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在冬天来临之前
其实许多时候, 中也对我的要求称得上严格。
或许你会认为“只要不长成太宰治那样的烂人”算哪门子的严格, 但讲道理哦,哪有监护人真的会用做人的最低标准要求自家小孩的。不然他也不会总在出门的时候把我撇开, 并明确跟我声明他并不想让我见到血肉横飞的景色。
因为人多多少少是会对与自身无关的“死亡”感到麻木的。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 他还是更希望我能像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
这无疑与他最尊敬的森先生的想法产生了偏移,但我到底还是中也捡到的孩子。
他不乐意的话, 森先生也只能拨开沉默,摆出妥协的议案说好吧不过带她去参加宴会总没关系吧那种场合也有不少和深海同龄的孩子,像你这样老把孩子关在家里,她会不开心的。
然而事实上所谓“有许多同龄人的宴会”也没让我觉得很开心。虽然你可能又会说我有幸因此认识了迹部和赤司, 我也承认过去的五年我的塑料朋友们给我带来了不少快乐,但当他们变得很麻烦又很让人头疼甚至让我感到无所适从的时候, 我又会有点点希望如果没认识他们, 或者大家一直都像小时候那样就好了。
从小中也就要求我自己的玩具要自己收拾好。尤其是在我沉迷乐高的那段时期里, 中也几乎将这条规矩作为了不可触犯的家规之一。
毕竟乐高这种的杀伤力实在太强了。它们不仅小不易被察觉, 棱角也非常坚硬, 一脚踩上去甚至能让人直接躺倒在地。
然而时过境迁, 乐高虽然还未来得及退出历史的舞台如果不总是搬家的话我所拥有的乐高肯定能申请吉尼斯但中也对我的要求倒是更上一层楼了。
他要求我把弄坏的自动贩卖机修好,不容置喙。我当然乖乖照做了中也自然不会为了这种事情对我施以压迫或冷暴力,但他会自己亲自动手收拾我的烂摊子
玩具什么的只需要分类放好也就算了, 然而这可是台自动贩卖机
要是等他修到一半突然发现自己完全没有电子机械方面的天赋,恼羞成怒地将这台自动贩卖机给拆了, 再用自己的工资赔偿损毁公物, 那就得不偿失了。
有钱也不能这么花不是
以前还在学园都市念小学二年级的时候, 老师让我写作文,题目是千篇一律的我的理想。
当时我还不是eve5超能力者,于是我就写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成为eve5,如果可以的话还希望自己能朝着eve6绝对能力者的方向努力。
虽然现在脱离了学园都市,eve6的梦想自然无法实现,但我并不难过。绝对能力者于我而言就像没有成为的黑客一样,反正梦想实现不实现都无所谓,有就行了。
我只是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动手能力这么强的人,不仅拆了中也的摩托车,还能靠着手机手电筒的照明把被我强行扯断的电线接好不过对于向来只负责强拆不负责拼接复原的我来说,光是跟黑漆漆的绝缘胶带作斗争就花了半小时。
回家梳洗爬上床时我已然陷入半昏迷的状态,我没怎么见过深夜横滨的光景,因为中也教我要早睡早起,不能老瞪着眼睛等他回来给我讲故事哄睡觉。
我应该是个大孩子了,只身往返于东京横滨之间也完全没问题。
然而生物钟被打乱却是件大事。
等到我意识到大事不妙的时候,客厅的自鸣钟正好敲响八下。
早上八点。就算我会飞,我也不可能按时到达到学校。
我骨碌碌地跑到中也房间,扯下他蒙在脸上的被子。
睡梦里的中也眉眼舒展,看起来可温柔了。然而等他听完我的请求,一睁眼,我就知道请假是不可能请假的了。
中也坐起身打开手机看了眼后便翻身下床开始整理自己。
我很是绝望地倒在他的被窝里,企图装死。
然而中也自有对付我的方法,他见我缩进被子里把自己裹成茧,径直走出门去。
我逐渐在他远去的脚步声中放松了自己,揪着被子的手也随着睡意渐渐松开,结果反倒让中也更轻松地把我从被子里拖了出来。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拉开了,早晨的阳光泼在脸上让我不由得闭紧了眼睛,旋即一块被冷水浸过的脸帕立刻盖在了我的脸上。
讲真我和中也虽然是异父异母,但他的所作所为绝对是亲哥才忍心下手的魔鬼行为。
“啊”我不满地发出抗议的大叫,拽着被子不肯放,“去上学干嘛啦反正教的都是我会的东西而且我都迟到了反正赶不上让我睡觉不行吗”
“不行。你这种态度本身就很不对,赶不上了就干脆不去上学了”
我闭着眼睛看不见中也的神色,然而他的语气却是我最怕的那种平淡。我眯缝起眼睛,看见中也神色漠然地站在床边。
“一旦露出一点失败或者麻烦的苗头你就马上要逃开,中原深海你以为自己几岁了”
为什么这么凶嘛我就只是想睡觉而已。
我有点委屈,但现在我更怕中也生气,只好爬起来。然后我就坐在了床边不肯再动弹,这样的我肯定看起来像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一样固执讨人厌。
但我也是有脾气的。
哪怕中也说的那些毛病我都有,可唯独在“去上学”这件事,我认为自己没有任何错。
爱与关切的本意都是好上加好,又温暖又明亮,如同火焰一样。我开始越来越懂得了白鸟千织的那一番话,愈是在意一个人,那么无论那个人带给你的快乐还是不可挣脱的痛苦都是成倍的。
世界上不存在永远不会发生争吵的两个人,除非他们不够亲近或者不够在意彼此。就像有人认为站在爱的对立面的,并不是恨,而是无所谓。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我露在外的手臂已经冷得有点失去知觉,甚至开始萌生出这场对峙要发展成旷日持久的冷战而我绝不会举旗妥协的决意之时,中也沉默着在床边坐了下来。他伸手把木在原地的我用被子裹好,然后把我抱在怀里。整个过程中也面无表情,我知道这又是要谈话的节奏,耷拉着脑袋不想做声。
中原家一年一次或者几次的定番项目,如果太宰先生在这里只会说是传统艺能。
不过这的确是最好的解决矛盾的方式。虽然我经常会跟中也越说越生气他脾气不好我实际上也没多温顺,但我们还是会选择把话说开。
当然这也并不意味着感情是吵出来的,只是与其让隔阂随着时间推移加深,不如趁着现在大吵一架。
然而今天我一点也不想跟中也谈心吵架。最近烦心事莫名其妙得变得好多,要是让我记起是哪个臭小孩以前天天嚷嚷着快点长大长大太好了的话我一定要把他拖出来一顿毒打。
“深海。”中也很是艰涩地用我的名字叫我。就像我基本不会叫他哥哥一样,他也很少呼唤这个明明是他给我的名字,通常都只是连名带姓。
我知道现在抬头肯定能对上中也那双湛蓝的眼睛,余光也能瞥见他全部分拨在颈侧的赭色长发。我跟中也一点都不相像,这曾经是很长一段时间里让我惶惶不可终日的罪魁没有之一。我总觉得他要抛弃我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哪怕我深信他不会那么做也还是无法摆脱心里的不安定。
于是我开始惹是生非企图将他更多一点的视线拽回自己身上,把国中时期的每一天都过得像狂欢,又在落幕后回到空空如也的家里继续同惶恐与寂寥作伴。
“来吧,说说为什么又哭了。”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脸,湿漉漉的一片,我把脑袋垂得更低,像一只恨不得扎进地里的鸵鸟。
“我不该乱发脾气。”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淌,我很丢人地又哭了。
“你可以发脾气,怎么发都行。”中也摸了摸我的脑袋,他已经尽力用自己最平和舒缓地语气在与我讲道理了,“但你不能老想着逃避。”
“你还记得那只猫吗”
我自然记得他说的是哪只猫。那是我小学五年级,刚被中也捡到之后没太久的事情。
班上有一群熊孩子,把一只小猫放进了他们最经常作弄的那个人的书包里,然后扔进了景观池。
正巧那天轮到我做花坛的值日,我很清楚地听到了那只小猫的尖细的呼救声,却没有把它从池子里捞出来,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它连同书包一起沉到了底。然后在老师询问全班那位同学的书包在哪里的时候,我站出来告诉了他们位置。
这个故事当然不是由我背黑锅作为结尾的,熊孩子们咎由自取得到了相应的处罚,而我只是在那件事发生之后,第一次被这边世界的老师叫了家长。
那个时候中也也还是个孩子呢,才十七岁。
但他从办公室出来之后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个少年。反而深沉沉的,让我有些惴惴。
回家之后中也问我,你为什么不救那只猫
我想起那只小猫的尸体,它身上有三块斑点,流浪在学校里的母猫生下它之后就不知所踪了。
我说,它被妈妈抛弃了,或者它妈妈死了。而它还是只小猫,不可能活得过冬天。
既然总有一天会死掉的话,救或者不救不都是一样的吗
我至今记得那天中也听完我这一番话之后的神色,可能是愤怒,又或者是痛苦
总之他看上去很不好,非常不好,第二天就从书店里搬了一堆儿童心理学的指导书和那本安徒生童话。
也是后来我才慢慢想明白,要是那只猫没有溺死的话,它会不会在冬天来临之前,找到一个愿意收留它的人
“看样子是想起来了想起来就好。”中也把下巴磕在我的头顶,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好多事情,不到最后一刻都不知道定数。你被太宰整了那么多次都没学到吗”
他低下头看着我哭得花花的脸,笑了起来。
“都是重力操作,为什么只有在哭这点上你会跟我这么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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