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帝王手头的工作，唐艾伦有些不耐地皱起眉头, 沉声道：“进来。”
“吱吖——”
随着一阵推门声响起, 唐艾伦抬眼去看, 看清楚来人后挑挑眉，脸上露出个惊讶的神色来：“你怎么哭成这个熊样？”
“…………这么明显么？我明明洗过脸了……”来者赫然是刚与兄长分开的慕云起。小慕大人双眼通红、眼袋浮肿，即使他试图用披散的发丝来遮挡自己这幅狼狈模样，但看起来并无成效。
慕云起进了屋关上门才放任自己响亮地打个哭嗝儿, 因为他知道唐艾伦的真实情况, 所以两人之间总是更亲近些, 因此刚刚痛快哭了一场的小慕大人也懒得装模作样，只是轻飘飘地走过来, 往帝王案牍前的小八仙茶桌边一坐, 捧着脸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你看你这点出息……”唐艾伦翻开下一本奏折, 在百忙之中抽出一点注意力给他：“我让洪成提前去清场了，内务府和礼部会安排好其他杂事，待会你带你哥去吏部做一下交接, 签字画押留档, 手脚利落点的话你们一家子今天就可以搬进去。”
“嗯……我待会就去。”慕云起趴在桌子上，把脸埋在手臂里闷声回了句。
唐艾伦也不管他，只是径自做自己的事，当他不存在。
慕云起闷闷地趴了一会儿, 直到唐艾伦桌面的公文和奏折都见了底，他才慢悠悠地抬起一张一看就是狠狠哭过一阵的浮肿俊脸，嘀嘀咕咕道：“……我和我哥谈过了……你说我该怎么跟他们解释你变化这般大的原因啊？纪宸予就算了, 我哥、顾贞、还有天诏府那个彭震都在怀疑你，只是现在局势动荡混乱，所以才迟迟不发作……”
慕云起站起来，上前两步来到龙案前，随手拿起一本帝王批改过的折子翻开来看，一边道：“他们迟早会发现不对头的，就算你能从你说的‘某些渠道’得知闻九霄的一些事情，但总有一些细节是容易被漏掉的，万一哪天他们揪住这些细节来试探你……”
“没什么好试探的，我不是闻九霄，我也从来没有去扮演闻九霄，这满朝文武甚至是皇子皇女们看出端倪来，不过是迟早的事。”唐艾伦一边说着，一边脑子里忽然闪过些什么，似乎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被他遗忘了，却又总想不起来，这让他很恼火，语气也就带上了些火气：“我在最忙的时候被拖到这个鬼地方来，还让我平白无故又当接盘侠又是挨刺杀的……我现在都不太确定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存在了，说是梦境也太过真实了。”
“……你怎么还当自个儿在做梦呢，有你这样随便做个梦就当了皇帝的吗？一开始还是你跟我说的什么‘生魂夺舍’，现在怎么自己倒拎不清了。”慕云起按着噼啪直跳的眉筋，无奈叹气：“唐先生，你经历的一切虽颇为离奇，但至少有一件事你得明白，这里发生的所有事，都是真实的。”
慕云起指了指自己：“我现在站在你面前，我是真实的人，我有脉搏有呼吸，不是你梦中的幻影。而在这道门外面，君泽、纪宸予、顾贞、洪成、我大哥一家，还有这昱国的万千百姓、这世上的无数生灵，他们都是真实的，有血有肉的。”
唐艾伦一顿，若有所思地放下笔看着他：“…………你想表达什么？”
“倒没想表达什么，只是有一句话一直想对你说……”慕云起放下手中的奏折，微微叹息：“‘别瞎想了，你没在做梦’，唯此句话矣。”
“…………那如果我没在做梦，我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还是在你们的皇帝身体里醒来？”唐艾伦更烦躁了，脑子里有某件事一直都想不起来，让他紧皱眉头，手指下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我可能没和你说过，除了眼睛的颜色，闻九霄这张脸，和我本人的脸极其相似，他到底和我是什么关系？如果这里真的如你所说是个真实存在的世界，那我又算是什么？？”
慕云起看他隐约有发脾气的征兆，连忙哄他：“你别急，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你的情况特殊，所谓术业有专攻，虽然以我所学无法给出答案，但有人可以！”
唐霸霸烦躁的眼神刷的一下就扫过去了：“谁？在哪？立刻诏进来啊！”
慕云起被迎面甩了这么个暴躁三连，有点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闷声道：“…………先说好，我告诉你可别跟我拍桌子急眼，纪宸予就在门外守着呢，他要是冲进来把我当‘冲撞圣驾’给下了大牢，我可就真冤死了。”
唐艾伦眉头一挑，丝毫不买账：“说不好，赶紧的，卖关子照样抓你下大牢。”
“…………”慕云起给了他个委屈的小眼神儿，然而唐霸霸不是顾贞，作为一个‘芳心纵火犯’与‘钢铁直男’双属性并驾齐驱的霸道总裁，唐总可不是个会轻易心软的人，不仅完全漠视了小慕大人难得一见的调皮，还送上了个威胁满满的眯眼。
……啧。
慕云起在心里撇撇嘴，只得老实道：“先不说江湖中人，只这朝廷之中，便就有一人能做到那‘窥天机、通鬼神’之事——我大昱国师，‘蓬莱’仙师。”
“国师？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人？还称‘仙师’……”唐艾伦挑起眉头，有些诧异。除了王导还没写完的最后几集剧本，他已经几乎把整部‘安昱天下’给看完了，并且很肯定并没有在这本历史传记类创作中看到任何的超现实仙侠描述，完全是一部正儿八经的男主升级打天下正剧。
慕云起：“嗯…这事儿说起来也奇怪，自‘他’登基以后，国师就再也没有回过昱京，再加上‘他’平日里对这些鬼神之事避讳极深，连祭祖祭天也不大勤奋，更别说崇敬国师了。这仔细算算，国师也该有六七年没在昱京露过面了……”
唐艾伦一听，心中只觉得异样纵生，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再加上从刚才就一直围绕着他的那种想不起来某件事情的焦躁感，他立马就火了：“一国国师整天四处乱晃！成何体统！！发旨意诏他回来，光领工资不上班这种不良风气怎能这般容忍！！反了他！！！”
“你别上火啊……”慕云起做了个稍安勿躁的动作，叹道：“这一点你倒是和‘他’挺像的，都爱去为难国师……”
唐艾伦：“谁为、、”
“好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没有为难、没有为难还不成吗——”慕云起见他要拍桌子，立马就头皮发麻，连忙回道：“因‘他’的故意为难，国师好几年前就没在领朝廷的俸禄了，现在也不过是挂着个超品的国师官职在民间四处游历而已，要寻她的行踪有些困难，我现在只能大致知道她往西北三郡去了，具体在哪，还得再细细查寻。”
“西北……那边可是在打仗啊。倒正巧了，我也要往那边去，说不定能在西北那边儿碰上呢。”唐艾伦飞快地写完最后一句批语，这才松快下来，把笔丢在一边，疲惫地转了转僵硬的脖子：“好久没这么累了，这破身体真是个累赘。”
“若是你想在西北见她，我可以去安排。”慕云起看着那厚厚堆成一座小山的折子，有些汗颜：“你还受着伤呢，别太过操劳，剩下的放着我来吧……”
唐艾伦：“你先睡个饱觉再说，我已经让天诏府持我手令去把那些消极怠工的废物们揪出来复工了，明天开始你只管去巡岗，但凡发现有人故意旷工，直接拖下去按叛国罪处置！”
慕云起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帝王忽如其来的雷霆怒火——唐艾伦啪的一声猛拍桌子，盛怒难抑地开骂：“国家危难时刻他们一个二个为自保擅离职守、至诸多国家大事而不顾！朝廷养他们何用？！越是危难就越是躲避，那他们凭什么身处高位、凭什么享受这个世界的高阶层待遇！！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连市井小民都尚且知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他们一个个饱读诗书，都「口吐芬芳——」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要不是现在我是真的缺人手，他们一个个地、都得去菜市口走一趟！！”
“你可小声点罢——”慕云起本来就哭得脑门儿都在疼，唐艾伦这一发火，直接让他头疼得恨不得把脑子挖出来了。他叹口气，却又忽然笑了起来：“呵呵～真想去看看那些人被天诏府强行提起来拖出家门去上值的样子～”感谢那些躲灾的老狐狸，唐艾伦昏睡不醒的这几天，他凭借一己之力撑起整个乱局，差点没过劳死！
“尽管去看，不仅要看，还要挨个儿奚落敲打过去！”唐艾伦作为一个现代人没有束发的自觉，也不爱那种头皮被紧紧勒着的感觉，以至于他在这个世界待的大半时间都是披散着头发的。他把垂在脸侧的碎发别到耳后去，沉声道：“如今你大哥复起，整顿朝政一事已经不可再拖了，国战期间朝政必须上下一心，这个任务很重，希望你们慕家一门双杰能担起来。”
“……说什么一门双杰，怪别扭的。”慕云起罕见地有些涩意，但仔细想想，又轻轻笑了：“我原本以为我大哥会拒绝出仕……还是你有手段，把我忽悠了给你当牛做马，现在又把我大哥也忽悠住了，唐先生果真好本事～”
“………………”唐艾伦似乎有些累了，整个人靠在椅子靠背上，半眯着眼看他：“……Alen。”
慕云起：“？？？”
唐艾伦淡淡地哼了声：“你我知根知底，私下里你也不用以‘先生’喊我，我真身有一半的外族血统，名字也是中西结合的成品，你可以喊我‘Alen’。”
“‘啊愣’？”慕云起时着学他的发音，但却不得要领。
唐艾伦：“重音节在前，‘A—Alen——’。”
慕云起：“‘诶冷’？”
唐艾伦：“……你的语言天赋太糟糕了。”
慕云起：“…………”
反复练习几遍后，为了打破自己‘语言天赋差’这个评语的小慕大人终于成功发出了正确的音节：“‘Alen’！”
唐艾伦用一种老母亲的眼神看着他，叹了口气：“我第一次知道我的名字有这么多种叫法，你也是很厉害了。”
“…………”随着称呼的改变，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又拉近了不少，慕云起放肆地白他一眼，故意岔开话题道：“……我记得你说过，你自己的眼睛是绿色的？若是皮肤白皙之人有一双绿眼睛定会令人惊艳吧，大皇子母族就有个人娶了个绿眼睛的异族歌姬，据说在当时也是个天人之姿了。”
“我有一半的欧洲血统，除非故意去做美黑，不然这辈子估计都得是个白皮肤没、、等等，你刚才说什么？”唐艾伦原本只是很随意地和他聊两句，却被他刚才那句话里的某个词语忽然点醒，脑子里原本一直努力想都想不起来、却又知道是一件很重要的事的那种挫败感再度升起，而这一回，那躲在迷雾中的真相却是被慕云起偶然之间触碰到，逐渐显露出其真实面貌——
慕云起一愣，重复道：“我说，大皇子母族有个人娶了、、”
“对！大皇子的母族！！！”
碰的一声！年轻帝王毫无预兆地忽然拍案而起！可把小慕大人吓了一跳——
慕云起：“？？？？？？”
顶着慕云起满脸懵逼十面茫然的疑惑目光，唐艾伦被刚才这么个大动作牵扯到伤处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却还是皱着眉头沉声道：
“张明沁！！张明沁哪去了？！！”
慕云起一愣，连忙道：“哦对我都把这事儿忘了，洪成来报，说是那日匆忙间对她失了管控，再回头去找时便已不见踪影了！”
“不见了………”脑中一直想不起来的重要事情豁然开朗，把人物传记看得七七八八的唐艾伦心中警铃大响，急恼道：
“赶紧把张明沁那女人找出来！！她可是要干大事的！！！若是让她出了这京城地界，那可就真是放虎归山、如鱼得水了！！”
慕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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