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然关心着兄长的伤势,并没有注意身边人表情状态的变化,安安静静站在丁其羽身边等待颜真姑娘替兄长包扎。也不管是不是心理作用,她只觉得兄长嘴唇上原本的乌青色都浅了一些,眼见为实,兄长确确实实要慢慢好起来了。
乐竹漪早就知道两人进来,按捺住因为某人而漾起波澜的心绪,按照义母吩咐地一丝不苟为床上的病人包扎完毕,收拾好医具,才起身转头。本想与公主礼貌招呼一句,却一眼就看到两人亲密相扶的画面……
原本见礼的话语哽在喉中,双手也收紧了端着医具的托盘。尹州清柳园那一次,是自己在暗处窥见到了臭木匠与傅小姐相拥亲吻,这一回,才算是臭木匠真真正正当着自己的面儿与别的女子如此亲密了。再一看,是某人黑得都可以滴出墨水儿的脸,第一次见丁其羽这种表情的乐竹漪心中酸涩委屈引燃的火气是蹭蹭往上窜、又非常莫名其妙,自己还没跟她怎么算账呢,她倒是敢给自己摆脸色了?!
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赵忆然一下便察觉了气氛的变化。下意识看了一眼,其羽的脸色表情都难看极了,可以说是她从没见过的,忆然又顺着丁其羽直愣愣的目光看向了不爽都写在眼里的颜姑娘…面对心爱之人的事情,赵忆然往往是非常敏感的,眨眼功夫的几个眼神交流中,她看出了不寻常的端倪。按照她心上人的“惯常作风”,这位颜姑娘应该也和其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了吧…那陆小姐,又如何了呢?
可惜不管颜姑娘和其羽是有什么关系,不管其羽和陆小姐如何了,自己都没有资格插手…如是想着,忆然心中一痛,赶紧撑起乏力的身子,从黑脸怔愣的丁其羽身边远离一步,抿唇与乐竹漪招呼道:“颜姑娘。”
乐竹漪微微低头深呼吸一口气,总算稍稍压制住了醋劲儿,还算平静地点头回道:“公主…”实在不想待在这里看着两人卿卿我我,“嗯、你兄长的伤已经包扎好了,我就不打扰了。”说罢便错身出了内间。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丁其羽光顾着自己吃醋了,哪里注意到自己更过分的动作引得竹漪吃醋了、竹漪的反应又引得忆然吃醋了这一连串的连锁后果呢?
竹漪匆匆离开,黑脸丁其羽心不在焉地陪着忆然简单看了恪兄的情况,回去的时候没有拿任何笨重的东西,马车上却笼罩着比来时还要夸张的静默。
乐竹漪抱着手臂闭目不语,丁其羽忽略了自己全身的酸痛,就直直看着竹漪,也不知道脑子里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东西,眼神里复杂的情绪仿佛带着闪电,目光噼啪划过空气就那样不断落在竹漪身上。
一个目光怨念无比,一个看似气定神闲,倒是把旁边的玉姨给害苦了,只能陪着她们憋闷在这表面上非常安静,实则电闪雷鸣的小空间里。
到了飞羽别业,也不知是哪根冲动的神经搭上了桥,疲惫不已的丁其羽没有回屋休息,而是直接就跟着乐竹漪去了她们的小院。
直到“如芒在背”的玉姨快速把自己锁进了房间继续研制为赵恪然解毒的药(躲避战火),乐竹漪才停下脚步,站在门口抱着手臂转身问道:“你跟我过来是要干嘛?”语气一点儿也不客气,看到臭木匠这恶人先告状的黑脸她就来气。
“我、我——”丁其羽头脑一热就跟着过来了,她自己都没想清楚到底是想干嘛…所以当然答不出来了。
“既然没事,人也送到了,走吧。” 这家伙远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可恶混蛋,原本抽这家伙一顿的计划也没有付诸行动,乐竹漪觉得自己还能与她这么平静淡定地说话,已经是非常好脾气了!
“诶、竹——不、真儿姑娘!”竹漪刚刚走出一步,丁其羽又忍不住跟上了一步,喊住她。喊完了便觉得懊恼,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就是特别想和竹漪待在一块,就好像是为了向谁昭示自己的“主权”,虽然人家根本就不属于她…
心烦意乱的乐竹漪再次深吸一口气,压住心里的火苗:“师弟,我要回去研习针法。请、你、离、开。”重重地强调了“请”字,听上去已经带上了藏不住的怒意,她保证,臭木匠再在这里耽搁一刻、让自己多想起一次那些烦人的画面,她一定会将之前的暴揍计划全部变为现实!
脸色黑沉的丁其羽见竹漪反倒是生气了,缩了缩脖子,又有些委屈地想到:竹漪对恪兄是那么温柔,对自己就这么凶…心里的憋闷更上一层楼,赌上了气,心一横直言道:“真儿姑娘既然是想研习针法,对着真人练习肯定会比纸上谈兵好,我现下没事儿,愿意做真儿姑娘研习针法的…靶子!”越说越大声,最后都有了几分慷慨就义的气概在里面。丁其羽是难得吃了一会醋,宁愿把自己搭进去、也要想办法消去心里的憋屈!
乐竹漪闻言怔愣了一瞬,下意识挑了挑秀眉,更不知道丁其羽到底在赌什么气,我还没委屈呢,你倒先赌气上了!本来想放你一马,偏偏要往针尖儿上撞!乐竹漪都快气笑了,看着一脸不怕死的丁其羽,一边点头一边说道:“好、好,好…”连说了三个“好”字儿,“你既然赶着要来当靶…子…那就进来吧!”“靶子”两个字已经是咬着银牙说出来的了…
丁其羽的大黑脸儿因为竹漪语气的变化瞬间消下去一半,一时冲动堵住的气也漏了不少…她看着转身推门的人咽了咽唾沫,赶紧努力回想着方才在恪兄那边看到的场景,把酸泡泡又发酵出来好多、给自己打了一针强心针,挺直了腰背,还不知死活地在竹漪背后大声道:“来就来,你天天找我练都可以!针法可以、鞭法也可以!”占有欲和积压的相思上了头,丁其羽是真的豁出去了、一时间什么顾虑都给抛掉,哪怕是挨打挨扎,只要能多和竹漪待一会儿,她愿意!
“哼。”乐竹漪不置可否,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进来。”
两人走进了房间,乐竹漪也不说话,兀自净了手,将插满各式银针的皮革卷袋展开来,铺在了圆桌上的托盘里,也展示在了丁其羽面前。
丁其羽看了一眼桌上长短粗细不一的针具,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和胆量,豁出去的她一点儿也没退缩,不等竹漪招呼,一撩衣摆就坐在了圆桌边的凳子上,还问道:“是需要我这样坐着、还是如何?”竹漪有气,就让她全部都发泄在自己身上好了!真的、真的不想她就这样一直与自己置气别扭。丁其羽脸上写满了不怕死,自己这个大混蛋还从来没有受过什么惩治,竹漪今天是“替天行道”,挨就挨了!
“去榻上,上衣脱了。”乐竹漪本就没准备认认真真研习针法,惩治臭木匠是最终目的,怎么坐都无所谓,方便自己扎她就好!
“好。”丁其羽回答一句,非常听话,疲惫的身体动作僵硬地解开系带,脱下了自己的上衣。在丁其羽心目中,竹漪早就是与老婆差不多的存在,更何况两人曾经在丹暝山上有过不少亲密的接触,在竹漪面前脱衣服,并不会让她感觉到什么不自在,脱完便乖乖去了房里的软榻上躺好,等着竹漪准备好了就来扎自己。
乐竹漪做好了试针的准备,便端着针具到软榻边坐下,丁其羽这异于常人的身体乐竹漪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了,但此刻可以说是丁其羽第一次完完全全在她面前这样。不过,气恼的竹漪一心想着要惩治不知死活的臭木匠,臭木匠的身体在她面前就是一块臭木头,并没有心情去关注那么多,准备开始让这人好好尝尝银针的滋味。
可是——竹漪准备了半晌的工夫(主要是在想扎哪儿好),舒舒服服躺着观赏人家做准备的丁其羽心中堵着的那口气也这样随着时间一点点消了下去。丁其羽脑袋瓜里正想着些有的没的,竹漪一坐到身边,她身上那好闻的女儿香就萦绕在了丁其羽鼻息之间,现下的光景,自己躺在舒适的榻上,全身的酸痛疲劳感都得到了放松,房里只有她们二人,安静得丁其羽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竹漪还离得这么近,仿佛一切都是轻松美好的…就这样,累得不轻的丁其羽非常不合时宜地失神了。
乐竹漪将针具摆在一边放好,回头一看这人竟一点儿害怕的意思都没有,还痴痴盯着自己瞧!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立刻抽出了一根长长的银针拈在指间,针尖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下闪耀出了银光,她颇具威胁意味地“好意”提醒这不知死活的家伙道:“师弟…”
“嗯?”正望着竹漪发呆的丁其羽丝毫没有察觉到竹漪语气里已经是满满的威胁,当然就没接收到竹漪的好意提醒,更没看到那兀自闪光的银针,随口“嗯”了一声,完全不为所动,照样痴迷地看着心爱的姑娘瞧个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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