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 冥从被一片哭求声充斥着的裕城离开，搂着流光重新凝聚出来的身体，好笑地道：“你这是何必呢？都告诉你必输无疑了，你还偏要浪费一个身体才肯罢休。”
“我只是觉得只要还有一丝希望, 就不能轻言放弃。”流光轻声说。“就算最后的结局都是失败，拼尽全力后的失败和什么都不做就认输，那也是截然不同的。拼搏过努力过之后，至少不会心存遗憾，将来也不会为此而感到后悔和不安。”
“有些时候,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那就和自讨苦吃无异。我倒是觉得聪明人不应该朝着牛角尖里钻, 而是应该懂得什么时候该选择放弃, 什么时候该努力进取。”冥说出了不同的观点。
“大部分事情的确是这样的，可是有些事就算明知道不可能，也还是要去尝试，不然心中难免会为此遗憾不甘。”流光坚持道。
“虚伪。”冥不屑地冷哼。“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你明知道做不到还硬要去做, 不去做就觉得遗憾，去做了失败了才能安心, 那你并不是敢于拼搏，而是为自己的能力不足, 为自己的失败找寻借口而已。什么我尽力了可惜没做好，说到底不过是安慰自己的漂亮话罢了。”
“如果你真的有决心有毅力去做一件事，那你绝不会失败一次就认为自己尽力了却做不到，而是会越挫越勇, 会继续努力去做，会拼尽一切地尝试，一次比一次做得更好，并一直坚持到取得成功的那一天。”
“所谓的尝试过了做不到，不过是为给自己寻找一个心安理得的放弃的理由，掩饰自己对于这件事的逃避而已。”
冥望着流光的眼睛，认真地说：“遇到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最好，‘做不到’和‘尽力了’都是失败者为自己的不肯努力寻找的借口，你可不要学他们。”
流光苦笑道：“道理我都知道，大部分事情的确可以通过不断拼搏和努力得到成功，但也有些事情会因为各种原因而使得尝试的机会有限，机会一旦用光了，再怎么努力也都于事无补。”
“那就在机会被耗尽之前拼尽全力吧。”冥摸了摸流光淡金色的长发，轻笑道：“说不定最后时刻会有奇迹降临。”
“奇迹可不是那么容易出现的啊。”流光感叹了一句，眼中的光芒却逐渐变得明亮起来。“不过在机会耗尽前拼一把，还是很有必要的。”
“就剩下最后一个城市了，你还打算去吗？”冥问。“我们已经走遍了这个位面上几乎所有的人类城市，前面的每一个都以失败告终，这一个能够成功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你想要去试试吗？”
“当然。”虽然对最后这个城市没抱什么希望，但流光并不愿意将这最后的机会浪费掉，哪怕这份希望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冥问。
“出发吧。”流光点头。
最后一个城市叫耀城，是个人口超过百万的大型城市。
在之前连续一百四十次的失败中，流光总结出了不少经验，比如怎样才能不引人注目地入城，怎样才能快速融入到一个城市之中，表现出什么等级的力量对他们最有好处，如何在与人交流时不经意地打探出自己想要的消息……
虽然这一次两人足够小心谨慎，但当他们在耀城停留到第二十三天的时候，冥的身份还是被有心之人给识破了，于是一切又重蹈了先前一百多次的覆辙。
不管先前城里的那些人对流光和冥是什么态度，在识破冥身份的第一时间，他们便不约而同地计划起要怎么把冥弄到自己手上，怎么说服他帮自己提高异能等级。
还是熟悉的异能者军队，还是熟悉的被追杀戏码，流光再一次气喘吁吁地挡在冥的面前，这次的城主却没有与他进行和谈的打算，操作着雷系异能和流光打得难解难分。
耀城中的高级异能者们都去给城主帮忙了，低级异能者则围成人墙，试图将冥与其他人分隔开。
在流光凭借着远超他人的经验和战斗技巧，干掉了十来个围攻者后，流光忽然察觉到空气中浮现出一股似曾相识的香味，一种极清极淡的冷香。
所有的攻击都在这一刻停顿住了，前一秒还疯狂进攻的异能者们，这一秒却像是变成了由木头制成的人偶。
他们神情呆滞，如同一群被傀儡师操控着的提线木偶，动作僵硬地朝着一个方向转过身，宛如被什么吸引着一般，纷纷朝着那个方向聚集而去。
黑色的小草悄无声息地从土地中钻出，眨眼间便长成了一片黑色的草原，这些小草看起来柔弱纤细，实际上却坚硬无比。
踩在这片黑色草地上的人，就像是踩在倒立的铁钉之上，他们的鞋子和脚掌被“小草”刺穿，在地面上留下一行行血迹。
每走一步，他们的身体就会变得干瘪一分，身躯也会随之佝偻一分。而对于这些变化，跋涉在这片草地上的人自己却浑然不觉。
他们仿佛一群被本能操控着的僵尸，不知道自己已经因为受伤而开始流血，也不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接近死亡。
不止是那些围攻流光的异能者如此，耀城中的其他人也是如此。
每个闻道香味的人，都像是沉浸到了自己最为美好甜蜜的梦境之中，他们脸上挂着喜悦而向往的表情，在黑色的草地上一步步行走。
不足十步，他们身体中的体力量就彻底被抽干，接二连三地变成失去血肉的骨头架子，尸骨如倒塌的多米诺骨牌那样，一块接一块地散落在草地之上。
每当有骨头落地，那些黑色的小草便会迅速“生长”出来，如触手般灵活地卷起散落的骨头，将它们拉进土壤里。
成百上千，成千上万的耀城居民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他们全都如梦游般来到这里，前仆后继地走上黑色的草地，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这样的场面看起来既诡异又恐怖，就像是某种神秘的祭祀，祭品们自觉地排队走上祭坛，血肉和力量都被某种未知的存在所吞噬。
望着这幅能够将普通人吓得魂飞魄散的画面，流光不仅没有为此感到慌张，反倒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在看向那些正在“黑草地”上逐渐死去的人时，他的眼中不由的闪过一丝悲悯。
他已经想起刚才那阵冷香是什么了，那是在三年之前，他和冥在这个位面的最强者身上闻到过的香味。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出现在黑草地的尽头，她看起来是那样的娇俏可爱，皮肤白得像是初冬刚落下的新雪，眼眸是罕见的淡粉色，身上穿着一条粉色的长裙，浑身散发着一股悠然的冷香。
“哥哥！”女孩如小兔子般欢快地蹦到冥的面前，张开双臂拥抱他。
冥抬手接住了这个轻盈如花瓣般的女孩，微笑着说：“好久不见，樱若。”
流光看了看已经化为人形的樱若，又看了看那些正在樱花树的树根组成的黑草地上接连不断死去的人群，迟疑地问：“主上，这次的考核……”
“算他们通过了。”冥一锤定音。“以樱若现在的能力，这些人必定会全部死在这里，没有了他们的威胁，你定然能带着我在封印完好的情况下顺利离开耀城，按照我之前定下的规定来看，他们已经通过了这次的考验。”
“这样也算？他们并没能抵挡得住诱惑，也没能克制住心里的贪婪，要不是樱若正好在这个时候来找我们，那最后的结果和前面的那一百四十次并不会有什么不同。”流光皱着眉说。
冥将怀中的女孩放到地上，轻声问：“樱若，如果我身上有一样东西，它对你的实力提升很有好处，但是我不想给你，你会怎么做？”
“既然这样，那你自己留着不就好了？这件东西本来就是你的，你想怎么处置都是你的自由，你为什么要问我的想法？”樱若奇怪地望着冥，小脸上满是不解的神色。
冥笑了笑，朝着流光道：“你看，那些人是没能抵挡住诱惑，但是樱若抵挡住了。”
“可是樱若并不是人类。”流光有些无语地说。“她也不是耀城的居民。”
“你忘记了吗？我一开始就说过，我想要看的是这个位面上的生灵在诱惑面前能不能把持得住自己的本心，而不是人类在诱惑面前能不能控制住自己。”
冥微笑着说：“这个世界上并不只有一个智慧种族，整个世界的命运，又怎么能只看人类一个种族的表现就草率地做出决定？”
流光脸上露出一种十分复杂的表情，沉默片刻后，他如释重负地道：“谢谢你，主上。”
事到如今，流光终于将一切都看清楚了，一开始在制定游戏规则的时候，冥就故意在语言上设置了漏洞，只是流光一直没有发现罢了。
冥对人性有着极其清晰的认识，他知道按照自己提出的规则，人类几乎不可能通过这场考验。
但是流光不想看到这个本源枯竭的世界就此毁灭，他希望这个世界能得到新生，所以冥就将这场本来是为这个位面上唯一自然孕育出来的智慧种族准备的考验，改为了这个位面上所有生灵共同的考核。
不管是冥在一开始时激发樱若对化形的渴望，还是在樱若身上留下自己的气息，实际上都是为了给这场考验做双重保险。
樱若心思单纯，本性也并不像人类那样贪婪，对于人类来说千难万难的考验，于她而言却没有任何的难度。
冥给了人类足够多的机会，如果人类能够顺利通过他的考验，那自然最好，如果人类做不到，等樱若化形后来为他们解围，结果也是一样的。
说不定就连樱若化形所需要的时间冥都已经提前预计好了，不然她又怎么会在这么紧要的关头恰好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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