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069

    069 我也是个有哥的

    我很深刻地思考了三秒关于“是该用门板把准备走近房间的芥川龙之介撞飞, 还是应该用茶几给他当头一喝”的问题。然而脑中的预演想得再多, 准备工作做得再足,心理建设的墙砌八十米高, 都敌不过现实的万化千变。

    因为走进来的那个人不是芥川龙之介。

    而是银。

    芥川银。

    一身淑女装而不是一身黑,将乌黑的长发散下而没有梳成发髻固定在后脑的芥川银。

    这间更衣室实在过于空旷,她没有在房间里发现我, 便立刻回头看向我藏身的门后。

    噢不愧是港黑最强的行动部队“黑蜥蜴”的成员,业务能力果然相当优秀。即使她小时候孱弱得像颗与她哥哥如出一辙的豆芽菜,那样脆弱的体质却也没能阻挡她成为港黑的出色战力。

    那双黑曜石一般神采奕奕的眼睛撞进我的视野里的瞬间, 我又从她立刻褪去锐利的温和目光中找回了她儿时的模样。

    门外安安静静,我没有听见什么特别的声响。芥川银的裙摆与发梢在刚才的转身中划出圆弧后又温驯地垂落。

    如果没有港黑, 芥川银大概会成为比我更落落大方的淑女。她像一颗散发着柔光的珍珠。

    只是现在这颗珍珠的右眼上多了条裂痕。颜色很浅, 乍一眼并不明显, 但无奈位置非常不好, 稍微仔细就能发现这条略微高于皮肤表面的疤是刀伤, 也是工伤而且从愈合状态看来应该也是旧伤。

    而且大前天回横滨的时候我还恰好在一家中餐厅见到了任务结束后聚餐的黑蜥蜴。

    那时芥川银的脸尚且白白净净,换做生命力顽强如蟑螂的太宰先生,这样的伤口也不可能在短短的九十六小时内愈合结痂脱落。

    某种莫名的怪异弥漫在空气里,静悄悄的。

    我一边扼腕失去了一次揍芥川龙之介的机会,一边从门后的阴影里走出,顺手将门关上,再抬头时却发现这姑娘正一瞬不瞬地望着我。

    那眼神活像是在打量什么熟悉的陌生人很平静, 但又新奇不可思议。

    总之那并不是芥川银平时见到我的眼神。她应该更怕我、更讨厌我、更烦我一点, 因为小时候我差点当着她的面把她相依为命的哥哥抢走。

    “你”她犹豫着开口, “中原小姐,你把头发接长了”

    头发

    接长

    嘶

    这个问句再结合我的观察,所包含的信息量实在很大,以至于我愣了半天都没有能够从自己可怕的猜想中抽身,最后只能扶着额头问她“银,你今年多大了”

    “”

    “啊,抱歉,不该直接问你的。”假设我的猜想是真的,那么芥川银的确也已经到了会对自己年龄略微感到难以启齿的时期。

    芥川银和芥川龙之介是双胞胎,我决定换个问法,“芥川那家伙今年多少岁了”

    “哥哥的话,刚满三十不到三个月。”

    这回是速答。

    芥川银并没有对我的提问感到奇怪准确的说,她是没有对我不知道芥川龙之介确切年龄这件事感到奇怪。毕竟我们三个其实是我和他们两个从小不对盘,彼此之间的关系虽然没僵硬到恨不得手撕了对方的地步,但也不比那好很多。不知道对方的确切信息,又或者知道后不当回事实在很理所当然。

    曾经在擂钵街的一年我常常跟在他们身边,对这对兄妹遭遇的苦难袖手旁观。作出这种选择首先是基于我对他们活不了多久的判断,其次是当时我对芥川银的死亡一事感到喜闻乐见的缘故。

    换而言之,在芥川银绝不美好的过往记忆中,我是个冷漠到没有人性、任性到对他人死活不以为意的家伙。即使我没有对她做出过任何会带来实质性伤害的事情。

    我关于学园都市的记忆终止于一次实验之前,当时研究员还在想尽办法该怎么哄我去抽血,正当大家犹豫着是不是该去找我的负责人时,一位还没有完成博士论文、年纪稍轻的实习生挺身而出,从她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一把包装精致的甜味碳水化合物才得以逼我乖乖就范。

    意外发生在我走进试验场地的时候。

    踏进门内的一瞬间有一股巨大的引力将我直直的向下拽去,上一秒还踩在脚下坚实的地面忽然消失不见,仿佛有无数只从虚空里伸出的手,将我拖进了不可视的深渊。

    再一回过神来,我面前的场景就变成了另一幅画面。

    彼时十岁的我花了十五分钟确认现状,又花了十五分钟从死气沉沉的巷道里找到人,问清楚了这个又脏又乱又差的、充斥着咳嗽、贫穷与不安的地方是哪聚集了一整个正在迅速发展迭代的城市的糟粕之地,只要还有人在为了一口面包而与野狗争斗便无法被根除的贫民窟,擂钵街。

    虽然位于“横滨租界”,但很显然,这并非我所知的横滨。

    因为只要走到擂钵街的边界旁边,随便找一处高地放眼远眺你就会发现,这个乱糟糟的贫民窟处于一个凹陷的半径数千米的大坑之中。那些用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纸盒与塑料搭建起来的,肮脏的五颜六色小房子,就好像附着在培养皿边上的细菌一样,惹人厌弃,又顽强得有些恶心。

    会在擂钵街遇到芥川兄妹不算意外。

    当时擂钵街叫得上名号的人大多都是有异能的人,“不吠的狂犬”便是其中之一。照理说在这种将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演绎得淋漓尽致的恶劣环境中,能力越强拥趸就应该越多,然而芥川龙之介是个反面案例。

    他的异能罗生门虽然强大,但他本人当时对自身异能的掌控却连收放自如这样简单的程度都无法达到。是无人能够打磨的璞玉至少这样的人不存在于擂钵街里。

    比起其他只需要为了干净的食物与水而争抢的人,天生就是个药罐子的芥川龙之介还得想方设法从各种途径获得抗生素等药物或补剂。可对于穷人而言,药是比粮更昂贵珍惜的资源。粮可以靠夺靠抢,而药不行。因为黑医生的身边有着庞杂的势力,普通的处方药店又有军警保护。最妥善的方法是找到有门路的人,托他们的关系。

    那么需要支付的代价是什么呢

    嗯虽然的确曾经有过中意芥川皮相的人跟他提出过皮肉交易,不过不吠的狂犬是个暴脾气,谈判破裂之后立刻开始攻坚,当即打断了那位老板的一根肋骨。

    那位老板也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主,回头就招揽了一群人前来报复,打断了芥川的左腿胫骨和左臂桡骨。

    去他妈的怜香惜玉老板往芥川本就脏兮兮的脸上吐了口唾沫,带着乌泱泱的一众打手扬长而去。在整个被殴打过程中,芥川龙之介没有发出过一声痛呼。

    “不吠的狂犬”由此得来。

    能够弄到药品的人也不止一个。芥川不是傻子,谁提出的交换条件对他更有利他便短暂地投靠那一方。更何况他的罗生门吞噬空间的特性还如此好用分尸、清理战场、销毁赃物,都很方便。

    所以“狂犬”一词,指的不仅是罗生门的凶猛,还有芥川龙之介此人“无主”、“不可掌控”的意义包含在其中。

    但实际上少有人知晓,不吠的狂犬还有个叫芥川银的妹妹。

    他把妹妹捂得很紧,就像狗最珍惜的肉骨头要埋在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地里。

    而我会注意到芥川龙之介并发现他有个妹妹,纯粹是因为那会儿我也是个病恹恹的药罐子时不时就感冒发烧的我也需要药。可我这个新来的外地人当然没有芥川的人脉广,所以我能想到的最便捷的方法,就只有抢。

    至于抢谁的那当然是芥川咯。欺负他总比欺负黑医生,招惹军警要好。

    不过我也不总生病,芥川弄来的药品十份里我顶多只抢其中一二,会手下留情倒不是因为我心地好,而是我知道自己该吃多少剂量,再多了也不需要。

    可让我疑惑的是吃那么多药的芥川依旧咳嗽气喘,仿佛那些药都跟白吃了一样,甚至一度令我怀疑他产生了抗药性,只是自己不明所以罢了。

    再说,是药三分毒。

    就算没有抗药性,吃那么多药,会吃出毛病的。

    为了不让好不容易找到药品来源就此断绝,那时的我决定短暂地观察一阵芥川龙之介的生活,就像小学生暑假作业要求的需要观察一盆豆芽的成长那样短暂。

    于是在那只能将将让一盆豆芽发芽的时日里,我看到了各种各样的芥川龙之介。

    把抢来的白面包掰成两半好好收起来的芥川龙之介。为了一瓶饮用水打伤两个城南男人的芥川龙之介。从擂钵街外的便利店偷走三罐午餐肉的芥川龙之介。被数十人围殴,奋力挣扎最后还是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芥川龙之介。发现我跟在自己身后立刻像疯狗一样猛扑过来被我用能力拍进地里的芥川龙之介。邋里邋遢的芥川龙之介。伤痕累累的芥川龙之介。给芥川银面包、服药的温水、为她哼子守呗的芥川龙之介。

    啊原来不吠的狂犬,也不是真的无主啊。

    那时的我蹲在这两兄妹用纸箱搭出来的小屋子外,第一次在这个又脏又乱又差、宛如发灰发青的细菌群的地方里,发现了令我格外想要得到的东西。

    即使我有吃不完的面包,喝不完的纯净水,还算不错的落脚住宿的地方,我也还是想要个哥哥。

    又或者说,在离开了研究员的爱之后。我希望可以有下一个人来爱我。

    我稍微比孱弱的芥川银要健康一点。

    营养姑且还算丰富、没落到面黄肌瘦地步的我要比被病蹉跎得骨瘦如磷的芥川银要漂亮一点。

    我是个重力操使,我也比什么都做不到、连水都需要芥川龙之介扶着脑袋一点点喂下的芥川银厉害很多很多。

    我是个优秀的小孩。

    在虚数研我是最值得被爱的孩子。

    所以是不是只要芥川银死了,我就会自动成为下一个适配的人选

    后来趁芥川外出,我溜到他们的小屋子里,静静地看着芥川银的睡脸。

    她果然处处都不如我。

    再后来我把她喊醒,问她能不能把哥哥让给我。

    如果她能把哥哥让给我,那么我会想办法帮他们过上舒服的日子。

    我的脑子很值钱,我的能力也很值钱。

    我是学园都市年纪最小的eve 5,而决定能否成为eve 5的因素并非只有“战力”,还要包括综合效益所得。

    可芥川银说不能。

    她说,那是我哥哥。

    有一瞬间我感到自己被羞辱。

    第一次有人这么耀武扬威的,哪怕她只是在陈述事实,也令我感到了异常的恼火。

    于是我决定看着。

    我要用自己的眼睛见证他们的末路。

    擂钵街是个无底的泥沼。

    哪怕我什么都不做,也总有一天,会有人像我一样发现这根芥川龙之介辛辛苦苦藏起来的“骨头”。

    他们迟早会死在擂钵街。

    可后来太宰先生又出现了。

    我静静地看着面前三十岁的芥川银。

    她比芥川龙之介健康很多,她的病好得很彻底,而芥川龙之介却因为把大部分药品分给了芥川银把自己弄得千疮百孔。

    她是个漂亮的姑娘。长得比我高,身形体态也比我优美。

    和许多年前,我期待着她的死亡的时候不一样了。

    她有她的哥哥。

    而我也有了我的哥哥。

    “中原小姐”她也在静静地望着我,“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没了。出去吧。”我皱了皱鼻子,语气不太好地赶人。

    “好的,不过还请您动作快一点。距离密鲁菲奥雷的宴会只剩下三个小时不到了。”

    我含糊地噢了一声。

    目光又落到那堆衣服上。

    所以我果然是来做妆造去参加宴会的哦

    但是等等我的男伴是谁

    求求了千万别告诉我是芥川龙之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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