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还未到上朝的时辰, 在帝王和小慕大人的运作下, 大昱与西狄正式开战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昱京!
大街小巷都蔓延着一股不安的躁动, 因为上一轮的国战失利给百姓们留下了不小的阴影,这一回再度开战,而且还是和同一家打,别说是百姓了, 就连朝廷官员们也难免忧虑。官员们议论纷纷, 结伴上朝的路上也都在围绕着这个话题讨论不休, 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几乎都被开战一事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朝局混乱, 最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某慕姓男子因触怒龙颜获罪、不日即将斩首示众’这样一个模糊不清的消息混杂在国战这件大事里, 就显得尤为渺小而微不足道了。
…………至少,在故意封锁消息的昱京里,除了有眼尖的朝臣发现了今日的陛下行走似乎格外缓慢、是否身体不适外, 就再也没人注意到那个被蒙着脸押上马车直接送到天诏府关押的‘慕姓男子’跟陛下今日的各种举止有何关联了。
然而在昱京之外不过十里地的洋塘村里, 这个被暗中定点传送过来的消息,却是让一个身着粗布衣裳、正在缝衣服的高瘦男子猛然一惊!尖利的针尖刺破他的手指,一点暗红色的血迹几乎是立刻就汇聚成滴,在白麻色的布料上印出刺目的血点点——
“你说什么?那刺客姓慕?!”男子大惊失色地放下手头的活计, 双目瞪大惊诧地对屋外路过在他家茶铺里喝口茶歇歇脚的挑夫说道:“可有说他是否得手?被谁人所擒?又何时问斩?!”
“嗨、老板你这么激动作甚,吓俺一大跳——”
那挑夫是个生面孔,据说是从昱京来的, 要往成平郡去贩卖货物,路过此地也就歇歇脚的功夫,正与通行之人随口聊着京都这两天的八卦呢,没料想竟被这茶铺的老板给逮住追问了。
“…………”那老板皱着眉头从柜台后面拿出来一壶好酒,不声不响地走上前来,为那挑夫一行人倒上,沉声道:“几位客官见笑了,在下只是忽闻这等骇人听闻之事,心中震惊罢了……劳请几位客官多说说,也给在下开开眼界。”
“喔唷,老板这酒不错哈,多谢多谢!”挑夫与同伴们尝了尝那酒,皆是赞不绝口,既然得了好处,他也爽快地打开了话匣子:“嗨,老板你可有所不知,这刺客也是绝了,具体发生了啥事儿俺们这些平头老百姓也不清楚,但就朝廷发的通告上说,这慕姓刺客胆儿可肥了,差点把咱陛下给一刀杀了,还好天诏府那个纪将军及时赶到将人拿下,不然咱们这国战还没开打,就得有新帝登基了。”
“…………所以陛下无事……那就好。”那老板垂下双眼自言自语般呢喃了一句,语气太过复杂,说不清是欣慰还是遗憾。紧接着,他又立马追问:“那刺客呢?可有说何时处斩?”
“那刺客啊……”挑夫嘴馋那好酒,眼巴巴地看着老板手中的酒坛子,直到老板再给他满上一碗,他才乐呵呵地继续道:“嘿嘿嘿,谢谢老板……说了!当然说了!说是明儿个午时,就在菜市口那地儿公开处斩来着。”
“菜市口……明日午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老板似乎神色更晦暗了,他把酒坛子往桌上一放,强颜欢笑道:“还真是开眼界了,这坛酒就算在下给几位客官热心善谈的谢礼罢,莫要客气。”
勉强挂着笑脸说完这句,在那挑夫与同伴们的道谢声中看似镇定实则心神不宁地转身离去,连随手丢在柜台上那缝了一半的衣服都没记得拿,恍恍惚惚地越过柜台进到里屋去了。
“…………”原本还喝的不亦乐乎脸冒红光的挑夫耳朵动了动,他侧耳细细听了一会儿,确定那老板的脚步声的确是停在里屋后,他朝同行的几人使了个眼色——
几人脸上的醉意立马一收,那副市井小民的气质也随之卸下,竟个个都是眼神锋利清明、气势凌厉之辈。那领头的挑夫从怀里拿出一个小锦囊放在桌上,并用喝空的茶碗盖住,便起身和同伴们离开了这个没什么人的小茶铺。
……过了一会儿,那老板从里屋走出来,回想着刚才在门缝里看到的情形,眼神复杂地看着那张已经空了茶桌——
看来他的行踪已经不再是秘密了……
老板走到那张刚坐那几位‘挑夫’的茶桌边,桌上的茶碗皆是碗口朝上的,只有那个与他搭话的‘挑夫’的茶碗是碗口朝下盖在桌上,他伸手揭开那茶碗,看见了那个被茶碗倒扣着的小锦囊。
“…………”老板拿起那小锦囊放在手心,细细去看——
月白色锦缎布料上金丝细绣的火焰盘云纹栩栩如生,‘天子有诏’四字跃然于正中,被火焰盘云纹团团包围着。
是天诏府…………
……看来天诏府这次是真的起复了。
而正当他陷入思绪之时,铺子外传来了哐啷啷的车轱辘碾压声和几个欢快而熟悉的声音——
“爹!阿爹~!我们回来啦~~诶哟!疼!”
“你别跳、诶你上次才在这儿摔过,是不长记性啊!”
“好了,浩景快把你妹妹拉起来,来卸货了。”
“…………”老板脸上的沉色下意识收了收,嘴边带着笑意连忙往那刚到家连车轮都还没停稳的载货板车走去,温声道:“你们回来啦。”
“爹~~”一个扎着双角辫的小女孩儿甜笑着扑过来抱住他的腿,不知道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儿,乐得满脸通红连刚刚摔了一跤也不觉得沮丧,清秀可爱的小脸蛋上还沾着点尘土,却是笑得让人满心温暖。
“诶——微微乖啊,今天高兴不?”老板伸手抱起了撒娇要抱的小女孩儿,亲昵地摸了摸她软乎乎的小脸蛋。
“嗯!高兴~!阿娘给我买糖葫芦了!我还给阿爹留了一个、哥!二哥!我的糖葫芦呢?”小女孩儿兴高采烈地在她爹怀里扭来扭去,还回过头去朝她那正在麻溜儿卸货的哥哥喊个没完。
“没有,我吃了。”那被唤作浩景的少年人随口糊弄她两句,便弯下腰双手一用力,拎着两大包米面往仓房那边走。
小女孩一听自己糖葫芦没了,立马就要叫唤,那还在搬卸货物的妇人连忙从围兜里拿出一包用油纸仔细包着的东西来,塞到她手里,无奈道:“在娘这儿呢,你这丢三落四的性子真是随了你爹,要不是你哥把它收起来包好,你这会儿就该去王叔家的米面铺子找你这还剩下一颗的糖葫芦了。”
“!!谢谢阿娘~~”小女孩打开油纸拿出那根只剩下一颗的糖葫芦串儿,乐呵呵地递给她爹,还双手做小喇叭状放在嘴边对他那刚从仓房走出来的哥哥喊道:“二哥你骗人——!谢谢二哥!!”
“……我骗人你还谢我,傻啊。”那少年兄长嫌弃地瞥她一眼,又麻利地提起了两大坛子酒水转头往仓房走。
小女孩儿用力地朝她哥的背影做鬼脸,噗噗地吐舌头。
“……来,微微自己玩儿去吧。”老板好笑地摇摇头,把小女孩儿放下让她自个儿玩去,小女孩儿双脚一挨地就往她哥哥那边跑,还挥动着小胖手臂想要帮着哥哥搬一些较轻的香料包什么的,被她哥嫌弃了一句,反手就把她抱得颤颤悠悠的那包香料给拎自己手里了。
看着自家小女儿像个小跟屁虫似的跟在她哥哥身后走来走去、还时不时缠着她哥要干这个干那个、而那少年兄长虽然对她臭着个脸却还是挨个儿帮她做了的温馨场景,老板嘴边的笑意逐渐柔和,整个人看起来都明朗了些。
“………是不是觉得女儿真好,还想再生个女儿?”
身旁忽然传来那妇人略带调侃的笑声,老板一愣,侧过脸朝她温柔一笑:“女儿当然好,但再生一个就不必了,现在这样挺好的。”
说着,老板凑到货车边上,挽起袖子想要帮自家老板娘卸货,却被老板娘推开了:“别,这批酱菜可贵了,你要摔了我可是会与你拼命的。”
被嫌弃了的老板摸摸鼻子,讪讪道:“…………只那一次,我不是手滑了吗。”
风韵犹存的老板娘瞟他一眼,眼神中满是调笑:“是平均每次卸货都得手滑一次,还每次都专挑贵的摔~”
“……唉——百无一用是书生啊。”老板故作姿态地长叹一声,也不再和妻子争辩,乖乖地拿着女儿给的只剩下一颗的糖葫芦串儿站在一边看着妻子手脚麻利地清点货物,脸上的神色温和而柔软……
仿佛这只穿着粗布衣衫、素面朝天的妇人依旧是那肤如凝脂眉如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侍郎夫人般,眼中的情绪依旧是十年如一日的恋慕和温柔……
六年了,从一开始的一边奶孩子还一边洗衣做饭弄得自己焦头烂额的憔悴少妇,到现在这般忙里忙外井井有条的精明老板娘,曾贵为前兵部尚书嫡长女、后来嫁给自己成为探花郎夫人的妻子眼角虽然多了许多岁月的痕迹,但身上那股子爽利、阳光的温暖气息却从未被种种磨难和困境消磨,反而随着两人相濡以沫、相依为命多年而越来越深刻……
他拈着糖葫芦的竹签儿在指尖转了转,温温笑到:“念安,你最喜甜食,这糖葫芦可甜了,你吃了吗?”
老板娘只顾着埋头卸货,不太在意道:“只买了这么一串儿,你女儿可紧着你呢,只给我咬了半个,却给你留了一整个,可偏心了,知足吧你、呜、、”
话还没说完,只是转个脸的功夫,她那向来温温和和的丈夫忽然抓着她的手臂轻轻一拽,她还没反应过来,口中便被塞入了一颗过着香甜冰糖的山楂果子,刚刚好让她一口咬住。
“爱吃就再吃一口,女儿偏心我,我便偏心你了。”老板朝她温柔一笑,还点了点她塞了一个糖葫芦而鼓起来的腮帮子,眼眸深处满是沉沉的宠溺。
“…………说什么呢你。”虽是老夫老妻,苏念安却还是难以抵挡自家丈夫时不时爆出来的十级情话……嚼着口中酸甜可口的糖葫芦、她心中却只觉得比那厚厚的冰糖更要甜蜜难言……
看着妻子仅是一颗糖葫芦便露出了如此满足愉悦的模样,老板眼中的情绪逐渐沉淀,他伸手再次拉住了妻子刚要收回的手臂,轻声叹道:“…………念安,这些年……你受累了。”
苏念安一愣,似乎察觉到了些什么,便顺着他拉自己手臂的力道从货车上附身贴近他,轻声道:“咱们不是说好了不说这些话了吗……怎么了今天?可是又没睡好?我去熬些汤来与你喝吧。”
“…………不是这个。”老板摇摇头,趁着孩子们没看过来,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终是长长叹出一口气来,小声道:“天诏府的人刚才来过,留下了这个。”说着,他从袖中拿出了刚才从那茶碗下寻到的小锦囊,展示给妻子看。
“天诏府?”苏念安接过那小锦囊仔细看了看,眉头渐渐紧皱:“他们来做什么?咱们的行踪透露了?怎么会呢……长风,要不咱们赶紧跑吧!走水路,道江南去!”
看着妻子的神色逐渐惊慌,老板连忙握住了她的手,一边安抚她一边轻声道:“别怕,应该不是来找咱们麻烦的,而且咱们一家只是隐居,并不是逃犯,没必要整日东躲西藏的……我只是不想露面罢了,并不代表我惧怕露面。”
苏念安咬了咬下唇,还是觉得不安:“你不想露面就不露面,没关系的,咱们一家人这样过日子也挺好,咱不去掺和朝廷那些破事儿了,让那昏君作天作地去吧!咱们关起门来过日子,谁也别想打扰咱们一家!”
“…………要真能这样也好……”老板揉搓着她一双早已从柔嫩变得粗糙的双手,温柔的笑容中渐渐流露出些许无奈来:“但现在看来,情势由不得咱们再躲藏下去了……”
苏念安紧张地反握住了他的手:“什么情势?发生什么事了?”
老板——也就是那个辞官后行踪不明的慕家长子、慕长风无奈一笑,轻声道:“天诏府的人带来消息,说是‘某慕姓男子于昨个儿夜里入宫刺杀陛下,被天诏府纪总督拿下,正待明日午时于菜市口公开处斩’……”
“…………??”苏念安一听,整个人都愣住了:“……‘入宫刺杀’?”
慕长风:“…………(点头)”
苏念安:“……‘慕姓男子’??”
慕长风:“…………(继续点头)”
苏念安:“……‘公开处斩’???”
慕长风:“…………(还是点头)”
苏念安:“………………”
慕长风:“………………”
两人相看无言,过了好一会儿,苏念安才极其困难地发出一点颤声:
“…………那个‘慕姓男子’……该不会是…霆哥儿……吧?”
身型高挑却瘦弱的慕老板艰难地点点头,道:“十有八\九了。”
“…………………………”苏念安很清楚,自己丈夫向来谨慎,若是他说‘十有八\九’,那就几乎是‘事实如此’了。
然后,在毫无准备之下,正被哥哥背着从仓房走出来的慕家小女儿和背着妹妹的慕家二儿子,就被那一声杀气凌凌的熟悉怒吼声吓得差点栽倒在地——
“混——账——!!!拿老娘的刀来!!!老娘要亲自手刃了那个混账逆子——!!!!”
“……????”慕浩景和慕微微兄妹两惊恐地缩在墙后面,满脸懵逼地看着那忽然之间不知道被啥事儿刺激了正满屋子找刀的亲娘、和跟在他们那暴跳如雷的亲娘身后满头大汗劝个不停的亲爹——
怎、怎么了这是……???阿娘干嘛忽然要提刀杀人啊???
…………他们娘亲出身尚武世家,苏夫人出嫁之前,在整个昱京里也是个能文能武、强势爽直、名号响亮的‘女中豪杰’了……当年苏夫人嫁入丞相府,不仅破碎了万千少女对慕小探花郎的奢望,还让慕长风的名字成为了众多世家公子哥们敬佩且同情的对象——敢娶这么个彪悍的媳妇儿,这慕家探花郎怕不是天生有十条命罢?!
好可怕诶…………
#慕家兄妹,缩在墙角瑟瑟发抖.jpg#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张肥吧!!纯甜高糖度的那种!!(写到现在都没办法发挥老岁的甜文作者TAG,我也是憋得慌………先拿慕家大哥大嫂发个糖,回头等主副CP修成正果了,咱们再来疯狂吃糖诶嘿嘿~
今天应该还有更,我先睡个觉,明天起来继续啊。
今日一更(45/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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