿植有什么好看的,看的特别出神。

    而两个妈妈感情则稍微外露些,视线总是在林舟与姜时砚脸上来回转,想来是想要亲近一个却又害怕另一个伤心,所以有些无措。

    倒是姜时砚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丝毫没有尴尬的感觉。

    林舟觉得这个氛围都快要窒息了,应该有个人来调节一下,但是最会调节气氛的人现在哑了,说不出话来,而应该担起调节气氛的另一个人向来不爱说话,只要他觉察不出来尴尬,别人尴不尴尬根本不关他的事儿。

    “我记得舟舟和小砚是从幼儿园起便是同学,对吗?”这次又是杜若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对,对,从幼儿园一直到大学都在一块呢。”周清视线在姜时砚脸上停留了几秒,叹一口气,“这也算缘分吧。”

    可能这一点儿算是这场乌龙当中唯一让大家有些安慰的地方了。

    又没人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林依山轻咳一声:“姜总最近忙吗?”

    “还好。”姜从容言简意赅。

    嗯,又沉默了。

    再过了一会儿,周清执起茶壶给大家添水:“喝点儿茶水。”

    几人一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林舟看不下去了,这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尴尬的尬聊现场。

    林舟将正在充电的手机开机,然后打开微信,将八百年不联系的姜铁锤从微信里扒拉出来。

    聊天界面一片空白,因为换了手机,以前的记录都没有了。

    林舟手指微顿,抿了抿唇,给姜时砚发了条信息:【闪吧。】

    对面姜时砚感受到手机的震动,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然后抬头看过来。

    林舟扬起头特别轻蔑地瞥他一眼,他不是要主动跟他说话,只是这个场合,他俩应该消失一下。

    姜时砚顺着他的意思起身,开口:“我送林舟上楼休息一会儿。”

    林舟也站了起来,对着每一个人都笑了笑,才迈步往楼上走去。

    而姜时砚则微微颔首算是示意,然后跟在林舟身后上楼。

    林舟圾着拖鞋,走路姿势还有些别扭,这个针的效果太牛逼了,到现在还能感觉屁股一抽一抽的疼。

    进到卧室,林舟便直接趴倒在了床上,因为发烧他一直强撑着的精神,这一放松下来便觉浑身软趴趴的。

    屋内没什么声音,也没听到有人跟上来的声音,林舟皱了一下眉,打算翻身看一眼,没料到自己趴的太靠边了,直接整个人从床上翻了下去。

    “咕咚”一声,屁股着地。

    艹……

    这一屁股摔得可严实了,正好摔在针眼上。

    酸爽!!!

    而面前姜时砚正弯着腰一双手伸在半空中,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他想拉住林舟的,但是晚了一步,林舟掉的太快了。

    林舟怒瞪着他,然后咬牙从地上爬起来,姜时砚想扶他,被他甩开了手。

    他今天是招了什么邪了,总是跟屁股过不去。

    姜时砚终于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我去……

    林舟迫切的需要开口骂人。

    捂着屁股爬回床上,林舟气呼呼的裹住被子,终于还是忍不住,对着姜时砚无声地骂了一句:“滚……”

    姜时砚长腿曲起靠在书桌上,玩味地看着他:“那天晚上不知道是谁说要是再搭理我就跟我姓的。”

    林舟冷笑一声,他这是搭理他吗?

    他这是骂他,丫的,渣渣。

    林舟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凶狠的眼神表达他的怒意。

    姜时砚在林舟充满怒意的视线当中勾唇:“不过,你现在是要跟着我姓了。”

    林舟怔了一下,眼中神色被迷茫所代替。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他跟姜时砚竟然抱错了?

    这么巧的吗?

    这是专门为了打他脸的吧。

    “你放心,老天没那么闲,管你这点儿屁事儿。”姜时砚说出了林舟的心声。

    林舟翻白眼,你的事儿才是屁事儿呢。

    姜时砚顺手拉开书桌的抽屉,从里面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咬在嘴里。

    林舟伸出食指警告地指着他。

    姜时砚摊摊手,示意他没有打火机,不点。

    姜时砚松了松领口,懒懒靠在那里,嘴里叼着烟,眼角还带着疤。

    林舟心中嗤笑一声,什么清冷衿贵都见鬼去吧,这他妈就是个披着人皮的二流子。

    “这件事儿你是怎么想的?”姜时砚问。

    林舟面无表情看着他。

    姜时砚挑眉:“没想法?”

    不等林舟有反应,又点点头:“也对,这种事情还能有什么想法,时间又不能倒退。”

    林舟咬牙,他有想法,他现在就想下去抱着姜从容和杜若的大腿喊爸妈,然后把姜时砚扫地出门,发配到深山老林去给猩猩配种。

    “为什么不说话?”姜时砚说话间,烟随着他浅色的唇上下晃动。

    林舟不由自主地抿了下唇,别开眼睛,懒得理他。

    “哦,我忘了,你现在不能说话。”姜时砚一副突然恍然大悟的样子。

    艹……

    林舟咬牙切齿。

    你大爷的。

    你尽管说,我但凡反驳一句算我输。

    姜时砚见他眼睛都气红了,也不再逗弄他,直起身从书橱第二排的书本后面掏出一个打火机来。

    林舟眼睛都瞪大了,他藏打火机的地方姜时砚这厮怎么会知道?

    “忘带了,借用一下。”姜时砚拿着打火机去了阳台,并将阳台门关上。

    身形清隽的人姿态慵懒地靠在阳台的栏杆处,修长白皙的手指间烟火明灭,抬头时,是属于青年人沉稳的气息,还有不经意露出的落寞感。

    姜时砚的视线穿过阳台的透明玻璃落在林舟脸上,他身后是秋日暖阳,却掩盖不了一身寂寥。

    仿佛与那个十几岁的清瘦白衣少年重叠在一起。

    林舟手指微蜷。

    少时的姜时砚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呢?

    是除了钱什么都没有的日子。

    小学时一年到头是与保姆生活在一起的,父母只偶尔回来看他一眼,学校里的家长会姜时砚永远没有父母来参加。

    他们追在姜时砚身后说:就是他,没有爸爸妈妈的。

    中学时,姜时砚不想要保姆,便开始一个人住。

    一个人买菜,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

    也一个人生病,一个人害怕。

    姜时砚说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去林舟家里吃饭,因为那里热闹,有烟火的气息。

    彼时姜时砚还愿与林舟谈论自己的父母,说些想念父母的话。

    而高中以后,姜时砚便再也不在林舟面前提起自己的父母了。

    林舟知道,那是无数次期望以后数倍的失望。

    这多年相伴,林舟见证了姜时砚所有的敏感与落寞,而姜时砚见证了林舟所有的快乐与幸福。

    姜时砚抽完烟,将烟头按灭在阳台上的烟灰缸内,这个烟灰缸是他放在这里的,两年了,还在这里。

    吹了一会儿风,散尽烟味,姜时砚拉开阳台门进来。

    林舟红着眼眶看着他,似乎下一秒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姜时砚低头看了林舟半晌,终于忍不住上前揉了揉林舟的头发,轻轻笑了笑。

    他占据了他本来应该所拥有的,以后会全部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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