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
红叶女士阖上手里的折扇, 用边骨敲敲我的脑袋, 又点点自己的眉心,再接着叹了声气。
我的愧疚感在她这一连串的动作中从无到有, 继而像团老面似的膨胀。
好吧,我不该说谎的,可这不是形势所迫迫不得已嘛
告诉别人我来自十年前很容易令我陷入被动的局面, 毕竟我对十年后的自己是一无所知的。就比如说你看现在这阵仗港口黑手党的五大干部里有三个芥川奋斗了十年终于升职加薪了,让我们为他鼓掌正在陪我买衣服,我要是人傻一点说不定就要以为自己十年后加入港黑了呢
“所以我加入港黑了吗”我抬起头问中也。
“没有, 你绝大部分时间是个无业游民。”中也面无表情地从储物柜里拿出“我”的手机递给我。远远的我又听到红叶女士的一声叹息,像在遗憾不能跟我共事。然后接着中也又补充道“或者你觉得无业游民不好听的话也可以认为自己长大以后是个自由职业者。”
“反正我肯定有钱养得活自己。”我低声咕哝。
中也听到后点点头, 附和我, “这倒是。”
十年没什么改变的好处之一是face id和指纹认证都还认识我。
但我却没急着窥探十年后自己的。
中也问我干嘛愣着。
我说我不知道该不该看自己的手机。
他茫然地看我一眼, 问, 反正不都是你的东西
我哎呀一声, 可十年后的我是我也不是我啊
事物是在不断运动的,而运动又是绝对的
中也不太想跟我说话,他又掐了把我的脸,神色略带愁苦。
他心情看起来不太美丽。这种糟心的感觉显然来自于我这就好比你养一只猫一只狗,刚开始教他们握手的时候喊口令喊得都快把嘴皮给磨破了,过了几天几周几个月甚至几年的不断驯养,你家的猫狗终于懂得了你的命令, 届时你再一喊口令, 那只肉垫弹性十足的爪子自动放到了你的手心里。如此进步, 如此鲜明的对比,自然会令你立马流下了欣慰的泪水同时嘴里还叨叨着这么久的铲屎官没白当可当这只猫这只狗依旧我行我素把你的口令当耳边风的时候,你又会作何感想呢
扔是不可能扔的,自己养的小家伙跪着也要与他相伴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刻。打也是不能打的,因为舍不得,再说也没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
于是自然就只剩下皱着眉毛唉声叹气,感慨自己命不好,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个十年过去都没什么长进的毛熊孩子。
我问中也是怎么认出我的。
他说他也不知道,反正就感觉不是。
我说你的感觉好神奇。
他说你以为你哥是谁。
我又问他十年火箭炮是什么。
中也解释道那是意大利黑手党波维诺家族代代相传的秘密武器。
被打中的人就会和十年后的自己调换,不过这种没有任何科学原理支撑也找不到依据的现象,只能在常世之中维持五分钟然而我觉得五分钟已经很可怕了,足够未来的人为曾经的自己留下点什么。
我眨了眨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可我已经来了三十分钟了哦”
“啊”中也张了张嘴。
“我说我已经在这里停留三十分钟了”
在我中气十足的宣告声中,我看见中也的脸色变得惨白。
他愣怔地扭过头去找红叶女士求证,脑袋与颈椎的连接处仿佛年久失修的机器,嘎吱嘎吱地艰难运作着直到红叶女士爱莫能助地向他点了点头,为我佐证,得知一切的中也差点一口气背了过去。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大概是我近几年度过的最繁忙的时间。不得不面对“我可能暂时回不去十年前”的现实的中也很快将这事知会了森先生。
在此期间,红叶女士尽可能地为我恶补了十年后的一系列知识与常识除了我手里的资产,还包括首相内阁的人员变动、近期颁布的政策规定、东京证券交易所这周的成交额、近三年来上市的明星资产、手机系统更新版本、新落成的有名的建筑设施、摘得直木赏桂冠的人气作家、拉动国民经济的知名偶像团体等等等等以保证我不会特别像个与时代脱节的“老古板”。
而我马上就要参加的那个宴会,它的主办方密鲁菲奥雷家族光听这名字就知道是欧洲某个黑手党显然没什么名望。
一个名号如雷贯耳的黑手党家族必然是经历过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积蓄与沉淀的,与欧洲许多老牌黑手党相比,港口黑手党也只能算个年轻小鬼。
不到十年的时间无法令一颗种子长成参天大树,但密鲁菲奥雷却是个例外。
会促使它成为已经将爪牙伸进日本的庞然巨物的原因有很多。
譬如说密鲁菲奥雷其实是由成立不多时的杰索家族,与历史能和百年黑手党彭格列并肩的基里奥内罗家族合并而成。
再譬如说密鲁菲奥雷真正的领导人,杰索家族的白兰杰索是个能让森先生评以“了不起”的年轻人。
再再譬如说由于密鲁菲奥雷的首领大学毕业不久,思想相当新潮,同时在学校广结人脉,借此机会挖走了不少科学家为他效力。这些年研究出的许多新式武器极大加强了家族人员的战斗力,有夸张的说法是甚至能将人武装到足以与异能、个性、死气之炎等能力者相抗衡的地步。
他们会深入日本,最开始是以投资研究所的名义,不断地向国内输送尖端科技方面的人员,异能特务科想要追根问底却又阻力重重中间牵涉的利益链过多,他们如果想快刀斩乱麻除了各家企业,还得问问宫内厅、财务省以及文部科学省乐意不乐意。
“等下,请问死气之炎是什么”我见缝插针地提出问题。
“本质上是一种特定人选通过特定手段而引导出来的生命能量。有其独特的属性与相对应的作用,是异能又并非异能的东西。意大利黑手党数百年战力开发的产物嘛,既然能流传这么久,大概就不算糟粕吧。”拥有金色夜叉的红叶女士悻悻道。
“那拥有死气之炎的人很少吗”
“不哦,光是目前我们得知的人数就已经有上百人了。毕竟地球上已经有75亿人口了,在这个基数下怎样的特定都不算特殊吧”
红叶女士摸了摸我的脸,让我不要太少见多怪。
在嗡嗡嗡的补习中为数不多和我猜想大相径庭、又能使我精神振奋的事情是芥川龙之介并不是我的男伴。
我是被密鲁菲奥雷单独邀请的。
芥川和红叶女士才是港黑本次赴宴的人。至于中也,作为港黑的最强战力,他得坐镇本部。毕竟谁也不知道这次宴会的目的到底是鸿门宴还是打算调虎离山。
“可他们为什么要邀请我这个无业游民”我眨巴着眼睛。
“还不是因为你名下的基金太能赚钱了。”向森先生报备完情况的中也把我从沙发上拎起来,“大姐头,她学得怎么样”
“差不多了,简单聊天基本能过关。”红叶女士温言细语,“不过就算有人来找你,十有八九也是冲你的钱来的。小富翁,怎么跟别人含糊其辞还用我教你吗”
“那还是不用的。”我在中也手里挣扎了两下,无果,于是抱着他的腰像只树袋熊似的爬到了中也身上。距离地面的高度似乎也没有变,便很识趣地没有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中也有没有长高。
我能很明显地感受到中也被我抱住的时候整个人都变得僵硬了不少,或许是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跟他这样拥抱过了。长大要付出的代价有很多,二十六岁的我总不能真的和十六岁的我过着一模一样的生活。
“我还是个小孩子”这样的话大概也只能说到二十岁为止。
说起来,二十六岁的我是什么样子
除了芥川银和红叶女士曾在话语中不经意透露出未来的我剪了短发以外,我没再得到更多关于自己的信息。
而我似乎从来都没有想象过十年后的自己是什么样的。
无论是六岁的我,还是十六岁的我,都没有具体规划过自己今后的十年。
即使曾经在小学被老师要求写过我的理想这样的命题作文,我也完全想不起当时自己随手往作文纸里拼凑的词句。
所以为什么我不会不记得呢明明我的记性那么好
再一次,在我陷入对人生的大思考之前,另一个需要我严肃对待的问题将我的思绪给岔开了。
关于我记忆力是否有衰退这个问题,一直纠缠着我直到我抵达宴会会场。
傻子都查得到我的姓氏和港黑的“人形自走兵器”挂钩,于是在会场里我也没有负担地跟在红叶女士身边。虽说我看起来很像个国中生,但偶尔还是会有一两个曾经见过我的人凑上来准备推杯换盏。红叶女士笑着将他们挡开,如果不是她让我留意不断穿梭在人群中的白色头发的青年就是那个白兰杰索,他长得还挺好看,笑起来却和太宰先生一样让我感到生理不适我大概会继续发呆。
然而就算不发呆,我也没有防住一只从背后伸来的手。
“诶小不点你怎么变得更小了”
说话的人捏着我的脸颊,不仅不松手,还使了点劲。
这种场合下不能随便打人,忍着将这人直接扔出去的冲动,我撇开这只手,转过身去看清了他的模样。
武装侦探社的名侦探,江户川乱步。
十年过去,他看起来也没有任何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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