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自我感觉不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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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人之间该怎么界定关系的好坏?
无话不说就是好?只字不提就是坏?
可你总不能一个秘密也没有吧?但凡活在世上的人,就总有些难以启齿的难以言说的话。
像是离开树梢的叶子那样堆成堆,它们默默的发酵腐烂,直到拳头大小的心脏不堪负重,填满易燃易爆的气。届时若再要往里投入哪怕一丁点火星,后果可不堪设想。
不过所幸这是大人的常态,与小孩无关——要是这样想的话,又是另一种离谱的错误认知。
不是所有童年都快乐得像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让我明白这个道理的人并非迹部景吾,而是赤司征十郎。
记忆中的征十郎谦和有礼,谈吐不俗。和还有些孩子气的迹部很不一样,跟还没把假笑融在脸上的小人精们也不一样。当他静静看着你的时候,你会感到自己是有在被好好注视着的。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代表赤司征十郎这个人很好相与。
事实上我非常清楚他这种人内里有多高冷,起初我完全没有跟他套近乎的打算。但毕竟我只是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被森先生牵着的洋娃娃。摁一下脑袋顶上的按钮,还会逢人就甜甜脆脆的喊叔叔阿姨哥哥姐姐的那种。
而当我不胜其扰的时候,森先生又微笑着对我说:“虽然这么说对现在的你很残忍,但是不要把疲惫和不满那么明显的表现在脸上哦。小深海。”
我问他为什么。
“嗯……就当是提前适应吧。世界可是很残酷的,比你优秀的人往后只会越来越多。轻易暴露自己的软肋,”他摸了摸我的头,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是蠢货才会做出的自取灭亡的愚行。”
可我很强啊。我是想如此小声反驳他的。现在想来,幸好当时我选择了沉默,将这句傲慢的顶撞藏在心里。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复杂到没有任何一个公式能够推算得出明确的答案。我至今难忘森先生说这话时的眼睛,仿佛深不见底的古井。
于是有难以捉摸的森先生在前,而后出现的赤司征十郎就显得太亲和了。
彼时他也还是个小男孩,脸蛋比迹部稍微瘦削一些,个头比我稍微高上一些。
他跟在母亲身边。
不说有多神气活现,却已然是个能够好好保护妈妈的男子汉了——这话我是听诗织夫人说的。
时至今日,我依然不知道该怎样向从未接触过诗织夫人的人去形容她的可爱与美好。我记得初见的午后,笑意盈盈的漂亮阿姨捧着装满不太好看的曲奇的藤编篮子,温声细语地问我爱不爱吃甜。
——虽然边缘稍微烤糊一点点,不过我已经让征十郎帮忙尝过了,还不错哦!
随后她俏皮地冲我眨了眨眼睛,像在鼓励我,又像在拜托我。
宛如灰蒙的云层破开大口,阳光自其中倾泻而下。
说实在的,那些饼干给我留下的印象是并不好吃,根本称不上“不错”。哪怕经过时间滤镜的加磨也只能令我想起“难以下咽”一词。
我在她期许的目光中踌躇了一会,还是伸手要了第二块。
她瑰色的眼睛特别好看。
她为此高兴地抱着赤司转完圈圈之后,猛烈的咳嗽了好一阵。
后来我才知道,她苍白的面色既是长期呆在室内,同时也是病魔缠身的结果。
我没见过我的父母,这副身体所表现的孱弱总会让我怀疑自己是什么奇怪实验的产物。中也同样没见过他的父母,而他大概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重力操使会互相吸引吗?我不清楚,中也也不见得善于表达内心的感情。我必然不是从他身上抽出的一根骨或是剜下的一块肉,我们一点也不相像,我能效仿的只有他才拥有的洒脱、骄傲、与隐秘的温柔。
失去中也是我想都不敢去想的事情。
失去诗织夫人的赤司只怕会更痛苦。
按照寻常青梅竹马的剧本,我应该先去见见赤司征十郎,然后拉着面无表情的他的手,替不能放声大哭的男孩昏天黑地的哭上一场。
然而很可惜我们当时并没有熟悉到能够手拉手的地步。
何况我不喜欢哭。
那么在这非同寻常的特殊时期,我为赤司征十郎做过什么呢?
诶,我也不是对他不显在外的悲切无动于衷的。
可这事讲来太羞耻了,说它是我十六年人生之中一笔浓墨重彩的黑历史都不足为过。
正如迹部之前所言,我曾经将坐在露台围栏上的赤司征十郎生拉硬拽了下来,因为我以为他沉浸在悲恸之中无法自拔,企图自杀。
直到他顺从地被我拖到一楼的小花园——那里只有新铺的草坪和开在茵茵绿草之间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连刀叉之类的锐器都找不到——才向我解释,他在上面看星星,不是想自杀。
我这才想起诗织夫人曾经说,人死之后会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自己牵挂的人。
谁都知道这是哄小孩的鬼话。星星不过是肉眼可见的宇宙天体,连它们那微弱的光都不是自己的。
赤司肯定也不信,但他还是仍由星河落入眼中了。
“那你也不能呆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啊!这里也看得到星星!你在这里看!”我为自己的冲动之举做出解释,但无论如何都透出一股恼羞成怒亡羊补牢的意味。
所以说啊,“我以为”有时候可真是害人。然而作为以第一视角观察世界、具有主观能动性的有思想的高级动物,“我以为”是绝不可能被摒弃的——至少我还达不到这个境地。
毕竟,总不能我以为太宰先生是好人,他就真的是个好人吧!
“混蛋变态自杀狂你放开我!!!”我尖叫着,也只能尖叫。
往日我那能掀起飓风、撼动高楼、拨分海洋的重力操作竟无法发挥半分威力。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即是中也最害怕发生在我身上的意外状况。
拥有个性或异能无效化能力的人亿万里挑一,可这亿万分里渺茫的可能性,偏偏横滨就有其一。
往来路人向我投来好奇的目光。他们意识不到我身处在何种水深火热之中,只当我们是兄妹吵架拌嘴,无一人上来阻止。
桎梏着我的男人有张极具欺骗性的良善面孔。明明穿着长及脚踝的砂色风衣,但依然显得修长挺拔。他鸢色的眼睛里浮着笑意,嘴角落寞往下撇着,好像我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样。
第不知道多少次,我恨不得抓烂身后男人的脸。可我的手腕被他钳在手里,光凭我这几分铅球都扔不出一米远的力气,强行抽离简直堪比蚍蜉撼树。
“好伤人心啊小鱼。久别重逢,你都不说点我想你了之类的话吗?”
不要脸的青花鱼,自我感觉能不能不要这么良好?
我又蹬了蹬腿,十分懊悔自己为什么要火急火燎地赶回横滨。
明明大好的周末就在眼前,我却落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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