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忆往后退开,可是那只手还是向着自己过来了,不自觉抬手攒紧了胸前的衣襟,眼里蓄上了泪水,喉咙也酸胀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
“先生!”丁其羽实在坐不住了,从座位上站起来喊了一声,“学生有疑惑想请教先生!”
刘季平本来就做贼心虚,被这朗声一喝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般地缩回了手,反应过来才觉得非常不甘心,头转向丁其羽,心里狠狠咒骂着这个胆敢打断自己的人。
眼中带泪的云忆看着站起来帮她的丁其羽,心里瞬间安定不少,甚至生出一种想躲在丁其羽身后的冲动,有些盲目地相信着,无论发生什么,这人都一定会保护自己的。
丁其羽这一声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住了,她旁边快睡着的陆未明被吓了一个激灵,眨着睡眼迷茫地看着和刘季平对峙的她。陆未晞也抬起头,疑惑地看了眼丁其羽后,目光又转向一脸不满的刘季平和都快哭出来的云忆,结合方才断断续续听到的话语,似乎懂了什么。几个想看戏的纨绔公子心下遗憾不已,皆是一副怏怏的样子。赵恬然皱了皱眉。张知遥回过头来,投向丁其羽的目光中闪过阴狠。
刘季平很想发作,但是眼前这个臭小子是陆二少爷的伴读,那边陆小姐目光里警告和不悦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了,只得压制着怒火问道:“你,有什么疑惑?”
丁其羽弯腰从几案上拿起国史书,从陆未明身后绕过,走到刘季平面前,强行插在了他和云忆之间,让刘季平不得不后退了一步。丁其羽指着国史书上的一处说道:“先生刚才重点讲了开国圣君战胜前朝亡国君主宏泽帝的原因,却没有从另一个角度分析宏泽皇帝失败的原因,先生说‘读史明智’,学生才疏学浅、史书读得甚少,所以想请教先生,宏泽帝一生做得最错的事是什么,导致他最后落得亡国丧命的下场?”
刘季平眼中闪过不屑:“哼,这还用问?宏泽帝昏庸无道,酒后误把贵人当贱民,出言侮辱前朝盟国的摄政王广贺王,广贺王从此怀恨在心;战时,初出茅庐的兵神秦由朔一腔热血投奔于他,却受尽白眼冷遇…”他说着说着突然没了声,眯着眼盯着眼前这个少年。
丁其羽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原来如此,先生说得对,没有搞清楚对方的身份就敢出言不逊,更是对有潜力有才能、日后必成大器之栋梁视而不见。这样昏庸糊涂,落不着好下场也是应该的。”丁其羽合上了手里的书,朝刘季平虚行一礼,低着头嘴角浮现一抹冷笑,“学生受教了。这确实应该让我们每个人都引以为戒,先生说是不是呢?”这一段大乾开国之初的历史正好丁其羽闲来无事当成小说读过,云忆的身份未明兄都摸不清,料想刘季平应该也对此有疑惑,就算云忆真的不是什么贵胄,以后她和云恪能不能成大器谁又能料到呢,借这段历史来警醒这个猥琐男再合适不过了。
刘季平沉默半晌,打量着丁其羽,他确实不敢确认云忆的身份,方才也是‘色’令智昏,听丁其羽这么一警告,理智占领了上风,万一云忆真的有什么不得了的身份,自己不就完了?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他越过丁其羽的肩膀看了一眼后面惊魂未定的水灵姑娘,那副惹人疼的模样,简直让人心痒不已,却不敢再做什么,只能把所有愤恨和不甘都加在眼前这个少年身上。刘季平从喉咙里应出一声:“嗯。”转身往堂上走,一边严厉地说道,“不过,这内容我在上一堂课中讲过,你却丝毫不知,还在课堂上公然提问,浪费所有同窗的时间,你可知错么?”
丁其羽回头给了云忆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用嘴型对她道:“没事了,坐吧。”看她乖乖听话坐下,才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无所谓地对堂上的刘季平点点头,“是,我知错。”她早就料到刘季平不采取点措施惩罚一下自己,是难消心头之气的。
陆未晞将丁其羽和云忆的神态动作都尽收眼底,虽然她也极其厌恶刘季平的作风、支持丁其羽站出来做正义的事,但丁其羽关切的表情和云忆一直落在丁其羽身上的目光,让她心里滋生出了另一种情绪,有些难受。
“哼,既然知错——”刘季平举起手上的国史书,“下堂课之前,把这书抄五遍呈给我。”刘季平怒火难平,要不是忌惮着陆家,能罚得这么轻?先生罚学生抄抄书,陆少爷、陆小姐总不能有什么意见吧?
下堂国史课在两日后,两日要抄完五遍整本的国史书,不眠不休估计都悬,就算完成了,手不废也残了。丁其羽心下叹息一声,准备点头领罚,周围却同时传来三个声音:“先生!”
陆未明和云忆是着急的语气,陆未晞的语气里则听不出情绪,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陆未晞收回目光,看向堂上的刘季平,继续开口道:“学生也不知道您上堂课讲的内容。先生要罚,就连同我一起罚吧,抄五遍书是么?”
平淡无波的语气,配上淡去了柔情的绝美面庞,在刘季平眼里却明显是隐藏着怒气的表现,刘季平心里咯噔一声:这伴读这么受重视吗?罚他抄个书陆小姐都要生气?
“对啊、学生也不知道,先生要罚也带上我好了。”陆未明抄着胳膊跟着自家妹妹附和道。
云忆也想出言相帮,但以她此刻的身份地位,恐怕起不到任何作用,只得忍了言语,绞着绣帕担忧地看了看丁其羽的背影,又看了看那边的陆未晞,深深的自卑感和无力感袭上心头。
刘季平哪里敢得罪这两位,赶紧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陆二公子和陆小姐都没听见啊,那肯定是老夫的问题了,想必是我上堂课没有说清楚,不怪你们不怪你们。”
“那这抄书…”
陆未晞还没说完,刘季平就立刻打断道:“不抄了不抄了,既然不是你们的错,当然不能惩罚了!都不抄了。”
陆未晞点点头,重新拿起笔低头写起自己的琴谱来。
刘季平见状抹了一把冷汗:“我们继续讲学,接着刚才说的…”强行跳过这一插曲,继续往下讲着内容。
丁其羽向陆未晞投去感激的目光,佳人却专心写着琴谱,没有再往这边看一眼。
“哎…”另一侧的陆未明瞥了一眼自家妹妹的侧脸,轻轻叹了一口气,撑着脑袋继续补觉去了。丁其羽转过头来也想给他道个谢呢,看到的就是这人的后脑勺,只得作罢。
一堂波折的课结束,丁其羽收拾好东西站起身,就听见身后云忆的声音:“丁公子…”
丁其羽转过身去,云忆已经走到面前,看了一眼丁其羽,低下头行礼感激道:“今天要多谢丁公子,还差点害得你受罚。要不是你出手相助,我、我…”云忆有些说不下去,那种委屈和害怕还没有被她完全消化掉,此刻又是涌现出来。
丁其羽摇摇头笑道:“没事,既然答应了你兄长,自然要做到了。”丁其羽对这姑娘软弱的性格很无奈,想起云恪说的话,不知道她从前经历过什么,心里不禁多了几分怜惜。
这时一旁的陆未晞也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云忆又向陆未晞行了一礼:“也、也多谢陆小姐…不然丁公子就该受先生的罚了…”云忆紧张不已,一句话说得声音小、还磕磕绊绊。她这是第一次和陆未晞说话,今日的事情更让她感受到自己与这位将军千金的差距,自己这样的,要做丁公子的朋友怕是根本就不够格,还净给人家添麻烦。
磬儿撇撇嘴,腹诽道:要道谢也该丁公子道谢,你替他道谢做什么?云忆这样一谢,让坚决捍卫自家小姐利益的磬儿觉得好像云小姐和丁公子成了一对儿,自家小姐反倒是帮忙的局外人了。
丁其羽像是听见了磬儿的心声一般,果然向陆未晞谢道:“方才真是多谢未晞和未明兄了,否则那五遍抄下来,我估计是废了。”
陆未晞依旧没有看丁其羽一眼,而是冲云忆礼貌地笑笑,启唇道:“云小姐客气了,未晞没帮上什么忙。”
被无视的丁其羽心里纳闷,面上显出几分失落,未晞怎么对自己这么冷淡啊…
陆未明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这一切,被周围隐隐的、奇怪诡异的氛围弄得难受极了,只想赶紧逃离现场。
云忆面对丁其羽那副柔柔弱弱的样子,让路过的赵恬然郡主怎么看怎么反胃,走过她背后的时候忍不住就用胳膊狠狠撞了她一下。云忆没有防备,惊呼一声,向前踉跄一步,小腿正好撞上了桌角,重心彻底偏离,竟是直接扑进了丁其羽怀里。突然冲进怀里的柔软让丁其羽有点懵,后退一步稳住身形,下颚被她的额头装得生疼,双手下意识地接住了怀里的人。
待反应过来,丁其羽立刻松开了放在她肩背处的手,有些慌张地瞥了一眼陆未晞,扶着云忆的肩膀把她拉出自己的怀抱,松开手略显尴尬地问道:“云小姐,你没、没事吧?”
云忆为自己的失礼脸红不已,心跳得飞快,微微地摇了摇头,谁知刚才那一下,桌角撞到了她受过旧伤的小腿,一失去支撑就是一阵刺痛,“嘶——”云忆痛吟一声,又不受控制地落入丁其羽的怀抱,钻心的疼痛更让她下意识抓紧了丁其羽胸前的衣襟。
这下丁其羽更尴尬了、为难不已,但是见怀里的人疼得额角都渗出了汗,最终心里哀嚎一声,重新扶上她的肩膀,硬着头皮问道:“受、受伤了?”
云忆的小丫鬟上前,万分焦急地说道:“方才撞那一下肯定撞到了小姐以前的旧伤了!”小姐今日还要受多少委屈才算停啊!
本来心里就不太开心的陆未晞看到这一幕皱了皱眉,垂眸收敛了目光,转身对磬儿道:“走吧。”然后迈步就走。磬儿狠狠瞪了丁其羽一眼,也跟着走了。陆未明张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碍于还有外人在场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长叹一声跟上陆未晞两人的步伐。
“哼,装得倒挺像!”赵恬然蔑视了云忆一眼,
“郡主,你不要欺人太甚了!”未晞离去的背影让丁其羽又着急又无奈,心里窝着火,对这个惹是生非的罪魁祸首,态度自然好不到哪去。
“丁其羽,你帮陆未晞也就罢了,你还要帮她?你就故意跟我过不去是吧?!”赵恬然瞬间被她这个恶劣的态度被点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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