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之前是一家卖酒的铺子,他家的‘秋香女儿红’沉坛至少五年, 每次开酒窖都能把整个昱京的老酒鬼们勾得神魂颠倒……”
日头渐高, 热闹非凡的街道上, 衣着端方、气质脱俗的一家人正顺着人流往菜市口走去。身型清瘦的家主脸上不见一丝一毫的焦急,反而大有闲逛游街的雅致,路过某个熟悉的地方时还会给身边的儿女们解说几句……
根本不像是得知自家大儿子就要被杀头而赶赴刑场的样子。
“啊,那家铺子……”慕长风脚步一顿, 眼中透露出些许怀念之意来, 侧过脸对身边神色有些疑惑的二儿子道:“你叔叔小时候最喜那家的糕点, 尤其是桂花糕,每次我买回来他都少不了和霆哥儿争上几块……你小时候也挺喜欢的, 要不咱去买两块?”
“……我记得这家。”慕浩景抬头看了看那家铺子的招牌, 黑底红字的‘王伯糕点铺’大招牌有着一种隐约的熟悉感……他小时候好像来过:“应该是大哥带我来过, 我记得这里,他家的桂花糕最有名,但我却爱吃他家的蝴蝶酥。”
“你大哥带你来过啊……呵呵、”慕长风微妙地笑了笑, 对着面露急色的妻子做了个安抚的手势, 然后一手抱起对所有的一切新鲜事物都好奇不已的小女儿、一手拉着莫名有些局促不安的二儿子,父子三人脚步一转,走进了那家著名的‘城西王伯家糕点铺子’。
“哇——”一进到店铺里面,就见玲琅满目的各式点心在柜台上摆成各种好看的形状, 红的白的黄的绿的,鲜香诱人得很。慕微微小声地哇了一下,立马就盯住了那堆满了糕点的柜台, 眼神儿都在发光~
“想吃什么?自己挑去吧。”慕长风把早已按耐不住的小女儿放下来让她自己去挑选,然后又取来一个小盘子,递给了站在一旁有些局促的二儿子,笑到:“你不是喜欢吃蝴蝶酥么,去挑几个,接下来可有得消磨,就当你们两待会儿的零嘴了。”
慕浩景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小盘子,问道:“爹,咱们到底是要去做什么啊?”
“去做什么……”慕长风宠溺地帮着够不着桌子的女儿夹糕点放进她端着的小盘子里,没有直接回答儿子的问题,转而道:“一斤桂花糕五十钱,一斤蝴蝶酥三十六钱,一斤冰皮果子半两银子,现在我们要买桂花糕三两二钱、蝴蝶酥六两五钱、冰皮果子一两四钱,总共得花多少钱?”
“总共四十六钱四分。”慕浩景不过分秒间就已经默算出了结果,他又夹了个冰皮果子放在了自己盘子里,道:“加上这个凑个整,一共四十七钱。”
“好孩子……”慕长风欣慰地点点头,伸手从钱袋里点出四十七个铜钱递给掌柜,接过了用油纸包成一小包的糕点,便领着孩子们出去了。
苏念安正心神不宁地站在原地等待,见他们父子三人终于出来,似乎是松了口气:“……别耽搁了,回头再买也一样的,快些走吧。”
“回头可就不一定有时间来买了,现在买点拎手里,省的饿着孩子。”慕长风好脾气地笑笑,轻轻地把妻子散落在脸颊边的碎发拂到耳后。
出了糕点铺子,一家人重新迈开脚步,跟着越来越密集的人群往前方已经近在眼前的菜市口走去——
前面走过那个拐口就到菜市口了,慕长风忽然道:“浩景,你打小儿便有很好的计数天赋,那你可记得,你哥他有多久没回过家了。”
慕浩景一愣,略微想了想,回到:“……该是有三个月零十二天未曾见过大哥了……父亲为何忽然问这个?”他哥不是常年在外面混都不怎么回家的吗?他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家里就他一个儿子……
慕微微正捧着一块香喷喷的桂花糕吃得开心,慕长风用指腹抹掉女儿嘴边的细碎,笑道:“也没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咱们即将去见你兄长,所以忽发感慨吧。”
慕浩景:“…………所以我们这是去看望大哥?这些糕点也是给大哥买的?”
慕长风:“糕点是给你们买的,待会儿爹要去办事,会耽搁一阵子,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吃午饭,你们可以拿这些糕点垫一垫……至于看望你大哥嘛……”
一家人走出那个拐口,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片人山人海簇拥着那个高高的台子——
那个台子上跪着一个被五花大绑压在断头台上的年轻人,高壮的刽子手已经擦亮了屠刀,正提着刀等一旁的判官一声令下,便履行他的工作——刀起刀落、人头落地!
远远地看着,慕浩景却在心底对那个即将被砍头的年轻人升起阵阵熟悉感来……
而此时,身旁的亲爹笑了笑,抬起手指向那高高搭起来的台子,道:“瞧,你大哥在那儿呢。”
“………………”慕浩景一愣,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但小微微却眼尖地看见了什么,立马大声道:“大哥?!是大哥啊!!阿爹阿娘你们看、那个、那个是大哥啊!”
直到他妹妹忽然惊呼起来,他才猛然反应过来,连忙眯起眼睛仔细看那被按在断头台上的人影:“……老天!还真是!爹???”
“臭小子……”苏夫人崩溃地捂脸,一脸惨不忍睹。
而慕家的男主人却淡定得很。
顶着自家儿子女儿堪称问号十八连的追问,慕长风朝四周看了看,终于在旁边的茶馆边上看见了一张空茶桌,便领着家人走了过去,将他们安置在那里:“你们在这儿先坐坐,爹去去就来。”
慕浩景和慕微微都懵了,正要追问什么,他们的娘亲却恨恨道:“逮着空把那逆子带我面前来,老娘还憋着一肚子火气,不抽他一顿实在不解恨!”
“????”慕家兄妹再度满脸问号。
大哥都干啥了??这都要被杀头了他们娘亲还惦记着要抽他???
“好,我记住了。”慕长风温和一笑,与妻子对了个眼神儿,便转身走向了那熙熙攘攘堪称人山人海的围观人群。
他一边走着,一边从怀里拿出那个绣有火焰盘云纹的小锦囊,打开口子,往手掌中一倒——
是一块牌子。
是一块纯金打造,刻有象征着天子的盘龙纹章的牌子。
“…………”慕长风怔怔地看着这块牌子,只觉得它在手中犹如滚烫的赤铁,似乎能融化他的皮肤、吞噬他的血肉。
………真没想到啊,呵呵。
而就在他犹豫的这一瞬间,头顶的太阳,也终于爬到了一天中的最高点——
“午时已到——处斩————!!!!”
忽然,一声尖利的传唱声冲破人群,在宽阔的菜市口回荡,竟是引发了阵阵喝彩声和掌声……看热闹的人群似乎根本不知‘死亡’这个词的意义,竟是将这样一个事情当作难得一见的闹剧来看。
而参演这场闹剧的,就有他儿子一份。
…………是时候该结束这场闹剧了。
沉寂已久的慕家长子抬起头,从暗袋里拿出一个信号烟花和一个火折子,缓步走向那人群,就在即将被拥挤的人群挡住去路之时,他吹燃火折子,点燃了烟花阴线,然后高高举起——
“哔————碰!!!!”
!!!
“哎哟啥声音?吓我一跳!”
“谁啊大白天的放烟花!”
“咋回事儿啊??”
忽如其来的烟花炸响声在半空爆开,那接连三枚的信号烟花爆炸声打断了围观群众们高涨的情绪,人们纷纷顺着声音炸开的方向看去,想要看看是哪个扫兴的家伙搞了这么一出——
人群有大半都转过头来看他,他却神色自若,未露丝毫动摇,反而在众目睽睽下,高高举起那枚从锦囊中倒出来的牌子,朗声道:
“罪臣慕长风,受陛下邀请,前来‘赎’回犬子,望诸位大人刀下留人!”
他手中,那块纯金打造的牌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盘龙纹路中,‘如朕亲临’四个大字赫然出现在人前!!竟是帝王的随身腰牌、象征着天子亲至!!
!!!??
有眼尖的人立马认出了那块来自王权至尊的信物,立马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其余百姓不明所以、却本能地知道此时应该是随着大众才是正确举动,于是,不过片刻,满场熙熙攘攘的百姓便哗啦啦跪了一地,偶有不听话的孩子闹出动静,也飞快地被家人按着头伏倒在地……整个菜市口转眼就静了下来,再也无人敢喧哗。
慕长风长身玉立,高举着那块金腰牌站在原地,坦然地接受了诸人朝拜,神色淡然端方,眼神却透着阵阵平日里从不轻易显露的锋利——一如六年前,那个谈笑间覆灭百般阴谋诡计、智勇双全的慕侍郎。
……可把不远处茶馆里的慕家兄妹二人看呆了。
阿爹他手里拿着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苏念安倒是淡定得很,还颇为怀念地勾出个欣慰的笑意来。
…………憋了六年,还是得靠儿子来推一把,他们老慕家事事纠结的性子也是没谁了。
“…………爹?”台下的动静也惊动了断头台上的人,刽子手已经放下刀锋跪倒在地,而那原本该是被一刀砍去头颅的年轻刺客却是在看清了远处那个独立于人群之中的身影后,露出了一副复杂的表情。
就像是既有不甘、又有释然一般。
他爹还是来了……
而此时,接受了众人朝拜的慕长风却抬起头,脸上虽微微笑着、实则笑意却未达眼底。他看着那骑着高头大马破开人群来到他面前,正翻身下马向他走来的少年将军郎,眼中发飞快闪过一丝暗沉……
暗红武服、精绣着象征着天诏府的火焰盘云暗纹、腰间挎着禁军标配的七宝柳叶刀……一身轻甲的小纪总督走到他面前,干脆利落地抱拳一拜,先是对着那象征着天子亲至的金腰牌行礼,然后才抬头看向他。
纪宸予:“慕大人安好,陛下等您许久了。”
“…………”
果然。
思考的间隙,慕长风分心想到:
不知道给孩子们买的糕点够不够,看这架势,他们一家怕是连晚膳都不一定能按时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没更新,老岁不狡辩,我自觉加进欠债字数里。
从2号开始单位开始规范线上授课,我每天都加班加点录线上课程监控课程进度什么的,还有很多繁杂的数据收集和统计工作,这两个星期会比较忙,但加更欠债是作数的不会赖掉,并且以后就只有除了日更以外的加更才计入还债字数(我要为我那瓶20度不到的糯米酒付出代价……
目前进度是(45/315),我记账了,会还的!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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