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之中,丁其羽的眉毛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嘴角有些颤抖。如清睡不着,丁其羽又怎么可能睡着呢?她已经好几夜未曾入眠了,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想到清儿生小家伙时忍耐疼痛的样子,想到晞儿吐血晕厥的样子,想到与她、她们,每一个,所经历的一切。为了不让清儿瞧出异样,她既不能饮酒度日、也不能表现出任何的难过伤感,可是,心里的情放不下、忘不了啊…揣着重重心事,让她如何安然入睡呢?
虽然知道清儿醒着、知道清儿委屈伤心,虽然无比心疼,丁其羽也不敢把她紧紧拥入怀中,面前的这个好姑娘…自己亏欠她太多了…
……
翌日清晨,傅如清没有像前几日那样,梳妆好就直接不搭理丁其羽、离开房间去正厅陪婆婆她们吃饭,而是遣离了银粟,又让奶娘抱走了摇床上睡觉的小鸿影。自己则坐在妆镜台前看着铜镜沉默不语。
丁其羽隐隐察觉清儿是想跟自己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心里升起了几分忐忑,皱着眉走到清儿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清儿?”
傅如清没有转头看她,而是注视着铜镜中自己的眼睛,平淡地启唇道:“你,去向陆小姐提亲吧。”说着,一边从圆凳上站起身,依旧没有看一旁的人,只丢下这句话,就想错身离开房间。
这句话就像一个惊天的炸雷劈中了心湖水,让丁其羽一下子慌了神,两步上前从背后抱住了要走的如清:“清儿,什、什么意思?你…这是要、要放弃我了吗?!”丁其羽以为,如清让她去找未晞,同时也意味着如清自己的离开。晞儿和清儿,都是丁其羽真心爱的,就像丁其羽之前决定忍痛放手时想的那样,这两份感情,不分深浅浓淡,却无奈地分出了先来后到,清儿一直都义无反顾地陪在她身边、她们更是早就结发为夫妻,要通过舍弃清儿来得到晞儿,丁其羽做不到…
傅如清看了一眼紧紧束缚在自己腰间的手,眼眶有些热,她闭上眼忍住了泪,说出那个决定,内心只感觉无比的酸涩疲惫。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刻最想做的,是转身扑进爱人的怀里,告诉丁其羽此生只准爱自己一个,但是她不能这么做,只能深吸一口气,没有对丁其羽的着急拥抱做出任何回应,而是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道:“左相之子谭瑜等人,争抢着向圣上请旨要娶她,你难道,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那些纨绔么?”
丁其羽瞬间睁大了眼睛,自然知道清儿说的“她”是谁,手上的力道因为呆愣而松了松,怔怔道:“什、 什么?”
傅如清趁着丁其羽力道的松懈,脱离了她的怀抱,走出一步重复道:“你,去向陆小姐求亲吧…”依旧没有回头,声音比第一次颤抖了不少,说完又想逃离,她怕自己在下一刻,就绷不住平静的表情,就会任性妄为,把自己用尽了所有理智才做出的决定全部推翻了。
丁其羽惊惶怔愣之中,下意识伸手拉住了傅如清的手,轻声道:“清儿,你…你要走?”
傅如清面纱下的唇角牵了牵:“我已经是你的妻子,我如何走?”话是这么说,婚姻只不过是形式上的束缚、明面上的托词,真正让傅如清不舍离开的,是她们之间至死不渝的感情啊。
“你…你要放弃我了?”丁其羽以为,清儿已经对自己失望了。
傅如清眼里是深深的泪光,似叹息似无奈地说道:“放弃?如何放得下…”
丁其羽这下更震惊了,清儿的意思,是、是让自己实现那个一直埋藏在心底的、疯狂的念头吗?!她紧紧拉着傅如清的手,走到清儿面前,看着她的眼睛不敢相信一般道:“清…清儿?什么、意思?”
“我不会走。”傅如清避开丁其羽的目光,淡淡说出了这句话,“你现在需要考虑的,是陆小姐愿不愿意,而不是我如何。”
丁其羽彻底明白过来,清儿…为了自己,竟然选择了委屈、选择了成全!这一瞬间,丁其羽的心里顿时百感交集,无比的感动、感慨交织纠缠,多过一切的,是如置身梦幻般的震惊,以及对清儿的心疼和感激。
清儿虽然说得平淡,但丁其羽知道,她心里难受极了,每个人的爱都是自私的,清儿选择成全自己和晞儿,是忍受了多少委屈酸涩?丁其羽心里被汹涌的情绪溢满,看出清儿肩膀因为隐忍而轻微地颤抖,丁其羽一把将她拉入了怀中。
被丁其羽拥进了怀里,傅如清再也绷不住,所有故作坚强的伪装都在这一刻崩塌了,眼泪流了出来,紧紧依偎进丁其羽的怀抱,趁着这个怀抱还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时候…胸中无数句任性伤心的话语,最终只化作了一声带着哭腔的轻唤:“羽…”
丁其羽心里狠狠一痛,眼眶也红了:“清儿,你——”
傅如清在丁其羽话还没说出口的时候打断了她,又重复道:“去向陆小姐求亲,趁圣旨还没有下来的时候…”救她…也救救我们之间的感情…这份感情是纯粹神圣的,拥有任何一点瑕疵隔阂,傅如清都接受不了。如清的语气委屈哽咽极了,谁都能听得出来,她做出这个决定,很不容易。
丁其羽用力抱着怀里的人儿,像是要将她融入骨血一般,热泪盈满了盈眶:“谢谢…谢谢…谢谢你愿意接受我这样的、混蛋…”认真而真心地承诺道,“清儿,我会疼你爱你一辈子,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们彼此的维系,不会因为任何事、任何人而改变。”这一辈子,都要加倍对清儿好,她为自己付出了太多、受了太多委屈。
傅如清听到她的承诺,哪怕只是口头上的保证,心里也好受不少。说出了憋闷在心头的决定,事情彻底不必纠结了,虽然酸涩难受,但她也感到了真正的轻松,感觉到自己和爱人心里横亘的那一条随时可能裂开的鸿沟消除了。在爱人怀里平复下自己的心情,撑着丁其羽的胸口挣出了她的怀抱,侧身道:“不是你想得那么容易,陆小姐本身、我爹、陆将军…能不能娶到她,还要看你的本事…”语气又找回了一点清冽,决定是下了,“成全”是选择了,她心里的委屈难受还是不能一时半会就消下去,所以之前的“冷战”依旧要继续,她还需要一段时间来调整、来适应。
丁其羽怀里一空,看着清儿不带一丝留恋的背影,一边是为清儿的委屈付出而心疼无比,一边又真心期待着能与晞儿再续前缘,说不上哪种感情占了上风。谁会想到,那个疯狂到不敢多想的混蛋念头,那个只有醉里才敢做的梦,突然就有了真正实现的可能性?!
清儿这里,只能用余生证明给她看,而晞儿那边刻不容缓,必须要赶在圣旨下来之前!丁其羽她抬手擦干了眼角的泪,早饭都没来得及去吃,招呼一声就冲出了府门,准备直奔元京将军府。
那边将军夫妇连夜安排,陆将军千金定亲的消息一大早就从将军府传了出去,将军安排了人手专门“造势”,“大乾第一才女”招了一个将军手下的小人物做入赘夫婿也当得起爆炸新闻,消息传播得迅速极了,很快便成为了元京街头巷尾都在传的一个热门消息。
得到消息的太子暴怒,通过玄师之口才知道,好好的一步杀招是被谭瑜那个草包给坏了。一向脾气乖戾的太子,没忍住怒气,将左相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谭左相自知儿子大嘴巴坏了事,只能忍气吞声,憋了一肚子气。
丁其羽刚一上街,就听到了这个消息,“陆将军千金与将军手下一个小人物定亲了”,丁其羽登上马车的动作停顿住,直到手下车夫疑惑地询问起来,她才机械地坐进了马车。仔细一想,便明白过来将军府和晞儿此举的用意。
随便嫁给谁,都无所谓了吗?丁其羽心里难受极了,心疼晞儿因为那些纨绔公子而不得不做出的选择,也难受自己对她的伤害之深,让她宁愿随便选择一个陌生人,也不会再来找自己了。
一路赶到将军府,却碰了壁,将军府的护卫,全部得到了陆未昭的命令,坚决不能让丁其羽踏入半步。将军府守卫森严,要硬闯更不可能。丁其羽心下着急,唯一能做的,只能请门口的护卫帮忙,找到陆未明。
大公子吩咐的是这人不能见小姐,通知一下二公子应该没问题吧?今日当值的护卫,好几个都认得当年的“记察使”丁其羽,见丁其羽心诚又急切,还是帮了她一把,进府将陆未明叫了出来。
陆未明一听通报,未晞都要成亲了,两人各走各路,羽弟现在过来,是什么意思?一路胡思乱想快速走出了将军府,看到门口焦急等待的人,挺了挺胸,端着一副严肃的样子走了过去,却没有主动招呼。
“未明兄…”丁其羽往前跨了一步。
陆未明心里憋着气,看了一眼丁其羽嘴角还没有完全消下去的乌青印记,不咸不淡地客气道:“羽弟找我有什么事吗?”明显是憋出来的、疏远的语气。
“我…”丁其羽犹豫片刻,将陆未明请到一边的角落,还是鼓起勇气对他说出了混蛋的想法,“未明兄,我来…是想向未晞求亲的…”
陆未明顿时瞪大了眼睛:“什么、求亲?!你要和傅家小姐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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