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千翎离火狠决的猛击下,刀筒机轴出现了裂痕,“咔咔”几声便完全崩断,左侧第三根刀筒整个都垮了下去,核心的机轴带着联动部分全部被损坏,其他从动机轴瞬间卡住,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震响,所有的刀筒全部垮到了坑里,扬起了滚滚的烟尘。
机关陷阱被破坏掉了,但是乐竹漪根本来不及高兴,因为正如丁其羽所料,布置陷阱的前辈确实设计了防破坏的机关,石壁上翻出了黑洞洞的机关箭孔,数不清的箭矢裹挟着空中扬起的烟尘,如雨般袭来。
箭雨覆盖面积很大,机关陷阱道边上的她们都不能幸免,乐竹漪回身一掌拍到了赤霓身上,驱着赤霓奔到了远一些的安全位置,丁其羽受伤了,她根本来不及带走丁其羽,她只能站在丁其羽身前,替她又一次结出了那张用鞭影织成的保护屏障,将射过来的箭矢悉数击落挡下。
丁其羽撑了撑身体,却根本无法起身,反而又喷出了一口血,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了,看着这个在生死危机边缘浴血奋战的背影,自己不仅没办法保护她,还要连累她来护着自己,只有丁其羽自己知道,此刻是有多么痛心。
箭雨太过密集,饶是乐竹漪鞭法再高超,也不可能完全用千翎离火把所有射过来的箭都挡下,一场箭雨不知过了多久才完全停下,乐竹漪微张着嘴喘着气,低头看了看直直扎在自己肩头、腰腹处的三支箭矢,顾不上自己的伤,回头确认小木匠没有再受伤,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丁其羽的意识正在抽离,视线已经非常模糊了,她隐隐约约看到竹漪中了箭,除了撕裂般的心疼之外,已经没有任何其他的感觉了,勉强出声道:“竹漪…你受伤了…”
乐竹漪妖冶的丹唇勾了勾,毫不在意道:“比起望月之夜差远了。我乐竹漪,最不怕的,就是痛!”话音未落,她便咬牙抬手利落而果决地几掌错断了插在自己身上几支箭的箭尾,随意扎紧了冒血的伤口。
丁其羽心疼更甚:“咳,我——”气若游丝的话还未说完,便没了声音,竟在这一瞬间完全晕厥了过去。丁其羽也想坚持,可是流了太多的血,能不能坚持已经不是主观上说了算的了。
乐竹漪一惊,赶紧探了探她的呼吸,发现丁其羽是因为失血而晕厥了,乐竹漪望了望前路,被破坏掉的机关陷阱道很不好走,赤霓肯定是驼不住小木匠的。
乐竹漪皱着眉小心避开丁其羽肩上的伤,扶着失去意识的人趴到了自己背上,摘下手臂上的红绫,又一次将丁其羽和自己绑在了一起。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比自己要高大不少的丁其羽背了起来,起身的时候,身上传来的几处剧痛,让她视线都黑了一瞬,她咬着下唇忍住了痛吟声。前路凶险未知,她希望,能和其羽紧紧依靠,无论如何,都不分离。
看着前方的道路,颈侧昏迷的人虚弱而沉重的呼吸,是她心头最大的安定,乐竹漪呼来了赤霓紧紧跟着,艰难地迈出了步子。
陷阱道里全是垮下去的刀筒机轴,乐竹漪受了伤背着人,一路小心翼翼,还是难免跌倒摔跤,双手双腿都被陷阱道里的锋刃断口伤得鲜血淋漓了,她也还是咬牙坚持着,没有让背后的人再受到任何二次伤害。
万分艰难地过了第一段陷阱道,摆在面前的,却是另一段长长的陷阱。幸而第二段的机关也是“碎骨龙脊”,否则丁其羽已经昏死过去、没人判断陷阱的破解方法,乐竹漪还真的只能靠着武力硬闯了。
乐竹漪放下丁其羽,又一次击碎了左侧第三根机轴,但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左侧的第三根机轴并不是主动机轴,一番努力仅仅破坏了一根刀筒,还反而触发了防破坏的箭弩。
乐竹漪熬过这场箭雨,捂着手臂上被箭矢伤到的伤口,喘着气观察了一番第二段碎骨龙脊,发现它们的运转方向与第一段是相反的。
这些日子,乐竹漪常常在丁其羽做机巧的时候过去找她,也认识了很多新的机巧,听她介绍了不少原理知识,乐竹漪静心思索了片刻,在脑海里构思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机关传动图,心里有了一个猜测。反正小木匠昏迷了,也无从确认,她不再犹豫,扬鞭几下就打碎了右侧上数第五个机轴。
果然如她所愿,右侧上数第五个机轴正是核心的机轴所在,所有的刀筒都垮塌了下去,又是新的一轮箭雨。一场下来,乐竹漪已经筋疲力尽、遍体鳞伤,光是箭伤,就已有八处了。
但她根本来不及休息,头顶就传来了隆隆的声音,地面也开始震了起来,整个机关陷阱道,像是要垮塌自毁了一般,乐竹漪不敢耽搁,支撑着身体,又一次背上了昏迷的丁其羽,引着赤霓快速向前方逃去。
机关陷进道的尽头被密布的藤蔓覆盖,藤蔓间隙之中,透出了隐约的光亮。乐竹漪拨开藤蔓,还来不及查看前方到底是什么地方,只听见轰隆巨响,身后的机关陷阱道完全垮塌了。
乐竹漪看了看身后被大量碎石封堵、无法通行的机关陷阱道,所幸两人一马都逃了过来,回过头来用力将藤蔓完全拨开了,背着丁其羽穿过了厚厚的一段藤蔓丛,视野才终于开阔了起来。
乐竹漪用逐渐模糊的视线看着眼前的一切,没想到,这机关陷阱道之后,竟然别有洞天!来不及欣赏满眼醉人的山景,乐竹漪在朦胧之中看见前面不远处似乎有几间房屋,心里一喜,刚朝前迈了两步,一股腥甜冲上喉咙,她剧烈咳嗽了几声,抬手一触,掌心已是一片腥红。乐竹漪再也支持不住,一掌拍上了赤霓的马腹,看着赤霓嘶鸣一声,向那片小院奔了过去,乐竹漪与身后失去意识的人一起跌倒在地上,也无法控制地陷入了昏迷。
……
尹州清柳园中,傅如清今日不知为何总有一些心神不宁,服过安胎的汤药,本该午间小憩,躺在榻上却半晌都无法入眠,索性起身去了书房,准备看一看管事们近期呈上来的事务。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健康成长,怀孕三个多月的她小腹已经微凸了起来。
银粟将一只白玉碗放在了傅如清随手便能够到的位置,里面是剥好皮的紫露果,方便她家小姐随时用玉勺舀着吃。
紫露果也就是之前游玩乌兰城时,丁其羽买给她吃的那种水滴状的异域水果。紫露酸甜多汁,通晓医典的府医又说它有助于改善大小姐的胃口、对腹中的胎儿也是益处多多,所以与玄漠国贸易往来之后,傅如清便特地吩咐下面的人从乌兰城那边运回来了不少。
傅如清在木桌前坐下,看见手边的紫露,想起那人当日喂自己吃的宠溺表情,不禁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刚压下那冒出头的思念、准备认真看书,突然隐隐约约感受到了腹中轻微的颤动,如一条小小的游鱼摆动尾巴引起的水中暗波一般,很轻微,但是傅如清却能辨别出来那不是错觉。傅如清皱了皱眉,那股子心神不宁的感觉越发浓重起来。府医说,孩子至少得长到四个月之后,自己才会感觉到她的活动。可是这才三月多,为何…
今日心绪完全不对劲,傅如清不知道是孩子不舒服了,还是未归的人发生了什么,越想越是忧虑,心中不定,出声唤道:“银粟。”
“小姐?”一旁侍立的银粟上前一步疑惑道。
“叫府医过来…”
银粟吓了一跳,不知道是小姐哪儿觉得不舒服了,不敢耽搁:“是!”立刻着人火速去请了府医,向脸色不大好的小姐着急关切道,“小姐您身子不舒服吗?”
傅如清摇了摇头:“我感觉她动了一下…”
银粟自然也知道孩子得四个月之后才会胎动,替她家小姐忧心起来。
清柳园中随时待命的两位府医赶过来替傅如清号了脉,商讨一番之后,年纪稍长的女府医禀报道:“大小姐,无碍的。大小姐今日是否心绪不宁?方才的动作应是大小姐紊乱的心绪造成的,只要不太过频繁,小主子就无碍。”
旁边另一位府医也附和道:“嗯,还请大小姐一切都放宽心。”
腹中的孩儿没事,那会不会是羽出了什么事?傅如清抬手扶住了眉心,安慰自己那人只是外出做做机巧,体质又异于常人,应该不会有事的…额角都有些抽疼起来。
府医见大小姐精神状态着实不好,提议道:“那,大小姐是否需要服一点安神的汤药,不会伤及小主子。”
傅如清思索片刻,为了孩子,有必要安定一下自己的心绪,点头同意了府医的提议:“嗯,有劳了。”
那边傅如清心绪不宁请了大夫,尹州城客栈中的陆未晞今日也有莫名的烦闷堵在心里。刚刚又接到了来自家里的传信,一时间,不安、为难、失意,万般的情绪都交织在了一起,她蹙着秀眉静静伫立在窗前,看着如黛的远山,不知道在想什么。
京城圣上传来急召,召大将军一家入京述职,从前一般是三年述职一次的,今次却是突如其来的召见,圣旨还特别交代大将军携家眷一同前往,说是圣上要举行一次前所未有的国威盛庆、万象来朝,虽然有些不同寻常,但大将军受命于天子,又不得不前往。连远在北疆、腿上有伤的陆未昭都必须入京,更何况是陆未晞了。
送信的使者并没有走,而是在客栈住下了,准备随着三小姐一同回去。磬儿在一旁看着小姐失意的背影,心里也很难受,千里迢迢赶来见丁公子,在尹州城待了一个多月,最终却还是不得不无功而返…小姐追求幸福为何就这么难?难道老天爷,就真的偏要让有情人两相分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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