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我,自由的小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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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设“五百年换来一次回眸”的说法可以成立,那么我与诸位风纪委员教导主任的孽缘,一定能追溯到白垩纪。
“日安,天造寺同学。”将热情投向一座冰山俨然不是明智之举,可迹部生气了。我会转而寻求他人的帮助也是万不得已。
这时校门口已经没什么学生了,连带着校门外的私家车队列也不再那么声势浩大。
冰山抽空冷漠地看了我一眼,率先拉开我正试图不断缩小的距离,“中原,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他的话里有提防有警告,如果不是他的表情没有丝毫破绽,我可能会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因为我的靠近而发出尖叫。
对他这种把我当病原体避之不及的态度,我见怪不怪。
早在高一的第一个学期,我便以迟到早退衣着不整等诸多无伤大雅却频发的问题荣登风纪委的重点监督对象名单。
风纪委看见我就头疼,头疼多了他们就要去向教导主任反馈近况,紧接着教导主任会给中也打电话,于是这头疼便传到了中也身上。
中也心情不好,他看着我,不能动手打我,只能跟自己生闷气,谁也不理。
中也不理我,我又会不开心,而我一不开心,风纪委就会更加头疼。
多么无解的恶性循环啊。
风纪委真是万恶之源。
“好歹我是个女孩子,就算在你心中的形象如此不堪也不要当面说出来好吗?”与话中体现的脆弱玻璃心截然相反,我满不在乎地撩了撩头发,正眼打量起他。
天造寺凛人如其名,光看外表就会令人觉得有凌然寒意侵入腠里。即使他一丝不苟地按照规章穿着春季制服的薄羊毛衫,衬衫纽扣扣到最顶上一颗,夕阳也无法将一丝暖调镀上他铁灰的瞳仁与帖服的雪色短发。
说他是尊冰雕我也敢信。
可遗憾的是天造寺同学并非冰雕。我之所以对这位风纪委员有所忌惮,正是因其出色的身体素质——也就是抓人能力。无论逃到哪个角落,只要在冰帝之内,他就能把人揪出来,实施精准打击。
过于可怖了。
再加上天造寺同学绩点优异。
此般人才,自然不可能埋没在人堆里。他在女生之间的人气,甚至隐隐有能与迹部平分秋色的趋势。
迹部在冰帝的人气比天高是不争的事实。在他的高调作风与相符的实力加持下,确实难有能与之并驾齐驱的人物。不过可喜可贺的是,高中的开始终于结束了迹部景吾一枝独秀的绝对统治,转而迎来百花齐放的时代——
好吧其实没这么夸张。
并没有百花齐放。
毕竟这可是迹部景吾,哪怕到了高中部,他也依然艳压群芳。是冰帝新的主心骨风向标领头羊。
然而高中部与初等部稍有不同的职能划分,让原本归属学生会的风纪委员会成为了独立的部门。学生会会长的权利被分走了些许,需要承担的责任却也在同时减轻了不少。
虽然我知道即使迹部景吾早就做好了“天将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准备,多一个少一个风纪委于他而言不会折损半点大爷应有的风度,但能把多一点的时间在喜欢的事情上不也挺好吗?
咳,不好意思发散得太远。我回过神来重新看向天造寺时,他已经走到距我百米开外的地方。
有求于人,态度得好。我连忙追上去,也不管他乐不乐意,自顾自地将今天发生的惨剧说给他听。
考虑到我在天造寺同学心目中并不良好的形象,“声泪俱下”的感情过度放出反而会产生“羊来了”的欺诈效果,于是我选择了平静地阐述事实。
平心而论风纪委员十分难当。这种夹在学生与学校之间的角色时常会令人感到左右为难。
但好在天造寺凛是个公正到让我以为拿上剑与天平就能化身法庭女神的存在,之前一年他在自己的岗位上尽职尽责发光发热,所以即使不耐,他也还是听完了我的话,并皱着眉头问道:“真的?”
夕阳熨烫着他戴在臂上的金红色袖章,熠熠生辉。
“我为什么要骗你?”我理直气壮地反问他。
“你应该对自己的顽劣程度有自知之明。”
“天造寺同学认为看不惯我的人和看不惯你的人哪边更多?”
“无聊的问题。”他轻轻的哼了一声,倒是有了几分人味。我第一次发现他的睫毛竟然也是白色的,仿佛雪花的六角般清冷分明。
天造寺凛说:“走吧。”
“啊?去哪?”
“监控室。你不是要调监控?”
“写张准入条之类的不行吗?”我张了张嘴,有种不妙的预感。
“你的年级第一是假的吗?不知道字迹能被模仿?”
不就看个监控录像吗!弄得跟国家机密似的是想怎样啦!还模仿……有空鉴定笔迹,不如先把我们学校那连我都能在五分钟内破解的防火墙加固一下吧!
知晓了为什么迹部会生气,我蹲下蜷成一朵蘑菇,懊悔地捂住脸,发出凄凉的呜咽。谁让我好死不死的辜负了迹部大爷的好心呢。我有罪,我自己种的果要自己尝。
此番教诲确是良药,却能把人苦得挤出眼泪。
天造寺被我的举动惊得往后小退一步。他不知道我悲从何起,看向我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硬要说的话,那就是看神经病的眼神。
意识到错误还要死咬着不松口、不道歉绝非我的作风。然而就算想跟迹部道歉,也得等明天了。
趁着天造寺凛还愿意为我伸张正义,我得抓紧时间。否则等迹部哪天心情好问起来,发现一无所获,他就要笑我了!
“监控室二十四小时都有人?”
一旦决定要做某件事情后能马上付诸行动是我为数不多的好习惯。
天造寺凛点点头,“那里也是安保人员的值班室。”
我曾经相当向往成为一名超级黑客。坐在诸多显示屏前动动手指敲敲键盘就能掌握执世界之牛耳的能力,在当时只有十岁出头的我看来实在非常帅气。至于你问我为什么没有选择成为一名黑客?我大概会回答说,那毕竟只是梦想而已,只要拥有就好。
要是梦想得以实现,皆大欢喜。可要是没有实现——怎么?你还想寻死不成?
没有成为黑客已成连遗憾都说不上的过眼云烟,不过我确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见到如此之多的显示屏被悬挂在同一面墙上。
有天造寺凛亮明身份说明来意,监控室的安保也没多为难,让我给出时间范围后便转过身只剩下一个后脑勺扎头工作。
调查进展大步跃进,我的目光在这面宽敞且新奇的显示屏之墙上逡巡,发现竟然还能看到网球场的风光。
纵使离得有些远,但还是可以靠着那头金灿灿的短发从人群中辨认出迹部景吾。他高高跳起,将日吉若打出的吊球扣杀了回去。力度骇人,甚至没让我看清球的轨迹。
即使明白动态视力是与生俱来的(我没有的)天赋,也并不妨碍我为一切球类运动贴上“野蛮”的标签。
如果哪天有人告诉我迹部景吾无心伤人,用的还是网球,我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感到一丝惊异(同样的心理建设我还贴心的给赤司也备上了一份)。
时间不知不觉推移至下午六点。略微漫长的等待中,我开始思考安保大叔对自己每日面对的工作系统如此不熟悉的原因。幸好在耐心消磨干净之前我终于从倍速的回放中看清了撕我书的恶人嘴脸。
我咦了一声,“竟然不是柴田。”
“你说柴田文次?他的停课处分还没结束,暂时不会出现在学校里。”不愧是风纪委,天造寺很快消除了我的疑惑,旋即指向屏幕上的身影,“认识这人吗?”
“完全没印象。”我摇摇头,翻遍记忆的每个角落都找不到能与这张脸对应的信息。
秉持照顾学生情绪的原则,除了化学实验室与物理实验室这种存放了危险品的区域之外,教室等公共区域通常不会安排人员进行全天候管控。但这并不代表着摄像头没有在正常运作并记录。迹部还曾经跟我提过学校对监控设备进行了一次全面更新,像素方面得到了质的改善。
我想这位素未谋面的撕书人大概率与本次事件的罪魁祸首并非同一人。
谁会在明知道有监控录像的前提下搞这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呢?傻瓜才会这么做。可如果那人真的傻到如此境地,那么我会干脆的放弃追责,因为跟这么蠢的人计较太多不如打一顿来得实在。
“我记住他的样子了,我们走吧。”
与安保大叔道谢后我们离开了监控室。这会儿连落在走廊上的暮色也黯了下来,我不知道天造寺还有多少工作没有处理(感觉不会很少),耽误了他的时间我总该有点表示。
我问他喝不喝饮料,他说不。
我又问他吃不吃章鱼烧,他说不。
那么霜降和牛呢?他还是说不。
少年令人嫉妒的洁白长睫忽闪着,“作为交换,你能每天不迟到早退把制服穿好就行了。”
我时常反思自己的为人是否已经糟糕到了临近太宰先生的地步。因为似乎所有人对我的要求都只停留在最基本的层面。
成为符合他们要求的人难吗?当然不难。可我是个应该有阳光和小花的自由的小精灵,一身反骨偶尔会犯痒。
“好的吧。”我并不为难的答应了他。能兑现给中也的承诺同时还了风纪委的人情,总的来说我赚了。
冰帝建校近百年,期间从未完全对外开放过,哪怕学园祭期间也严格划分了游人行止的区域。不少媒体想要对冰帝内部的光景一探究竟,可惜只能想想。而作为能自在漫步其中的冰帝学生,我却觉得这所学校太大了。两点之间的距离总是这么长,相顾无言即使不尴尬,也会很无聊。
我不能指望冰山挑起话头,“天造寺同学,我刚才就想问了,难道像我这样去调监控的学生不多吗?”
“何出此言?”他侧头看了我一眼。
“因为等待时间太长了嘛,只能说明安保人员对系统根本不熟悉。”
要是像我这样的人多了,诉求多了,学校自然会给予一定的关注。
“说实话,你是我所知的,第一个为了这种事情去调监控的人。”
“我该吐槽‘第一个’还是该吐槽‘为了这种事情’?说好的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呢?”
“那要看反抗的对象是谁。”天造寺挪开目光,“也要看有没有人帮忙。”
或许是我的错觉,他说这话时似乎非常的落寞……以及愤怒。
“是哦。可是——”
要是站在现在面前的人是赤司,那我肯定会拍拍他的肩膀。但这是与我不太熟悉的天造寺凛,我能做的也只有快步走到他的身前,去看着他的眼睛。
“今天不就有你帮了我吗?”
过了很久——也可能没那么久,直到我已经意识到自己还是那么不懂得安慰别人、想要逃离那一片的沉默的时候,他才像鼓励自己似的,抬手摁住衔在手臂上的袖章,“嗯,毕竟我是风纪委员。”
说不好奇天造寺凛背后的故事,那是骗人的。我的好奇心是中也最头疼的事物之一。遥想当年不满足图纸资料的我为了弄懂摩托车的构造,连续拆了三台他的爱车。
现在想来,中也当时没打死我都算他脾气顶好。
我不自禁笑了起来,然后我傻笑的样子就被刚结束训练的迹部看见了。
他披着网球部的队服外套,发梢凝着亮晶晶的水珠。整个人被包裹在暮色之中,远远的望着我。
你还在生气吗?
我用清晰却很夸张的口型无声地向他发问。
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是想说自己没生过我的气,还是说自己气消了。不过他没生气了就好。
我小跑着向他靠近,这才看清他嘴角的笑。或许是刚结束训练,心情不错,他问我,“事情解决了吗?”
我说没有。
他挑了下眉,说那就等明天吧。
可明天会有什么呢?
这是拉普拉斯之魔才能知晓的秘密。
就像我知道迹部景吾从来不会跟我置气超过二十四小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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