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女弟子带路,丁其羽马不停蹄地赶了三日路,终于回到了她离开多日的尹州城。
丁其羽本想入城好好招待送她回尹州的女弟子,但人家赶着回丹暝山,丁其羽也不能勉强,只得在城门外与女弟子行礼道谢:“李师姐,这几日,实在是麻烦你了。”丁其羽将自己骑回来的马交还,“这匹良驹,也麻烦李师姐带回去了。”
女弟子点了点头,作别道:“不麻烦,丁公子,那我就回去了,告辞。”
“好。李师姐路上小心,后会有期了。”丁其羽犹豫片刻,继续道,“还有、还望李师姐替我,跟她说声…保重。”虽然丁其羽这几日从没问过到底是谁托女弟子送她回尹州的,但是她其实早就很肯定地猜到了。
女弟子闻言,突然有怒气窜上心头,脱口而出道:“我只管完成任务,要说这个,以后你自己去说吧。”不提起这事还好,一提起就来气,本以为会是宫里的又一段良缘呢,却不想这么快就分别了,真是不知道丁公子到底在逃避什么?
丁其羽怔愣一瞬,被女弟子引出了这几日一直埋在心里的离愁,随即伤感万分道:“没有以后了…”
丁其羽这个伤心失落的样子又让女弟子觉得不忍,话说重了些…人家两人的事情,不是她们这些外人可以干涉的,只得缓和了态度改口道:“好了好了,我帮你说。丁公子也保重,后会有期。”女弟子说完,冲丁其羽抱拳一礼,骑上马离开,另一匹马也十分聪明地跟着她绝尘而去了。
丁其羽呆呆望着来路半晌,直到看不见人和马的影子,才收敛了目光,千离宫的故事画上句号了。有些人、有些事,再不舍、再眷恋,也只能是一段美好的过往,自己已经经历过几次分离,这个道理难道还不懂吗?丁其羽叹了一口气,将纷繁复杂的胡思乱想抛出了脑海,捏了捏拳头,转身走入了城门。
此时正是四月天,尹城将将入夏,天气晴好,堤岸边的柳树晕浓了新绿,柳絮轻轻缀在柳梢,暖风拂过,便飘飘摇摇地纷扬落到石板路上,翘首等待着被下一阵风再次带起。柳絮飞时花满城,三三两两的孩童追逐打闹捉着飞絮,城中是一派生机繁荣的样子。
离开的时候还未入冬,回来之时,已是初夏了,虽然尹城不是丁其羽的家乡,但是有了她心爱的人在这里,尹城便充满了熟悉的温暖。看着这一副繁荣的初夏图景,丁其羽深吸一口气,这几日徘徊在心头的离愁别绪和怅然若失的伤感,也被尹城的暖风稍稍吹散,心里的期待之情压过了伤怀。
脚下生风,丁其羽穿过早已熟悉无比的烟柳画桥、石板街道,一路直奔清柳园。路过城中傅府的时候,丁其羽朝气派的府门望了一眼,光是看见了府门匾额上的那个“傅”字,就足以让她心生激动了。
心里一遍遍念着“清儿”的名字,绕过几条长街,距离清柳园也越来越近,但丁其羽的脚步却越发踌躇犹豫了起来,心里竟生出几分“近乡情更怯”的紧张感。也不知她到底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环境而紧张,还是因为即将要见到想见的人而紧张了。
又磨磨蹭蹭走了一会儿,远远便看见了琬山脚下垂柳环绕的清柳园,在清朗的夏日里,不似丁其羽初见它时那样的朦胧。丁其羽扬起嘴角,心跳都加速了,顿住脚步在心里鼓励了自己一番,才又重新抬步向前。还没走到清柳园对岸,便见清柳园门口停了一辆马车,正是清儿出行常乘的那辆马车。而清柳园的大门也在此时从内打开,以为自己做好心理准备的丁其羽被大门的开启吓了一跳,赶紧窜到了一旁树丛中,躲在一颗柳树后,偷偷向那边望去。
果然,那个丁其羽熟悉无比、思念万分的人儿,从清柳园里走了出来…她眉眼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淡然,轻纱覆面,依旧身着素白的衣裙,可是,却有什么地方大不一样了!
只一眼,丁其羽便瞬间睁大了眼睛,清儿的肚子…怎么会?!银粟姐姐正在一边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这个样子,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来,清儿有了身孕…清儿有了身孕?!
反应过来的丁其羽,眼眶一下就湿润了,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垂柳的树皮,用力之大,抠落了一地的木渣。谢必安没有骗自己…谢必安没有骗自己!!!丁其羽只觉如坠梦幻,纵使心脏已经快要蹦出胸口,她也丝毫没有察觉,看着银粟小心扶着清儿走到马车前,目光一刻没有离开过清儿明显凸起的腹部。
虽然谢必安是货真价实的鬼神,虽然他为自己施了法,虽然自己的身体也确实如他所言异于常人了,但孩子这一点没有得到验证,丁其羽在心中始终还是带着些忐忑怀疑的,不然也不会在清儿询问的时候,模模糊糊地回答了。而如今,事实真真切切地摆在眼前,自己和清儿,真的有了孩子…曾经完全不敢奢望的疯狂梦想,真的实现了!
谁会想到,她与清儿只亲近了那一夜,就有了小家伙的?原本只是期待再见清儿的丁其羽,被这个万万没想到的惊天之喜给打了个措手不及,越看越感动、越看越激动,丁其羽的眼泪承载不住淌了下来,就清儿从门口走到马车前、银粟简单给侍者交代几句话的一会儿时间,丁其羽已是心绪汹涌澎湃、热泪纵横了。
傅如清等银粟交代完,准备上车,忽然如有所感似的,停下脚步,朝远处望了一眼,却只看见垂柳堤丛,傅如清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由银粟扶着登上了马车。
而这边,以最快的速度隐没了自己身形的丁其羽,一手紧紧抠着树干,额头抵着胳膊,另一手攒着胸口的布料,压抑不住心里那强烈翻腾的感动和激动,低低哭了起来。
不知道躲在这个角落哭了多久,丁其羽才终于稍稍缓过劲儿来,慢慢平复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衣袖沾湿了一大片,而陪她一起分享这喜悦激动的“柳兄”,已经被她抠秃了一大块树皮。丁其羽低头看了看掌心的一大片灰色柳树皮,用另一侧袖子抹了一把脸,歉意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柳树,再望清柳园大门口的时候,清儿的马车早就离开了。
十月…现在是四月…明明只是十以内的数字计算,丁其羽一个小博士,竟然一边碎碎念,一边掰着手指算了好几遍,才终于确认,孩子,应该差不多有六个月大了。数清楚之后,随即而来的是更加抑制不住的兴奋期待,以及浓浓的愧疚之情,十月怀胎最是不易,不仅会有各种各样的妊娠反应,对母亲的心理情绪也会是很大的考验。自己不在她身边的这段时日里,清儿该是熬过了多少辛苦难受、又承受了多少压力和委屈啊?
望着清柳园门口的石桥,丁其羽做了决定,这次的相见,不仅是与清儿的重聚,更是与自己的小家伙初次见面(虽然小家伙还暂时看不见她),不能这么简单平凡,必须好好准备一番,以最好的精神面貌,给清儿和小家伙一个惊喜。
丁其羽有了些想法,但是还需做很多周全的准备,若趁着此刻清儿不在就去清柳园的话,护卫侍者们人多嘴杂,免不了会露馅、提前被清儿发现。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联系上银粟姐姐再说。
不知道清儿今日是出门去做什么,也不知道她何时会带着银粟回来,激动兴奋的丁其羽根本就没考虑要找个地方先休息休息,只知道不能错过了银粟姐姐单独出门的机会,她将自己那点随身的行李放在一边,豪气地一拂衣摆,随意盘腿坐在了地上,整个人隐在堤丛中,顾不上蚊虫、管不了天色,撑着下巴一眨不眨透过堤丛的缝隙注视着清柳园的大门,嘴角带着痴痴傻傻的笑,眼睛又因为哭过而有些红肿,要是路过的人仔细往这里一瞧,准会吓一大跳,以为这人是从哪户人家里走失的傻子。
就这样,丁其羽在堤丛角落里坐了将近一个时辰,差不多到了正午,清儿的马车才从外面回来,丁其羽一激动,条件反射一般撑直了身子,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的脊背嘎嘣几声发出了脆响,她也没心情理会,目光又一次紧紧跟随着身子不便的清儿,直到她带着银粟走入了大门。
大门合上,紧接着又是漫长的等待,丁其羽根本就没考虑过银粟姐姐今天要是不出门了该怎么办?甚至是人家几天都不会单独出门了又该怎么办?仿佛感觉不到疲累和饥饿一般,平时那么聪明机灵的一个人,完全犯起了傻,只抱着一个念头,就这么一根筋呆呆地等着人出来。
所幸傻子丁其羽没有等到饿死累死,下午的时候,银粟就如她所愿单独从清柳园里走了出来,应该是要出去办什么正事。
这回丁其羽没有犹豫,待到银粟走到这边来,确认清柳园门口的护卫应该看不到了,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爆发力,丁其羽一把抓起行李,“蹭”地从堤丛里窜出来拦住了银粟的去路。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