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艾伦面无表情：“…………所以，朕刚醒来就遭了这么一顿折腾, 还被捅了一刀, 说白了就是你家那个大龄问题儿童的一番心血来潮？”
慕云起死死垂着头, 微弱地开口想要回话：“……………大概、”
唐艾伦冷冷道：“不准说是，不然我立刻车裂了他。”
慕云起立马闭上了嘴：“………………”
…………
………………
整个房间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年轻的帝王瞪着垂下头跪在地上的慕云起、端着茶杯的小纪总督也瞪着慕云起，两道火辣辣的目光堪比穿心利剑, 直把小慕大人压得抬不起头来。
……死孩子, 你可闯了大祸了。
慕云起在心中焦急不已, 帝王的态度模糊不清，却已经隐隐有了发怒的前兆, 这可并不是个好现象啊……
…………而就在他以为帝王会一口回绝并将他赶出去时, 那靠在床边上的年轻帝王却是压抑着情绪沉声道：“……纪宸予你去替朕看看君泽睡下了没有, 顺道去一趟鸿鹄院，瞧瞧老大的情况，回来禀报。”
“陛下、”纪宸予一激灵, 知道帝王这是在支开他, 眉头立马皱了起来：“臣……”
“去吧。”帝王不容置疑地朝他摆摆手，在他的话语出口之前便打断了他。
“…………是，臣告退。”小纪总督只能不太甘愿地领命退下，路过慕云起身边时还狠狠瞪了他一眼。
慕云起：“………………”
短暂的关门声响过之后, 整个房间就只剩下他们君臣二人了……而这两个人的关系随着这段时间的相处，要说是君臣，还不如说更像友人。
友人之间谈话, 是不必要跪着的。
“人都出去了，还跪着，地上有金子啊。”唐艾伦烦躁地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疲惫道：“你侄子真是个人才啊……被老爹念叨烦了就干脆进宫刺杀，还差点就让他得手了……我要把陈远送去挖矿，你不准有异议。”
“…………唉——”慕云起见顶头上司这个架势，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也不装模作样地跪着了，扶着旁边的椅子麻溜儿地爬起来坐在了椅子上，身心俱疲地长叹一声：“陈远身为禁军副统领，竟做出这种事，别说你要送他去挖矿，我都想干脆一刀斩了他……还好你没大碍，若是有别的贼人趁着这个机会混进来刺杀你，这可就不是杀了他能担得起的了……”
“别的贼人……”说起这个，唐艾伦立马皱了皱眉头：“不可大意，安排人进行排查了没有，这种事可说不准。”
慕云起点头：“安排了，顾贞派了人盘查今日进出中庭的每一个人，目前还没有传来可疑消息。”
唐艾伦：“……继续查，每个宫人都过一遍，今日这种情况要是再发生，我就拿顾贞问罪！”
慕云起一哽，有些心塞：“为何是顾贞，纪宸予才是禁…军…统领……好罢当我没说。”顶着唐霸霸冒火的死亡视线，小慕大人难得怂了，声音越来越小干脆就不提了。
“要不是纪宸予来得及时，你那惹祸精侄子就算不杀我，我也该失血过度死得透透的了。”唐艾伦比他更心塞，胸口处虽然已经包扎好，但那种时不时扯到一点点就引发的剧痛却是十足的真实，让他恼火不已：“闻九霄造的孽，我来挨，挨了还不能说，说不定下次还得继续挨……这都什么破事儿！”
慕云起也很无奈，只得好声好气尽力安抚他：“这次是我的错，我跟你赔罪，万幸，我那自幼混江湖、不守规矩的侄子未能酿成大祸，只这一次，饶了他吧，他是我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我实在没办法对他做到‘公平公正’依法办事……就当是我求你了，留他一命吧。”
“…………他针对的是‘闻九霄’，想杀的也是‘闻九霄’，我既然占了‘闻九霄’的身体，也做好了心理准备被他之前的一些历史遗留问题找上门来……只是没想到头一个来的就是你们慕家的人。”唐艾伦心塞至极地瞪了同样神色无奈的慕云起一眼，话语却逐渐缓和：“你们家经历了这么多，我也是体谅你的，饶他一命不难，但这样的事肯定是捂不住的，你打算怎么去堵这满朝文武的嘴？”
慕云起一愣，当即就握紧了拳头。
唐艾伦：“现在张晁不过是挂着个‘丞相’的虚名，放眼朝纲，你可是‘隐形丞相’了，如此这般处事不公，怕是难以服众，以后可有得你受的。”
“…………我当然知道——”慕云起垂下头，神色挫败不已：“但我真做不到将他推上断头台……”
“…………”看着慕云起这般少见的挫败低落，唐艾伦也觉得不太忍心，脑子飞快转动起来试着找出一个能让此般尴尬状况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是皇帝，就算他不跟那刺客计较，满朝文武也定然不会放过那刺客，若他一意孤行，哪天要是慕云起和那刺客的关系被扒拉出来，第一个被钉上耻辱柱的，必定是他自己……届时再把他昏君的名号发扬光大，继续坐实他是个‘耳根子软、跟孪宠纠缠不清’的废物皇帝……
可就不是一般的糟糕了。
要用什么东西把慕云起他侄子的命换出来才行，等价交易，才能互相抵消……
但是要用什么来换呢…………
奔着‘如何正确而不引起公愤地为刺杀皇帝的慕家孙少爷脱罪’这个主题，唐艾伦和慕云起纷纷陷入沉思，两个聪明人思来想去，想得脑子都快打结了，却是半个靠谱的主意都没想出来——
想不明白还想出火气来的年轻帝王‘啧’了一声，烦躁道：“啊，烦死了，闻九霄这个烂摊子我真不想收拾了，你还是给我找条白绫来吧。”
慕云起无奈至极：“请求生欲强一点，现在全国上下可都指着你呢。”
“这该死的超现实梦境……”唐艾伦烦得直敲床板：“你那好侄子怎么看都难以脱罪，要么还是杀了吧。”
慕云起冷汗都下来了：“说好了饶他一命的！！唐先生你可不能反悔！”
唐艾伦：“那你倒是给出个保他的法子来啊？！”
慕云起：“这不正在想吗！哪有这么简单就想得出来！！”
唐艾伦：“所以还是得杀了，想不到解决办法了。”
慕云起：“！！！胡说！！一定有办法的！”
唐艾伦：“说起来都怪你！自己的人都约束不好，陈远也该杀了！”
慕云起：“霆哥儿也是我们慕家人，陈远也是没办法……不对，你刚才还说派他去挖矿，怎么这会儿又要杀他？！”
唐艾伦：“不然杀你侄子？这总得杀一个结案啊！”
慕云起：“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尽量不杀人吗！！”
唐艾伦：“没别的法子别想了，只能一命换一命，总得有人背锅！要不杀顾贞啊？说他擅离职守不务正业，杀了顶罪。”
慕云起：“你能不能别老为难顾贞！！他明天才上任呢哪来的擅离职守？！你怎么不杀纪宸予，他才是禁军统领啊！！”
唐艾伦：“我的小纪将军忠心耿耿一片赤诚！谁敢动他！”
慕云起：“那你杀谁！！”
唐艾伦：“顾贞！！”
慕云起：“滚蛋！！！”
……
——
“哈嚏——！”还在地牢的老顾猛地打了个喷嚏，擦着鼻子只觉得莫名其妙一阵恶寒，嘀咕道：“……咋回事儿？怎么老觉着有人在叨叨我？”
——
……
洪成面无表情地守在门外，虽然隔着门板听不太真切，但里面二人互吼的阵势还是能听个大概的……还好自己有先见之明把宫人们赶远了些，不然这君臣二人堪称鸡飞狗跳的吵架大戏，明天就能传遍整个皇宫了。
若不是打小瞧着帝王长大，洪成真的要怀疑一下里面那位已经和小慕大人吵作一团兼互相指责的皇帝陛下今年贵庚了……
罢了罢了……不听、不看、不说，他作为帝王身边的内侍总管，只要将这三不原则进行到底就是他职业生涯的最大保障了。
然而，就在房间里君臣二人的争吵声渐渐停歇、洪成刚想要松口气时，寝宫之外忽然传来了宫人尖利的传唱声：
“报————边关八百里加急军报到！！！速呈陛下！！！！”
军报？！
“！！”洪成一激灵，连忙快步迎上去，从那一边传唱一边快跑得气喘吁吁的宫人手中接过那份按着红蜡封泥的加急军报，就着廊上昏暗的灯光仔细一看——
加急军报特有的栖草蜡纸为封、压制了带着军用虎头纹的红蜡封泥、再加上封面上的天诏府火焰盘云纹军印……
“……这是西北那边儿来的，怕是有大事了。”洪成眉头一皱，立刻拿着那份信件快步走到帝王房门前，敲了三下，大声道：“陛下——西北那边儿传来八百里加急军报了！”
！！！
屋里面对面用眼神瞪对方的二人听闻一惊，唐艾伦立马扬声道：“拿进来！”
“是——”洪成领命，迅速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快速将这军报呈到了帝王面前：“陛下，就是这封了。”
唐艾伦朝慕云起撇撇下巴，前一秒还在和他吵嘴的小慕大人领了他的指示，上前两步接过了军报，利落地拆开将里面的信件拿了出来——
“…………！！！”只是扫了一眼，慕云起便脸色沉了下来。
唐艾伦沉声道：“念。”
“是。”慕云起微微垂下眼脸，展开那薄薄一张的信纸，念道：“……今西狄十万大军压境，于阵前送上国战战书，并妄言将在年前攻下我大昱都城。战书已下，我国与西狄已然正式开战，边境危急，西北三郡兵马不足、粮草短缺，望朝廷速派增援。”
短短几句话，慕云起念完，整个房间的气氛瞬间跌破了冰点——
“………………‘年前攻下我大昱都城’？”唐艾伦开口，声音中翻腾着无法隐藏的狂风暴雨：“还有多久过年？”
慕云起沉声道：“不足三月之期便是除夕了。”
“两个月？西狄放话两个月破我国都？！！”暴躁帝王再度上线，要不是有伤在身，唐艾伦这爆脾气上来怕是能把这床给掀了：“谁给他们的勇气这般猖狂？！我大昱泱泱大国，岂能被西狄个川蜀小国给这般羞辱！！想两个月打进京都……他们是想屁吃！！”
碰的一声！茶碗成为了帝王盛怒之下的牺牲品，洪成垂下头，连一句‘陛下息怒’都不敢劝。
“慕云起！！你们总共凑到多少军资了？！咱明天就动身！朕要让那帮放话说要在过年前灭了我大昱的蠢货们尝尝冬至之前就被灭国的滋味！！！”
“……………”慕云起却是没有唐总这般激动，反而陷入了一阵深思。
唐艾伦：“慕云起？！！”
慕云起：“………………”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激灵，抬头道：“陛下！我有法子了！！”
“？？？”
唐艾伦看向他，不明所以。
唐总觉得，他们说的一定不是同一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唐总和慕慕吵嘴，老顾和小纪疯狂被cue_(:з)∠)_
老顾：…………杀我嘎哈？？？？
今日二更（30/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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