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儿!”丁其羽两步奔到傅如清面前,紧紧拥住了她,“太好了,你没事,只要你没事!”
“其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唤,竟是丁其羽再熟悉不过的、却从不敢回忆的声音,语气里带着深情、也带着绝望,让丁其羽瞬间僵直了脊背,怔怔地回头,就见未晞眼中带泪,正泫然欲泣地看着自己。
“晞、未晞…”丁其羽忍住了自己最想要呼唤的那个称呼,喃喃地唤出了她的名字,以为早已深深埋藏、不会再被轻易牵动的心事,在见到未晞的那一刻却全然奔涌而出,撕裂了压在心底的伤痕,疼痛无比。
“我不在乎世俗礼法了,我不在乎你是男是女了,可是你为什么,要忘了晞儿…为什么?”未晞含泪倾诉着自己全部的心事,“不是说,你对我是真心的吗?那为什么…要离开我?”
丁其羽抬手捏着自己胸前的衣衫,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阿羽,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耳边又响起了小爱哭鬼的声音,“我对你,从来都不是亲情…”
“莲儿…”丁其羽侧头,果真便看见了满脸泪痕的莲儿。
一时间,纷繁复杂的心绪让丁其羽乱成了一团,折磨得她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一切,可当她低下头,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原本身边的三个人儿,却一个都不见了踪影…丁其羽的意识也逐渐飘远,又一次陷入了黑暗。
……
本来丁其羽发出呓语,让床边的傅如清非常惊喜,因为这可能意味着她真的快要醒过来了,但听着床上昏睡的人无意识喃喃出的名字,又让傅如清心头有难以言喻的酸涩感沉淀发酵,除了自己,那“未晞”和“莲儿”便是羽提到过的,兴城的那两个女子吧…羽梦见了什么呢?或许在虚幻的梦境里,人会展现出内心最真实的一面,在羽的内心深处,其实还是记挂着“曾经”的…
傅如清静静看着丁其羽,护在腹部的手不自觉加了点力道,仿佛想从腹中的小生命那里感受到最大的温暖和安心。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了银粟的声音:“小姐,家主派了一队人过来,在前厅。”
傅如清闻言,轻叹了一声,伸指抚平了丁其羽皱起的眉头,俯下身去隔着面纱轻吻了一下她紧闭的眼睑,走到门口,脚步一顿,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才走出了房间。
傅家主接到女儿手下的传信后,当即派了两路人马,一路前去乾西帮着女儿的人捉拿妄想加害如清的奸人,一路过来与傅如清的队伍汇合。只不过傅如清传信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怀了身孕,在信中自然未曾提及,不然傅家主要是得知自己快要有小外孙了,估计会亲自快马加鞭前来与女儿汇合。
傅如清分批调集了所有的明卫和影卫,将父亲派来的人手安排到了合适的位置。刚安排完,正准备带着父亲专门遣来的老大夫,去丁其羽房里再替她诊断一番,就听见“嗖”的一声影卫集结的暗号声,正是从丁其羽房间所在的方向传来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傅如清立刻从椅子上起身,向丁其羽的房间赶去。
谁知还没赶到,就见两个专门负责保护丁其羽的影卫跌跌撞撞跑到自己面前跪下,慌张禀报道:“大、大小姐,丁公子,被人劫走了!”
“什么?”傅如清心下一沉,提着裙子跑进了丁其羽的房间,房间里有明显打斗过的痕迹,床上那安然沉睡的人和一直摆在丁其羽床脚的工具包都不见了踪影,这才相信了自己方才听到的,转身质问那两个跟着进来的、被打伤的影卫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声音已经急得不成调子了。
两个影卫自知犯了大错,又一次齐齐跪下,懊恼地交代道:“是几个女子,趁着大小姐调集影卫的空当闯了进来,出现得太突然,身手也比上次夜袭的人要好很多,功法自成一体,像是江湖中人,属下等没有防备、不敌她们,让丁公子被掳了去…”
傅如清压制住心里席卷而来的着急、担忧和怒气,护着自己又有些隐隐作痛的下腹,尽可能平静地问道:“十五她们呢?”她为丁其羽单独安排了四个贴身的影卫,这里剩下两个,应该还有两个才对。
“她们前去追人了。”影卫垂首答道,“后面赶过来的影卫们都去追人了…”
……
傅如清坐在前厅等待着影卫的消息,内心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平静下来,为自己的疏忽后悔不已。羽从前只是一个普通百姓,虽然机关术了得,但鲜少有人知道机缘阁的阁主是她,更何况即便是被人知道了,机缘阁也根本没有竞争对手,谁会加害于她?傅如清是因为小时候娘亲的事情,担忧丁其羽会因为自己遇到危险,所以在那次丁其羽出门被傅家主“请”去之后,傅如清就将自己的八个贴身影卫分了一半给她,谁知道,竟然真的会有人专门冲着她来。傅如清认为是自己的一时疏忽,方才安排人手时只留了四个贴身的影卫在丁其羽身边,才导致她落入了别人手中,却想不通,到底会是何人要掳走她,劫走了她目的又是什么。
直到追人的影卫悉数无功而返,傅如清的心儿沉入深深的担忧之中,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下腹已经坠痛不已,脸色苍白不堪,额角都渗出了冷汗。羽已经被人劫走,自己不能让孩子也出事,傅如清惊惶之下立即唤来了影六替自己诊治。
影六和傅家主派来的老大夫一起,又是一阵手忙脚乱,才终于保住了傅如清腹中的胎儿。看着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的大小姐,影六叹了一口气道:“大小姐,还请您尽量放宽心,两次动到胎气,已经伤胎,需慢慢调养回来。大小姐若是想让孩子顺顺利利地出生,近段时间之内不能再有大的情绪波动,否则,孩子就算保住,生下来也会是个病秧子。”
银粟捏着自己的手帕,惊心动魄地看着这一切,闻言也苦口劝道:“对方只是掳走了姑爷,说明姑爷他暂时是安全的,小姐您要为了孩子着想,保重自己啊!”银粟这么劝着,心里也是替小姐和小姐腹中的小主子万分担忧,姑爷眼看着就快醒了,怎么会突然被人掳走?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傅如清一听,自己怎么能让孩子有事?两人的话激发了傅如清的母爱,她现在已经是一个母亲,遇到再大的困难挫折她都必须坚强地挺住,如何舍得让腹中的孩儿从小便遭受病痛的折磨?傅如清用自己练就了多年的压抑情绪的能力,才勉强平复下混乱不堪的心绪,为今之计,应是保好孩子,尽快找到羽,自己还没有亲口告诉羽孩子的事情…
老大夫则在一边默默思索,大小姐未成亲就先有了身孕,这件事他该不该与家主交代啊?
傅如清平复了心情,看出了一边那老大夫的纠结,主动开口道:“先生,这件事,我自己会与爹说的。”孩子的事情,她并不想隐瞒父亲,反正父亲知道她们二人两情相悦、也同意了她们的婚事。如今羽被人掳走,孩子又不能遭罪,傅如清准备如实告知父亲,父亲毕竟有着多年的根基,让他出力帮忙追查羽的下落,自然是比自己一方派人找要快上许多的。
“额、是。”老大夫不敢有异议,家主与大小姐已经基本和好,他们父女之间的事情,还是留给父女俩自己去处理得好。
……
傅如清手下的人马,将丁其羽失踪一带的方圆百里都追查了一遍,却没有查到丁其羽的下落,掳走她的人应该已经完全离开了。查不到线索,傅如清再担忧也没有办法,等了好几日,又不见对方的人有什么动静,不像是一般的绑架勒索,根本猜不透对方的目的。
当下商队驻扎的地方,很多名贵稀缺的药材找不到,客栈的环境也不利于傅如清养胎,在影六和老大夫的多次劝说下,为了腹中的孩儿,傅如清终于决定启程回尹州,留下几个信得过的影卫在此守候,以防错过了“绑匪”送来的消息。
商队回到尹州,傅如清的车马在清柳园门前停下,傅家主早就亲自等在了清柳园门口,看到女儿从车上下来,走上去急唤道:“如清!”得知女儿遇险的事情,让他万分忧虑着急,幸而其羽实现了离开镶城时的承诺,让如清平平安安回了尹州,可是…
“爹。”傅如清回应道,一路舟车劳顿、忧思烦扰,晚上没了那人温暖的怀抱,让她又总休息不好,眉眼间是难掩的疲惫之色。
父女俩去了凝心堂,傅如清在后来的传信中已经提到了丁其羽被人掳走的事情,傅家主迫切地想知道具体的情况:“如清,到底是怎么回事?”本来他都等着两人平安回来,为女儿操办一场盛大的婚礼了,谁知半途出了两件大事,让那个女儿很喜欢、他也挺满意的女婿不见了。
“爹,在此之前,如清要跟您说一件事情。”傅如清没有回答父亲的问题,而是准备直截了当地将另一件事先说出来。
“嗯、你说。”傅家主坐直了身体,不知道女儿要说什么重要的事。
傅如清沉默了片刻,才启唇说道:“爹,我已经…怀了其羽的孩子。”
“什么?你——”傅家主瞬间瞪大了眼睛,女儿怎么…怎么已经被人欺负了去?还说等着两人回来成亲,早点享受天伦之乐呢,这下可好,小外孙已经“提上日程”了。傅家主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既生气丁其羽还没和女儿成亲,就已经占尽了便宜,又因为几个月后要来到世上的那个小生命而有些激动,傅家主半晌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看着女儿疲惫的模样,生气消失殆尽,只剩下对女儿和小外孙的心疼,问道:“有、有多久了?”
“一个多月了…”傅如清如实回答。
“哎,你好好养身子,其羽,爹替你找!”傅家主不再纠结无法改变的事实,当下该做的,应该是马上召集所有能调动的人手,把女婿找回来!
就这样,傅家主揽下了追查丁其羽下落的活,虽然傅如清仍然放心不下,也派了很多人马出去,但有了父亲的支持帮助,为她减轻了不少负担。不再与父亲竞争之后,生意上的压力也少了不少,让她能够在忧心之余,逼着自己好好养胎。
……
傅如清第一次意识到,没有了丁其羽的清柳园,是如此的冷清。傍晚,没有了那人揣着新奇的小玩意过来唤她“小丫头”,夜里,也不会有那人温暖的怀抱让自己依靠。窗前的风铃在微风的拂动下发出了银铃般的轻响,傅如清看着已经发干到不成样子的两个小泥人和那盆丁其羽费尽心思赢回来的迎霜芸若,怔怔出神。
花绽更情浓。人去秋千闲挂月,马停杨柳倦嘶风。堤畔画船空。
【卷三.望江南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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