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东京到底有多小
我跪坐在榻榻米上, 顾不得发麻的小腿, 只能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瓷碟上一块破损的粗糙断面。
事态到底是如何从迹部与赤司的再见发展成为冰帝网球部与洛山篮球部的聚餐呢我思考着这个问题。
老实说我也摸不着头脑。我只是想着以毒攻毒,毕竟迹部和赤司从小就不太对付。
大概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 他们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吵架, 为此举行了只有两个人参加的试胆大会比一比看鬼片谁先闭眼,去鬼屋谁先呼救的幼稚对决, 还得拖上我做仲裁虽然结局是他俩都做出了符合“男子汉”的反应,但那两双泪光盈盈的眼睛一直被我记得清楚即使他俩都不止一次地向我表示过希望我能将这段黑历史遗忘。
关系如此要好又恶劣的两个人,或许让他们见面吵上一架,我就能找到小时候相处时的那种自在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别扭地连手指都不知道是不是该蜷缩进衣袖里。
可不曾料想的是,这两个人竟然成熟了不少,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周围人多, 总之他们并没有如我所想的那样摆出针锋相对的模样, 而是换上了虚伪的微笑。
然后我就听到作为东道主的迹部说, 不能让远道而来的客人带着一副辘辘饥肠回去。
再然后我们这个“们”里包括冰帝网球部、洛山篮球部、以及很想很想很想回家的我一行人来到了向日岳人倾力推荐的一家位于池袋西区的烤肉店。
池袋这个地名, 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让我面色惨白地放弃了思考,宛若行尸走肉般一路蒙头转向地跟在迹部身后,告诉自己别去听别去看别去想, 赛尔提通常不会白天出门的,她不会的
“你要是不想吃烤肉, 现在还有机会反悔。”
或许是我把自己放得太空的缘故, 迹部将热气氤氲的大麦茶推过来时陶瓷杯底磨擦实木桌面的声音都让我打了个颤。
这家藏在池袋犄角旮旯里的烤肉店人均消费同样是它门可罗雀客人寥寥的一大原因。寸金寸土的狭小店内, 只有我们一行人与正在忙活备菜的老板。拉开店门时他还坐在收银台后面吃羊羹。
宍户亮与叶山小太郎相处地不错,实渕玲央和忍足侑士交谈甚欢,我甚至听到了他们对话中出现的诸如吊桥效应、首因效应、古烈治效应之类的爱情心理学词汇
身处这片不可谓不融洽的和谐气氛中,我抬头看了看迹部,低头看了看杯里浅青色的茶水,又抬头看了看坐在另一侧同样一瞬不瞬盯着我的赤司,终于忍无可忍倏地起身道
“你们两个是想用眼神凌迟我吗”
而且到底是为什么不坐在自己部员之间,反而要和门神一样的守在我这里啊
饭都会变得难吃很多
“又在说什么胡话不就只是普通地看着你吗”迹部神色自若地挪开视线拎起茶壶给自己的杯子斟满,破天荒的他竟然没让桦地代劳,难道今天的太阳要从东边落下“是不是你最近压力太大,精神这么敏感要不要把学生会的事情挪给须王薰,我放你两天假”
“真的吗”迹部的后半句话让我正在整理的脏话统统泥牛入海化作为无,我也顾不上赤司是不是还在旁边盯着我看,侧身双手摁上迹部的肩膀一阵猛晃,“你要记住自己今天说的话哦这里这么多人听着,可没有给你反悔的余地”
“啊嗯本大爷什么时候没有好好遵守和你的约定”他挑起眉梢,一边把我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拿下来,一边往我手心使劲儿地捏了一下。
我立刻抽回手甩了甩。其实捏手心并不怎么痛,我是不太懂迹部又哪里不高兴了。
这个看似还挺亲昵的小动作他通常用来与我表达不满。起初却是因为我跟迹部说,自己对钢琴一窍不通,他不太相信才捉住我的手检查得来的。
在我看来任何乐器都不如一本经典物理学的书来得实在。说什么陶冶情操,都只是父母哄小孩儿希望他们能好好坐在一个地方不要乱跑的鬼话。而中也从不强求我做任何事情,毕竟当初他可是自己撂下狂言,向我许诺我是可以拥有阳光自由和小花的。所以无论读书也好,写作业也好,做完了你该做的事情,剩下的时间想玩就去玩吧。
一定非要学钢琴不可吗彼时我插着腰质问迹部,他竟然难得的语塞了。不过就只有那么一会儿,他便紧接着问我那你会别的吗长笛、马巴林琴、弦乐器之类的
我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理直气壮地告诉他我什么都不会。
但我知道黑洞热力学说认为黑洞越庞大温度就越低,宇宙中最大黑洞散发的热是10的负17次方开尔文,几乎接近于绝对零度。
那时迹部脸还是圆的,眼睛看起来也比现在的大,像只呆头鹅。
而呆头鹅陷入沉默的样子,到现在想起来也很好笑
曾经我也羡慕过其他女孩子手指纤细修长,但是中也说我这样一直肉肉的小小的也无所谓,因为真正喜欢我爱护我想要跟我永远在一起的那个人,肯定会为我准备全世界最适合我的独一无二的戒指。
可要是他没准备呢我这样问中也。
中也沉默一阵,随即如是说到要是他没准备就不嫁了,连戒指都买不起还想娶我妹妹的穷光蛋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
“深海。”
回忆戛然而止,有人在叫我。我循着声音侧头望过去,赤司的脸在店里暖色的灯光中也柔和了好多好多。
人格融合顺利不顺利简单不简单都不是我能妄自定夺的。然而在这一刻,他总该是我熟悉的征十郎了。
我问他,“怎么了”
“坐好,要开火了,这家店用的是木炭。”赤司用眼神示意我看向端着火盆走来的老板,热浪将他烤得满脸通红。炙烤滚烫的木炭稍一拨弄就有活蹦乱跳的火星溅出。
这家店的安全隐患真的不小,明明装潢布置采用了大量榻榻米和木质,却还敢使用明火。而且周围这群男生穿的都是队服,他们对此倒不甚在意,可我身上的冰帝制服就金贵了。哪怕中也不差钱,我也舍不得拿自己的衣服去烧。
实在难以苟同向日岳人的品味,然而碍于老板还在勤勤恳恳地为我们往烤炉里添碳,我只能三缄其口。
虽然裙子是每个女孩子的必修课,但在这种场合下它还是让我感到有些难以行动,总要小心翼翼的注意这这那那,束手束脚。
“实渕,能帮我把外套递过来吗”
我正捏着裙角往后躲着乱飞的小火星,赤司向实渕玲央伸出了手。
店里暖气开得不太足,我正想问他是不是觉得冷,要不要让老板把空调温度调高。那件洛山的队服就在我还没来得及出声的注视中盖在我的膝盖上。赤司拉着两只袖子,将外套系在我的腰间。
“啊啦,小征真体贴。”实渕声音不小地感慨,生怕我听不见似的。
按理说烤肉店应该都会准备围裙给客人,我却不能像平时和迹部相处时那样轻巧地笑他多此一举。可要是说我和他的关系不如迹部一般要好,我又觉得不对。
他们到底是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与朋友相处也有各自的方式方法,可我不敢细究他们的区别与共通。
红叶女士曾经跟我说过,有的事情想得太多,就会变得像开封之后漏进空气的罐头一样容易变质。
自作多情太丢人了,所以还是干脆不要去想比较好。
我瞪了眼实渕,顺带发现坐在他旁边的忍足侑士笑得一脸意味深长。
因为视角问题,我完全没发现赤司帮忙系衣服的这个动作几乎把我整个人搂在了怀里。即使我知道整个过程他都与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在其他人眼里看来似乎又是另一番光景。
我嘟哝着跟赤司说道谢,再提醒他,“事先说好,等下要是沾到油可别怪我”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
眼角余光没有扫见旁边的迹部。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自己的位置,镂空雕花的木屏风后能看到他的身影,正举着电话,大概是在跟商量什么事情。
向日岳人乘机凑了过来,他拽着我坐着的那张软垫,将我整个人往冰帝的方向拖去我们定的是一张同心圆的大桌子,塞下二十个人也绰绰有余的那种大。我知道一定有人很想吐槽为什么烤肉店会用圆桌,但事实的确如此,就能当它们家特立独行好了。这张桌子正对店门的左边大半坐着冰帝网球部的八个人,右边小半坐着洛山篮球部的五个人,人数差距显然。
突如其来的加速度让我差点重心不稳扑倒在榻榻米上,正当我想大发脾气扭头骂向日岳人神经病的时候,他手忙脚乱地把我扶了起来,其诚惶诚恐的态度让我愣了好半天,反应过来时我已经捧着他的妹妹头问道“向日,清醒一点,你被下降头了”
“神经病你才被下降头了”
诶对嘛,这才是正常反应。我心满意足地拍了拍他光滑细腻的脸才收回手,向日岳人则差点被我气得跳起来,然而忍足侑士拉住了他。
往往向日岳人理直气壮的反常背后都会有忍足侑士的帮腔,这次也不例外。
他像是有话对我说,但却先往赤司所在的方向望去,并朝他笑着道歉,“不好意思,找我们会计有点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似乎把“我们”这个词的发音咬的特别清晰。
古怪到连那副油腔滑调的大阪腔都有点走调。
“干嘛找我做什么我是学生会的会计不是你们网球部的会计,你们可给我搞清楚”迹部刚许诺我放假不到十分钟,他们就突然说有事找我。平时我和网球部也没什么交集,只有他们有事没事来学生会办公室找迹部时会出现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情况,我和忍足侑士说过的话甚至没有我和桦地说的多
此事实属反常。我不由得提高了警惕,腰板挺得笔直。
“啧,瞧你这怂样”宍户亮显然把我的心思看得很明白,他毫不客气地表露出对我的嫌弃,“又不是抓你去煲汤,这么紧张做什么”
“抓小孩煲汤犯法,反抗算正当防卫。”
“意思是你打得过我们”日吉若这位满心满眼都写着以下克上的一年级,对待前辈的态度真的毫无敬畏之心。他打量着我的小细胳膊,旋即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我端着礼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手指一点点地抠着蔺草编成的榻榻米。
忍足连忙出来打圆场,“等等等等,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鬼才知道。”我环抱双臂,神色冷淡地看着他,“说,找我做什么”
“您消消气消消气,一群母胎单身狗不懂跟女生相处说话稍微有点刺耳也是可以原谅的嘛。”
或许是声音太有磁性的缘故,忍足侑士的大阪腔很好听却又不免会让人觉得有些轻浮。他现在这副样子和横滨红灯区风月场里的妈妈桑非常相近,就差扭着腰翘起兰花指去戳这群“不会招客的笨丫头”的脑袋了。
我被他逗乐,耐心稍稍恢复了一点,“所以到底是要干嘛还特地把我拖过来”
“想趁此机会和会计大人增进增进感情。”他露出谄媚的笑容,这个答案顿时让我感到索然无味网球部或许会缺钱缺器材缺场地,但迹部什么都不缺。哄人准备个靠谱点的理由会死吗
我抱着垫子想要回到原来的座位,然而还没等归程第一步踏出,腰间系着的袖子就被扯住了。
“你们到底”我觉得想抓小孩儿来煲汤的那个人是我才对。我咬牙切齿地瞪着不是向日岳人,这次是凤长太郎,印象中能满足我一切对学弟“乖巧、礼貌、懂事、不需要多操心”的遐想。
我的怒气稍稍收敛了一点,示意他放开手。
他反而抓得更紧了,“中原学姐我有问题想请教”
“什么”
“霍金辐射明明不是由随机的量子涨落引起的,正负粒子落入黑洞几率应该相等,可为什么会在宏观上表现出对外辐射”
有一瞬间我很清楚地发现空气沉寂了,好几道敬佩赞赏的目光同时投向凤长太郎。
我决定将“求知欲”的标签也给凤长太郎,哪怕看在他没有因为与傻瓜朝夕相处而变成傻瓜的份上,我都应该义不容辞为他解释这个问题
于是我又坐下来。
似乎听见了松了口气的叹气声
烤肉店里只有老板一个人忙活来忙活去,根武谷等得急躁,嚷嚷着问到底什么时候能开餐,为什么不多招几个人帮工。
老板抹了把汗涔涔的额头,说自己本来就是玩票性质的创业,人生梦想是能够合情合理地消极怠工,和我的成为米虫有异曲同工之妙。
至于为什么不干脆歇业,还是因为那句有生意上门不做是傻瓜的老话。
店门是很传统的和式木门,推开时会发出哗啦啦的不小声响,勉强算做半个门铃。
老板冲他们喊了声欢迎。
老实说要不是向日岳人,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想着来这种又偏又贵的店里。
而和他一样傻的傻瓜,这世界竟然还有第二批。
我一边惊叹傻瓜的浓度之高,一边探头探脑地想看到“另一批傻瓜”的庐山真面貌。
是个脑袋金黄金黄到晃眼的家伙。他扑进门来的一刻差点让我产生了一只金毛奔来的错觉。
而后又有几人跟着他进到了店内。五颜六色的脑袋凑在一起像块挤满颜料的调色盘。
“赤司那几个人是不是你国中的队友”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推了推正在看手机的赤司,让他往后面看。如果没有五人上场的规定,曾经的帝光篮球部说不定真的能凑齐七种颜色成为篮球场上的一道彩虹呢
他的反应平淡的点了点头,“是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们。”
其实要是赤司反应激烈一点我才要觉得奇怪,毕竟无论是之前他见到我还是迹部,都是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样子。要不是头发尚在,我可能要以为他已经皈依佛门。
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好像并没有起身的打算。人与人的缘分大概就是在一次次沉默中变得越来越稀薄的,可他明明很在意自己的朋友。
我问赤司,“那你不去打个招呼”
“啊嗯和谁打什么招呼”迹部懒洋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电话打完了。正巧听到我的问题,迹部便往正杵在门口找位置的一群人的方向看去,旋即眯起眼轻轻点着眼角的泪痣,朝我笑道,“你觉得东京有多小”
东京当然不小。迹部这样明知故问显然是想让我觉得赤司是特意把他的朋友们喊来的。
我难以置信的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你担心他们蹭你的账”
“你这傻子呆瓜白痴本大爷怎么可能在意那种东西”他几乎是咬牙说出这句话的。
那你在意的是什么我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因为我不觉得赤司会是把朋友叫过来又不理他们的人。
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我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问迹部为什么。
他等着我,后又错开目光,越过我去看我身后的某个人。
也只可能是赤司了。
而等他再低头时,脸上的神色已经有了妥协一般的松动。他看着我,慢悠悠地说“傻子,呆瓜,白痴。”
怎么这样为什么要连着骂我六次
要真能给出一个足以令人信服的理由,我也没说自己不能接受啊
我有些生气,还有点无人倾诉的茫然和憋屈。
这种情况从赤司来学校后就出现了,或许我也不该把迹部叫来。
他们根本没有如我所想的像小时候一样见面就互怼,而是分别坐在我的左右手边,将我当成了隔离对方的挡板。
似乎是他们都变了,只有我没长大还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大步迈进的人生途中总会有些朋友因为志不同道不合而渐渐疏远陌生,这是人之常情,本不该为此惆怅,可我还是觉得难过。
“你”
“深海。”
两个人同时喊我,抬头却看见那一行人中最打眼像金毛的家伙朝这边冲了过来。
“这不是小赤司吗你怎么来东京了也不说一声,太没义气了吧等等,还有小深海呜哇想不到竟然能在这种地方碰见你好怀念啊”
我听见迹部一声冷笑,嘲讽意味直直指向赤司。
赤司没有理会他,应声道“好久不见,黄濑。黑子和绿间也来了吗”
“是啊是啊,还有小青峰和小桃井等会到。小桃井说这家店味道很好我们就过来了。”这只金毛的眼睛里满是星星,“你和小紫原离东京太远了,聚餐都不能来参加。”
赤司笑着说抱歉,但现在这样也很好不是吗
我一直不懂为什么同在帝光中学的奇迹世代没有选择集体直升。像冰帝的网球部,现在的成员就基本都是原来国中部的老面孔。他们横扫了国中时期几乎所有关于篮球的比赛奖项,这样强悍的队伍却没有被保留下来,而选择了分散。是因为梦想已经全部达成没有遗憾了吗
哪怕我现在再问,很多事情都早已有了既定的结局。
赤司与前队友互相寒暄的当口,我用手肘戳了戳迹部。
听到了吧别人真的只是巧遇。神经过敏的人是你才对。
他失言地、满是无奈地,看了我一眼。
一副不想再跟我说话的模样。
被在迹部景吾挡在身后的忍足侑士摘下平光眼镜。他默默地抹了把脸,拍了拍自己搭档的肩。
就在刚刚他成功地以事实向自己的搭档证明了,这将是场漫长且持久的战役,而结局同样遥不可知。
颜色在我眼前汇聚,像滴入的彩色墨水让过往的记忆逐渐鲜活起来。
国中时期的斑斑劣迹充分说明了我不可能是个会乖乖呆在教室里温书自习的好学生,我成天逃课往返于东京池袋与横滨。
在池袋里世界的大纪事中,这块鱼龙混杂繁弦急管的八街九陌之间,哪怕直到现在依然流行效仿王权者与氏族的关系。因着这份不分年龄的憧憬与崇拜之情,继而出现了诸多以单一颜色为标志的街头暴力组织。
譬如纪田正臣率领的黄巾军,黑泽青叶创建的蓝色平方。他们算是当时池袋最赫赫有名的独色帮。
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群顶多手持撬棍与棒球棒互殴的乌合之众,是异能者连多看一眼都欠奉的存在。
我中二时期的乐子大多是从加入他们的纷争中得来的。
想帮助蓝色阵营还是黄巾贼全看本人的心情,偶尔还会扯着折原临也的头发让他带我体验一把上帝视角看戏的感觉。
那可真是我性格中混沌恶属性突显最明显的时期。以至于后来再想起,总会有种没脸面对的悔恨之意涌上心头。
东京真的很小。
混战结束之后,我总会在各种各样的地方见到训练结束后集体聚餐的帝光篮球部。以至于到后来碰见的次数实在太多,他们的经理桃井五月甚至摸清了我基本的行动轨迹。
周一关东煮,周二寿喜锅,周三文字烧,周四万物皆可天妇罗,周五会在印度菜法国菜和中餐之间摇摆。下一周会打乱顺序,不过都有规律可循。
“你不太喜欢重复地吃某一样喜欢的菜品。而且从上面的记录来看,深海是不用上课的吗这样可不行哦老是翘课的话会有烦的吧”
“”
何等可怕的女人。
细心又开朗,高高瘦瘦长得还很漂亮。几乎整个人都站在我的对立面上。
最重要的是明明同龄,我在桃井五月旁边却会显得像个小学生一样。
无论身高,还是胸围,我自惭形秽,但她的熟络并不让我讨厌。
“深海”
何等熟悉的窒息感这个阔别了将近三年的拥抱,又一次让我想起了当初被桃井五月抱在怀里的日子。那绝非什么美好的记忆,我也不想重温她胸部的触感。
然而当事人不这么觉得,桃井抱着我,“我好想你啊深海明明给你写了那么多明信片,为什么一直不来桐皇找我”
“有话好好说桃井你先放开我”
“不要”她很干脆的拒绝了我的提案,“放开了你肯定会马上躲到赤司君身后去吧再让我抱会,就一会”她用脸颊蹭了蹭我的脑袋,亲昵得一如从前,好像这三年的空白不存在似的。
所幸我的两只手是自由的,它们还有向赤司求助的机会。我伸手向后抓到赤司的衣服,大概是衣领的位置,一阵猛扯。
如果他不帮忙,那要死就一起死吧。我十分决绝地想。
“好了桃井,放开她吧。”赤司顺着我的绝境求生中激发出来的蛮力靠近了不少,我从桃井充满遗憾的应好声中挣出之后立刻往后撤去,结果后脑勺撞到了赤司的下巴。
或许是我从小就很少受伤的缘故,我对痛觉的敏感达到了某种近似病态的地步。
每次遇到太宰先生我不挣扎的原因就是想少给自己找点苦头吃。太宰先生说自己怕疼,我觉得想死的人才不会怕疼,又很好奇怕疼的人又为什么会想死
今天本来是很开心的。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阳光越来越像夏天,我还顺利完成了和雄英方面的对接工作。
可为什么我的久别重逢里没有感动只有倒霉和化不开的别扭呢
我捂着后脑勺趴在榻榻米上。这姿势再加上冰帝制服外套的颜色,肯定让我看上去活像条海胆。
有一瞬间我就是想要趴着不动了,这个蜷缩着不用把脸面向任何人的姿势非常有安全感。
如果时间能倒流就好了。我没头没脑地越想越委屈,后脑勺又胀又痛,赤司肯定也很难受,可我现在没工夫关心他。
桃井惊呼着我的名字,一边连连道歉,一边伏在我身边问我哪里受伤了。
赤司摁着我的肩膀,叫我起身让他检查一下。
“迹部,你不去关心关心”
来之前忍足侑士就有这顿饭肯定吃不好的预感。按他家部长的性格,他绝对是喜欢一个人会直接说出口的类型。可面对中原深海,他却不能把这份直白和喜爱摆到明面上。
他的好奇心当然驱使过他询问为什么,得到答案却出乎意料的很简单也很符合道理。
因为太喜欢了。
如果像那位森先生所说,“可爱到就算进了眼睛里也不会觉得痛的程度的女孩”如果是真实存在的话。
那个人对他来说大概就是中原深海了。
“不。把她逼得那么紧的人一个就够了。”他平静地看着不远处的兵荒马乱,“现在过去只会让她更难受。”
那你总这样按兵不动,要是被捷足先登了怎么办
军师把这个问题藏在肚子里,恋爱这事他这个完全没有过经历的也说不准,反正迹部有他自己的打算,而他们能做的就只有帮忙搅局,尽可能减少中原深海与对面相处的时间。
这做法虽然有违公平竞争,也不够君子,但对面那位赤司少爷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人善茬。
东京真的有那么小吗
这间屋子里这么多人,大概只有中原深海才会这么觉得。
然而等那朵趴在地上的蘑菇终于在众人的劝说之下撑起身子坐好的时候,忍足侑士看见那双浅金色的眼睛,心想
完了,现在似乎已经不是会不会被捷足先登的问题了。
我的同桌白鸟千织是个恋爱老手。
她自诩自己截止目前的人生中,看上的男人除了迹部景吾没有一个能逃过被她冠上“前男友”如此殊荣的机会。
虽然一听就是在吹牛,但她确实有这方面的经验,而且也的确不仅限于一两次。只要确定了这一点,就足够让她获得向我描述在多巴胺与荷尔蒙的干涉之下,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会做出那些蠢得令人发指的荒唐事的资格。
“蠢事那可太多了。比如我和我初恋分手的那天,我躲在被子里哭了一整晚,把眼睛都哭成核桃了。”
我曾经也因为中也食言而哭过一整晚,为了自己伤心难过的事情落泪算不上什么蠢事。于是我说ass,这个不算。
“那我说我前男友的行吗”
我点头同意了。
“好的,那么,我第二任男朋友为了追求我,曾经打扮成了相扑选手的样子站在我家附近的公园里拿着玫瑰花等我。”
“他没被当成变态抓进警局吗”
“当然被抓,我们家旁边的治安可好了。”她眉飞色舞的模样显然很为此感到自豪,“这算蠢事吗”
“相扑选手也还好吧”我单手支着下巴,“起码他没有理智全无地脱得全身赤条。”
“中原深海你真的很严格。”白鸟千织苦恼地缠着自己的头发,如是抱怨着我的挑剔,“而且心理接受能力也很好,其实你才是变态吧”
“有吗我只是想知道喜欢和爱能让人变得多盲目而已。”
“你的问题未免也太难为人了。多少小说家哲学家都没搞明白的事情,你就要求你同桌说个所以然出来。”她不客气地冲我翻了个白眼,“我可是个渣女啦渣女,你没发现班上的女生都不和我说话吗”
我不在意她们,为什么要发现我用中性笔的末端挠了挠头,还是没把这话说出口。我可不想被谁“无心”听去,再被谁“无意”添油加醋地广而告之一番。
“你要说多盲目,这也得分人。”她突然叹着气,又将话题转回“喜欢和爱”之上,“有的人生来就是熠熠发光的为人所爱的,而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学不会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
“爱会让人变得有多盲目我不知道,但爱会让人变得面目全非是真的。”白鸟千织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恋人之间的爱,父母给予的爱,朋友互相的爱。各种各样,但都是如此。”
光是在意一个人在意得不得了的时候,无论这个人是朋友还是恋人,他的存在都会让你既快乐又痛苦。
喜欢一个人的话,大概就是把这种快乐和痛苦翻个百八十倍。
那天白鸟千织张开手臂向我比划它们之间差距的样子,实在令我印象深刻。
午间的阳光将她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投落在地上,扭曲又古怪,让人心里发慌发紧。
等到后脑勺终于没那么痛了,情绪也没那么崩溃了,我才放弃了继续当一只海参。
就在刚才,趴着的那会儿,我做了一个很重大的决定。这个决定重大到足以影响我今后的人生规划,同时或许还会给中也带来许多麻烦,但我认为自己现在显然还不具备喜欢或者爱一个人的能力。
因为仅仅只是在意赤司和迹部两个人的冷战关系,就已经让我很头大了。
所以要是没办法确定自己是否会在将来喜欢或者爱上一个人的话,那么就首先从源头抓起。
于是我决定了。
从现在开始到某天我真的不是突发奇想想要恋爱的时候,都不要再触及任何有关恋爱的话题和事情了
以及,既然我现在的这些烦恼不为人知也无人分担的话,那我就不要去在意了
迹部景吾和赤司征十郎两个人爱怎么吵就怎么吵吧
反正我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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