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如清站起身来,沿着花间小径回到院门口,对默默等候的两人说道:“走吧。” 说罢便走出了院子,她的声音比平时轻了许多,从眉眼间却看不出与平时有任何的不同。
看着前面小丫头那有些虚浮的脚步,丁其羽也不知银粟为什么不上去扶着她家小姐。犹豫片刻,丁其羽还是上前一步扶住了傅如清的手臂,小丫头知道自己的身份,这样应该不算失礼吧?
傅如清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颤了一下,有些抗拒,就听丁其羽低声道:“大小姐知道我的身份,你跪了那么久,我扶你走一会。你腿脚活了血,我立刻松手。”
其实哪里是身份的问题,傅如清平日习惯了拒人于千里之外,更加抗拒和别人产生肢体上的接触,这也是为什么银粟不敢过来扶她的原因。但今日跪了许久,双腿又确实有些酸麻,感受到扶住自己的那双手传递过来的力量,傅如清渐渐压下了心里的抵触感。也许是近来繁忙的事务,也许是才从娘亲“身边”离开,引出了傅如清心底深藏的脆弱,她终于卸下了坚强的伪装,没有再拒绝丁其羽的好意。
银粟没听见丁其羽给小姐说了什么,除了惊讶,更多的则是佩服与感激,每次来看夫人,小姐都会跪很久,即使她再想扶着小姐回去,都无能为力。今日终于不一样了。银粟心里燃起了希望,希望这个此时扶住小姐的人,能够一直在小姐身边扶着她、护着她,带着她走出曾经的阴霾,让她渐渐地活回当年那个生动的人儿。
……
翌日,丁其羽虽在忙着处理机缘阁的事务,那抹孤寂无助的素色背影却总是会浮现脑海,让她有些静不下心来。丁其羽索性丢下手头的事情,构思了半晌,花了不少时间和心思为那个小丫头做了一样东西。到了傍晚,估摸着小丫头应该忙完了生意上的事,丁其羽才拿着东西去了浮梦居。
银粟并没在浮梦居的书房里,只有傅如清自己在木桌前看书,昨日丁其羽没有拿东西过来,她也因为想念娘亲而早早地歇下了,今日忙起生意上的事来,那成了习惯的期待又冒了出来,她在心里都问过好几次这人什么时候会过来了。
“大小姐,猜猜今天是什么。”丁其羽走到桌前,神神秘秘地问道。
傅如清放下手里的书,摇了摇头,很直接地回了三个字:“猜不出。”话是这么说,小心绪却纷纷然然、胡乱猜了好几个答案。
丁其羽并不在意她的“不给面子”,带着笑把手里的盒子放到桌子上,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东西,那是一个非常精美别致的风铃,最上方雕着一只鸿雁,口衔书信、展翅而飞,鸿雁下面挂着几个长长的管型银铃,每一根管型银铃中间都穿着一根细丝,下方坠了一朵木雕的小花,正是丁其羽昨日在禅觉寺后山看到的那种小白花,用白、紫两色的木漆染色,看起来与那真的小白花一般无二。随着丁其羽提起的动作,银铃相互轻碰,发出清脆的声响,颇为悦耳动听。
傅如清只一眼,便被风铃下面坠着的一朵朵小白花吸引住了目光,那是她娘亲以前最喜爱的芸若花。
丁其羽将手上的风铃提到傅如清面前,脸上是温暖的笑意:“这个,叫风铃。每当有风吹过,它便会发出清脆动听的声音。”说着伸指碰了碰银铃,悦耳的铃声款款而出,“听见了吗?不管你心里在思念谁,它总能带着那人的问候来到你身边。”
傅如清侧耳倾听了一下,在那叮叮当当的声音之间似乎真的听见了娘亲的细语,一如当年她在床边给自己讲的有趣的小故事。傅如清伸手用掌心托起了一朵小芸若,面纱下的容颜绽放了一个至真至纯的笑,真如一个小女孩儿那般。
丁其羽看见她眉眼间没有被刻意掩藏起来的笑意,仿佛是和煦的阳光融化了三冬的积雪,心里特别的柔软温暖,嘴角的笑意扩大:“小丫头,你知道吗?其实,一个人逝去之后,只是□□的灭亡,她的灵魂是不会湮灭的,她会去到另一个地方,变成一个孩子,再次出生,再次长大,再次拥有新的一辈子。所以你想念的那个人,此刻一定在另一个地方,过得很快乐很快乐。”
傅如清闻言,抬眼看向丁其羽,眼眸里全是好奇和期待:“真的吗?”
丁其羽点点头,一手提着风铃一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道:“嗯,这个没有谁比我更清楚了。我以前有过一番奇遇,见过勾魂的白无常,这是他告诉我的。”丁其羽为了让眼前的人儿相信自己的话,又详细描述道,“白无常叫谢必安,长得又白又瘦,他有一把引人魂魄的伞,专门带着逝者的魂魄去往新的生活!我胸口就有一个伞形的疤痕,是他的咒术留下的。”
神鬼之说傅如清不是没有耳闻,但是这一次,傅如清听了丁其羽一番详细的解释,虽然玄乎其玄,却愿意选择相信,相信娘亲会在另一个地方活得幸福快乐,欣喜之余,内心深处又涌现了些许伤感,纤指轻轻抚着风铃上的小白花,轻声说道:“可惜…她再也不会记得我了…”说到末处,声音里带着一丝微颤。
丁其羽听到她这么说,与傅如清在此刻的心境上产生了共鸣:“我的家人也全都不记得我了。但是,只要他们还能过得很幸福很快乐,就足够了,不是吗?所以我们也要过得很幸福很快乐,带上对他们的那一份祝福。”说着,丁其羽的眼里有些湿润,并不是因为伤感,而是因为怀念。
傅如清手里的动作一顿,对上丁其羽的眼睛,看到了她眼里的水光,心儿颤了一下,这人…是失去了所有的家人吗…傅如清觉得是自己激起了她的伤心事,心里升起浓浓的愧疚:“对不起…”
丁其羽摇头道:“我不是难过,我只是有些怀念而已。我可以带着对他们的祝福过得很好。”
傅如清因为她的坚强而动容,更被她身上的温暖所感染,这几日以来那种无助和孤寂的感觉仿佛全部被阳光驱散。
“那我,替你把它挂上?你说挂在哪里好?”跳过方才那一环,丁其羽收起心底的怀念问道。
傅如清想了想,站起身和丁其羽一起,将风铃挂在了书房一侧的窗前。
丁其羽从小木凳上下来,擦拭干净被自己踩过的凳子还回原处,仰望着自己颇为满意的作品道:“这样就好了,你想她的时候,就听听风铃的声音。”
傅如清也望了望着风铃,然后目光移向了身旁洋溢着暖意的人,启唇轻道:“谢谢…”
丁其羽转过头来,看着傅如清澄澈的双眸,心里冒起了少年心性,故意笑言道:“不客气,小丫头~”然后深怕傅大小姐又找自己算账,赶紧快步走到门口,“我就不打扰你了,走了,小丫头!”说罢立刻推门离开了房间。
傅如清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面纱下又浮现了一个浅浅的笑,不禁喃喃道:“小丫头…”突然就觉得这个称呼似乎并不讨厌,甚至,还有几分喜欢起来。
……
这几日,丁其羽和机缘阁里的几个伙计忙碌地制作着提供给尹、承两城望岁谷场的筛米机和杵米机。连何安康都开始学习木工活了,几人还是觉得进度不够快,一单生意都这么费劲,丁其羽还想开创其他方面的生意呢,要发展壮大机缘阁,仅有这么点人手是不可能的。于是,丁其羽萌生了为机缘阁培训学徒工的想法。电视小说里,主角培养手下、暗卫之类的,都喜欢从乞丐里面挑选合适的苗子,既能做善事,又能找到勤恳忠心的人。所以丁其羽也想着去破庙等乞丐常常聚集的地方找找。
可是在尹州城里绕了一圈,既没找着破庙,也没发现一个乞丐的影子,丁其羽回想了一下,来尹州这么些天了,还真的从未见到过乞丐啊。丁其羽顺路走到附近的一个茶棚歇脚,准备向当地人打听打听。
“小哥,我跟你打听个事,咱们这尹州城里,都没有乞丐的吗?”
茶棚的伙计听了丁其羽的问题,一边倒着茶一边回道:“您问这个啊。尹城呀,不是没有乞丐,而是都被琬山上的禅觉寺收留啦。前两天我还看见城外来了一帮流民,后来都被禅觉寺下来的尼师们带上山去了。”
丁其羽与伙计道谢,一边赞叹禅觉寺的住持一定是一位慈悲为怀的得道法师,一边也在感慨禅觉寺的香火之盛,有这样的能力帮助流民乞丐。休息了一会便不再耽搁,雇了辆小马车去了禅觉寺。
到得禅觉寺门口,丁其羽上前去与一位女僧行礼道:“这位尼师,请问贵寺是有收容尹城里的流民乞丐吗?”
女僧双手合十回礼道:“有的。施主是?”
“那您能带我过去看看他们吗?我、我开了个铺子,想找些长期帮工的伙计…”丁其羽道明来由。
女僧犹豫了片刻,她一个出家人也管不了那么多,于是回答道:“他们不在寺内,施主若要找人,请沿着山道再往上行。”
乞丐流民里有男子,不住在禅觉寺也很正常,丁其羽道谢离开,坐上马车沿着山道向上走了一刻钟,终于找到了收容乞丐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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