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身体素质而言,苏格兰算得上极佳。饶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不到三个月的功夫,他就又能够活蹦乱跳了。
当然,这个活蹦乱跳的标准,是他自己定义的。
可悲的是,只要琴酒派过来治疗他的黑.市医生不点头,他就别想下床走半步。
这无疑让苏格兰感到特别憋屈。
阳光明媚的一天,蓝天白云透过透明的玻璃窗映照于苏格兰的眼眸之中,黄鹂停留在窗外的绿树枝头,漫不经心的梳理着自己的羽毛,间或传出几声悦耳的啼鸣。
茶褐发色的青年懒洋洋靠坐在床头,薄薄的被子凌乱地盖在腹部,温润的眉眼显出几分倦懒。
他的唇边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一本正经的同为他换输液瓶的护士商量:“理惠子小姐,你看我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如就让我下床走走吧……”
青年的声音轻柔醇厚,仿佛一阵恰到好处的和煦春风,吹得人心头发痒,绕的人面颊微红。
双颊染上一层绯色的护士小姐露出一个腼腆的笑,用轻柔的嗓音回答他:“不行呢。”
说话间,理惠子的动作不停,熟练的将新药袋挂上,并从自己推来的小车上取出一个一次性的针头。
白炽灯的光在银白的针头上一晃而过,反射出令人胆寒的冷芒。小护士的笑容依旧羞怯,连说话声也是轻声细语的。
“请把手伸出来吧。”她仿佛害羞一般低下了头,“警.官先生。”
诸伏景光:…………
景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慢腾腾的伸出一只手,抱怨道:“每天都这么来一次,我都快被扎成筛子了。”
他的目光下垂,落在自己的右臂上。
每每看到自己的手时,诸伏景光都会感到一阵陌生。甚至于如果不是长在自己的身上,景光都要忍不住怀疑,这究竟是不是他原本的手。
手腕偏细,侧部的豌豆骨凌凌的支棱着,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掰断,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一个狙.击.手的手腕。毫无生气的小臂内侧有好几个针孔,衬着青色的静脉血管,颇有几分形销骨立的可怜。
随着他几乎感觉不到的疼痛感,小护士已经将针头扎进了静脉。
她没有急着走人,而是拉了把椅子坐在了苏格兰的病床前,摆出一副打算促膝长谈的模样。
苏格兰:“……?”
他好奇的一抬眸,原本恹恹的神情中流转出几分亮色:“怎么啦?”
“您不是一直觉得无聊吗?”理惠子一本正经的开口:“今天我正好有空。”
说到这里,她扬了扬脸,眼眸中露出几分娇俏的明丽。
哪怕被口罩遮了半张脸,但从她一双精致的眼瞳中,仍可以窥探出这个小姑娘的美丽。
这三个月来,除了一个一直面瘫着一张死人脸的医生,就只有这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护士看顾自己。
想到这里,苏格兰忍不住有点心软,顺着她的意思笑着说:“那可多谢理惠子小姐了。”
“我记得,你是琴酒先生带过来的。”理惠子双眸一亮,饶是仍旧一副温言细语的模样,神情中却能鲜明的看出她的兴致勃勃:“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呀?”
苏格兰笑容一僵。
这倒不是因为他对‘照顾自己的护士小姐更加关注琴酒’这件事而感到尴尬,只是——
他和琴酒的关系如今仍需要保密。虽然从琴酒派理惠子来照顾他可以看出,琴酒对于理惠子还是有几分信任的。不过这信任度到底有多少,理惠子又知道了多少秘密……还是个未知数。
如果是景光自己的事情,恐怕他不会这么为难。只是事情涉及了他的朋友——还是救他一命的朋友——他不得不谨慎行事。
不过,不管理惠子的做法是不是不合时宜,又或者她干脆就是一个有威胁的‘暗棋’,这时候翻脸都不是什么好主意。
茶发青年面上仍是一副笑意盈盈、仿佛没有觉察到任何异样的模样,心头却不由自主的警惕起来。
“你觉得呢?”他温温和和的笑,温温和和的绕圈子,温温和和的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透出来:“你是怎么想的?”
他眉眼温柔,春风和煦。
……………………………………………………
于是当琴酒久违的走入病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眼前的一幕。
茶发青年没骨头似的半靠半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床边坐着的年轻护士说这话,温润的眼眸中带着点点纵容,时不时引出女孩一阵清越的笑容。
琴酒:“…………”
他抬手屈指敲了敲墙,引来两道一同看来的目光,冷绿色的眼眸带了点轻慢:
“看起来——”他拉长了语调,愈发显得嘲讽:“你的日子,过得不错啊。”
景光轻咳一声,有点尴尬的笑了下,没话找话:“你来啦……”
这还是三个月以来,琴酒第一次看他,以至于景光几乎有点受宠若惊,下意识的关心道:“组织里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琴酒扫了他一眼。
到底是生死关头走了一趟,命悬一线的重伤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养好的。茶发青年原本小麦色的健康肤色如今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嘴唇更是毫无血色。
单薄的病服空落落的挂在青年的身上,看起来整个人都瘦了不少,双颊的肉深深的凹陷下去,唯有一双眼睛仍是清亮有神。
他用这双清亮的眼睛看着琴酒,一本正经的抱怨:“阿阵……我太难了!”
接下来,已经在床上闷了十几天——或者更久——的诸伏景光滔滔不绝的讲述着自己这些天的“悲惨”遭遇,语言风趣、比喻生动,口若悬河。
苏格兰讲了足足有五分钟,侃侃而谈、喋喋不休。琴酒面无表情的听完,顺便给他归纳总结了一下。
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阿阵阿阵我都快闷的发霉了!那个医生还是不许我下床!”
明明一句话就能说完的,偏偏说了这么久。琴酒在心里默默鄙视苏格兰。
然而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给他几分面子的。就算不顾及诸伏景光那不剩多少的脸面,至少这一次抽空过来,琴酒是带着正事的。
冷绿色的眸子凉凉扫了一眼杵在原地的理惠子,银发青年露出了一点冷色;不远处的护士立刻神领神会,推着小车就匆匆出门。
离开前,还不忘把门给关上了。
琴酒几步上前,顺势占据了护士小姐遗留下来的椅子。
理惠子一走,景光也顿时轻松了起来,他唇边的笑容真实了许多,右手一动正想跟琴酒打个招呼。
只是景光显然忘记了,此刻的他仍在进行输液。这一原本寻常的举动引得输液管一阵晃动,景光一张脸登时皱成一团。好在护士小姐技术过关,针头并没有移位。
琴酒轻轻蹙眉。
眼见好友面露不满的景光立刻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呀……”
一边说着,他一边轻巧的偏头,未打理的碎发落在侧脸上:“你也不想一直养我的,对吧?”
“我的确不想养你。”琴酒刺了一句,转而又正色起来。
他开始讲出自己的来意:“我本来打算把你交给日.本公.安的,毕竟你不可能一直藏在我这里。”
本来。
这个词瞬间吸引了景光的注意力,敏锐的青年瞬间意识到了琴酒的言外之意:“出了什么事吗?”
琴酒赞许的看了他一眼,解释道:“日本公安里有卧底。”
他沉着脸,语气不善的补充:“一旦你‘死而复生’,我会比较麻烦。”
诸伏景光:…………
难怪琴酒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成吧。他想,眸光转暗:毕竟人家还救了自己一命,现在总不能恩将仇报吧。
再说了……就算‘流落在外’,也不过是一时片刻的事情;而且这期间我也不是不能帮公.安做事嘛。
这么一想,景光勉强压下了心头灼灼的怒火与不甘。
他不想在琴酒面前表现出他的不满,毕竟琴酒已经仁至义尽;他也不想在此刻表现出他的愤怒,即使琴酒是自己的好友,对于公.安来说,他到底还只是个‘外人’。
“你最近不能在日.本多待了。”在苏格兰的沉默中,琴酒慢慢道:“我给你弄了一个假身份,你去美.国避避风头吧。”
顿了顿,他告诫道:“记住,不要和任何人联系——包括波本。”
苏格兰眨了眨眼睛,勉强褪去了自己晦涩的心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毫无异样。
他点头:“可以。”
“这几天你好好休息。”琴酒沉默了一下,还是继续说:“我会去和你的医生谈谈。”
“顺利的话,一个月之后,我安排你去美.国。”
朋友半是公事半是关心的话语让苏格兰心头的郁结消散了几分,他稍稍松了口气,尽量忽略自己‘有家不能回’的憋屈。
不过,琴酒口中的另一件事倒是一个好消息。
“所以——我不用成天待在床上啦?”茶发青年急急确认道。
“对。”琴酒点头。
眼见着病床上的青年几乎一下子轻松起来,黑衣组织的Top Killer不禁在内心发出感慨:这到底是多想要出院啊!
眼见着苏格兰已经‘接受现实’,琴酒做出了最后的确认。
“还有什么问题吗?”简单的交代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后,琴酒又恢复了平日里冷淡的神情,简单的问了一句他自认为的废话。
然而……
“有!”苏格兰朗声道,一双眼眸中仿佛有星辰汇聚其中,明亮的几乎璀璨。
他露出了少许不解的神情,那张年轻的、英俊的、温和的,却也苍白的、虚弱的、枯瘦的面容上浮现出宛若稚子的困惑神情时,,愈发显出一种令人心软的天真。
他迷茫的看着琴酒,在这个他所信任的幼年好友难得温和的目光中,出声询问道:
“你说的‘波本’是谁呀?”
诸伏景光无知无觉的问,“为什么特意提一句他?波本是你的手下吗?”
琴酒一点一点凝重起来的表情倒影在景光的眼中,茶发青年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可更加令人迷茫的是,他根本不知道原因。
于是迎着琴酒堪称冷肃的面容,他只能小心翼翼的问:
“我认识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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