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锦安看着坐在椅子上彻底神游太空的小崽子，有点纳闷。
他原本的想象中，得知自己是同类，小崽子应该会挺高兴。这就跟人在全是妖怪的世界里找到了另一个人类的踪迹一样。
虽说对方不一定是什么好人，但遇到稀有的同类这件事，会让人本能的心生愉悦，并产生一种依赖感。
当然，以前有许多实力高深的妖怪确实是喜欢占山为王，独自守着一片地界，不与众妖来往。看起来和人类的群居生活不同，但即使这样的妖怪，也只是不喜欢和其他妖生活在一起，不代表想看到世界上再没有其他妖怪。
黎锦安摸了摸脑袋，第一次觉得小孩真不好带。
他们未免也太难懂了。
沈恬其实没有发呆，她只是在怀疑人生。
若说之前反问黎锦安的时候，她心脏还只是颤抖。那么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之后……
她忽然低下头，呆滞了半天的眼珠子终于骨碌碌转了两下。
我怀疑我到底有没有心脏。
不！一定是他搞错了，我怎么可能不是人？
沈恬决定再确认一遍，她一双眸子死死盯着黎锦安，试图找出他说谎的证据，喃喃开口:“我真的不是人？”
黎锦安没有半点小崽子受到惊吓的自觉，闻言竟然露出一丝嫌弃的表情:“你怎么可能是人类？”
某狐狸的妖族滤镜已自动开到最大化。
人类哪里生的出这么可爱乖巧的崽崽？
沈恬:“……”
再次如遭雷击！
梦碎了个彻彻底底，她轻轻的“啊”了一声，低下头，有点失落的样子。
黎锦安好像又问了点什么，但她没心情理会。
她想不通。
不是沈家的亲生女儿，从这么多年沈家对她的态度倒是可以窥见一二，并非完全不能理解。
可她怎么突然就连人都不是了？
这次没心没肺的小兔是真的有点受伤，一时半会儿都缓不过来那种。
黎锦安正陶醉在自己开的十级美颜中，突然就发现不对劲了。眼前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小崽子，她突然就……蔫儿了。
对，就是蔫儿了。
像一棵被太阳晒干的草，没精打采的垂着脑袋。
把玩着毛笔的手一僵，黎锦安有点慌了。自然界中，狐狸是狡猾的代表，他往日坑过的人和妖，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但偏偏对着眼前的小崽子，他竟然瞬间无措。
这……咋办？
他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恰在这时，之前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黎锦安瞥了眼，接了起来。
深沉浑厚的嗓音从背面传出:“有东西混到燕京城来了？”
黎锦安的狐狸眼一眯，谈起正事，神色瞬间肃穆起来:“你的人也知道了？”
“废话！”回应他的是中气十足的一声骂。
黎锦安把手机拿的离耳朵远些，蹙着眉头，对老头这种态度很不满意。忽然，他眼珠子一转，修长的手指覆到手机表面，暗戳戳开了免提。
原本还沉浸在三观破碎的悲伤中的沈恬，忽然愣了下，她好像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听说来的是件凶器，昨晚还在古董街那边行凶了，不知道是自己来的，还是被什么东西带来的。对方的实力？”
黎锦安道:“实力不清楚，但煞气很重。”
“我明白了，我会通知在燕京的妖怪，隐蔽关注此事。”正事告一段落，任深瞬间变了态度:“你现在在古董街，记得把这事嘱咐我孙女，让她乖一点，别到处乱跑。”
声音很谆厚，并不显老，但确实熟悉。
沈恬瞳孔骤然一缩，觉得自己有被惊到。
这不就是任老爷子的声音？
这这这，听着任老爷子和黎锦安这熟人间的交谈，沈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们是一伙的！
所以，任老爷子也是妖怪？
啊哦，沈恬的第一反应已经不是害怕了，而是……燕京的妖怪还挺多。
听到对方称呼沈恬为孙女，黎锦安瞬间没个好气:“知道了，要你操心？”
“对了，”似乎是深谙以往妖族小崽子好动的天性，任深还是另作了一番叮嘱:“实在不行，你就先给崽崽喂点深眠草，等我一会儿把人带回去看着，就安全了。”
深眠草？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听他们的对话，是想把我搞晕。
沈恬:“？？？”
她瞬间三观重组，连生气都没时间生，眼看黎锦安居然真的露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顿时一慌。
QAQ！你们有病病？
她目露警惕，盯着黎锦安:“我不吃深眠草！”
语气十分认真，就是带着软绵绵的腔儿，听得让人心软。
黎锦安倒是没有非要把她弄晕，闻言点头:“行。”
沈恬有点怀疑的看了他一眼，又慢慢低下头去。
这么好说话？
总感觉，这人，哦不！这妖怪，对自己还挺好。
说不定他也不是个坏妖。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身边的妖怪越来越多之后，她反而平静多了。
就像只有一个怪物的时候，怪物就是怪物。但当怪物多了起来，好想也就只是生活形态不同的另一种人类而已。
心大的小妖怪在自己内心经历了一番破碎重组后，接受了自己不是人这个事实。
黎锦安明面上在专心打着电话，暗地里却在悄咪咪注视小崽子的状况，然后他就发现:刚刚莫名其妙情绪低落的小朋友，突然又莫名其妙的心情好转了。
黎锦安:……难不成这根本就不是我引起的，而是她们的种族本来就这么善变么？
不过不管怎么样，小朋友心情变好，这是一件好事情。
他嘴里随意的应付着任深，然后话题一转:“对了，我看小朋友身上的妖气比上次见到的时候要足啊，你给弄到什么好东西了？”
另一侧的任深撸了把胡子，冷笑:“呵，一根参须而已。你上次拍戏不是去了雾山，捞到什么好东西了，不拿出来当个见面礼？”
黎锦安扭了下脖子，有点不爽，这老东西！
“我一深山老林的穷狐狸，比不得你老头子浑身是宝，居然只给一根参须，啧！小气！”
两人互喷一顿，很快挂了电话。
黎锦安倒不是舍不得给东西，只是当年他手里宝贝确实不少，但这么多年过去，也消耗的所剩无几。就算上次去雾山挖了点好东西，拿来给小崽子补身体，也不过半月的量。
他们动物成精，比不得灵植类浑身是宝，在这末法时代也不缺宝贝。
任深敢跟他抢小妖怪的抚养权，自然得让他也出点血。
对着任深的时候，黎锦安眼睛不是眼睛的。挂了电话后，他就瞬间温和多了。
沈恬已经消化完了自己真的不是人这个事实，刚想问一点关于妖怪的问题，就看见狐狸先生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接着，从一个小香囊一样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药材。
一堆黑须碧根的药材。
沈恬:“……”
平心而论，长得真丑。
不过这都不算什么，这一小把药材周身，竟然有一股淡青色的气息环绕，宛若电视剧里做出的特效。
她睁大了眼，有些微讶。再次伸出手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这特么，难不成就是灵气？
她指了指药材:“这是灵药？”
灵药这个称呼，勉强也算正确。黎锦安点了点头:“就是一些野外山精修炼过的地方长出的灵须，灵气还行。”
黎锦安一边说，一边拿起一个小点的，递到沈恬面前:“尝尝看。”
沈恬看了看那株药，虽然是好东西，但是一看就长得不好吃:“你怎么不吃？”
“我们吃了这玩意，顶多恢复点灵气，没什么大用。听话，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掉好东西才能长的壮实。”黎锦安语重心长，生怕小崽子一个任性不好好吃药。
长得壮实？
一副肌肉美女图在沈恬脑海中缓缓升起，吓得她打了个寒颤。
并、并不想变壮。
见自己劝说无用，反倒让小崽子倒退了几步，不想吃药的意思溢于言表。黎锦安觉得自己额头有什么东西在跳，再次感慨。
带孩子真的太难了。
不仅要愁她吃饭，还得愁她吃药。
他轻叹了口气，幽幽道:“深眠草……”
然后，就见原本还要倒退的小崽子瞬间停下了脚步，僵住了身子，看着他，一脸无辜。
黎锦安沉着脸，知道这时候绝不能退让。
沈恬:“……”
不想吃药，更不想吃深眠草。但……如果逃跑，她有没有可能逃得过黎锦安？
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绝无这种可能。
她根本什么都不懂，就算是妖怪，也只能算是个假妖，怎么打得过黎锦安这种老妖怪。
“嘤”了一声，最后还是委委屈屈的咬了一口那根须。
呸！还是苦的。
抱着对灵须和黎锦安的唾弃，沈恬一口一口吃掉了一整根苦药，然后就像疯了一样满屋子里找糖。
沉默在原地的黎锦安:“……”
他之前也嚼过一根，觉得味道挺好的。
“咔哒——”抽屉被打开的声音。
小崽子找到了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表情肉眼可见的变得愉悦。
黎锦安略心虚的眨了下眼皮:……真有这么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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