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唐艾伦回了车上, 又仔细地琢磨慕云起的书信——
虽然没有明说, 但他在字里行间却还在传递一个隐晦的信息:顾贞兴许已经摸到了一些有关他真实身份的影子, 在这赶赴前线的路上,应该会与他有一次摊牌。
那张纸条里的内容纪宸予该是看不大出来,毕竟他和慕云起之间多有默契,很多多层含义的用词和字句组合是他们在大军出发之前就已经商量好了的暗号, 他才离京不过两三天, 就真用上了那一套。
顾贞……
唐艾伦垂下眸子, 陷入了思绪。
虽然原著剧本对他的描述甚少,但在慕云起的个人传记——慕氏外传里, 他是绝对算得上浓墨重彩的角色了。
…………只是传记里没有说他与慕云起之间这种特殊的社会主义兄弟情, 只是以‘密友’一词来形容二人的关系。
“‘密友’……唬谁呢。”唐艾伦嗤笑一声, 干脆来到窗边,撩起帘子朝外面喊道:“你在朕周围蹲一上午了,有什么话就进来说, 听人墙角算什么奇怪的爱好。”
“…………”
此时御驾还未启程, 洪成还在车厢门前守着,他听帝王这般说还觉得奇怪,心想自己早上不是被帝王遣去熬煮汤药了吗?哪里有蹲在帝王周围了……然后车驾后面就走出来一个高大的人影,朗声笑道:“嘿嘿、陛下好耳力, 这都被你逮着了。”
唐艾伦撩着帘子,半眯着凤眸看向他,淡淡道:“是你自己磕瓜子太大声了。少废话, 上车。”说完便撇了帘子,径自回了车里。
“这……”洪成对这君臣二人之间的交流实在懵逼,眼看着顾贞真就要踩着车阶登上御驾,他更是犹豫着该不该为他开门。
然而老顾却完全没管他,径自绕过他自个儿开了车厢门走了进去,洪成刚要跟进去,结果差点被就在眼前猛然关上的车门给夹断鼻子!
洪成:“…………”
这顾将军,行事作风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跋扈啊……
不过也正是他这幅模样,才把满朝敌对天诏府的势力给死死压住吧。
…………唉。
朝廷之事过于复杂,洪成也是个修炼成精的老狐狸了,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打住,便也没掺和进这对君臣之间的诸般事件中,老老实实地下了御驾,远远地守在领头的高头大马边上,彻底贯彻‘不听、不看、不说’的三不原则——论猜测帝意和明哲保身,洪成也算是权威人士了,不然他也不能在这个位置上呆这么久。
——
而此时,御驾车厢内——
顾贞进来后,只是简单抱拳行了武官礼,也没别的动作,只是定定地看着面前这个坐在首位上正慢悠悠翻阅奏章的年轻帝王,没有言语。
唐艾伦不喜欢故弄玄虚,他向来直爽,此时也没有端着一副架子,只是随意地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道:“坐,既然你不让洪成进来,茶水就自理吧。”
顾贞不留痕迹地眯了眯眼,脸上挂上一个特么爽朗阳光的笑意,笑道:“诶,那臣就先谢过陛下了。”说罢也不客气,真就两三步走上来,拉出矮凳坐在了帝王正对面,还特别悠然自得地提起茶壶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热茶,端起来一饮而尽。
“…………”唐艾伦放下奏折,淡淡地开口道:“你还真不知道客气啊。”
顾贞又给自己倒了杯茶,笑道:“嗨!臣这不是谨遵圣旨么,可是陛下你让臣坐下喝茶的。”
唐艾伦被他左一个‘臣’、右一个‘陛下’给搞得毛骨悚然,眯起眼睛看着他沉声道:“……你从来不喊好好喊朕‘陛下’,也从不自称‘臣’,今天这是抽什么风?”
说完,唐艾伦也懒得和他绕圈子了,单刀直入道:“我也不与你斗嘴皮子,你既有事找我,那便说罢。”
言语间竟是把‘朕’的自称给卸下了。假装这茶水真好喝老子能喝一天的老顾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双眸中飞快闪过一丝历芒——
哟嚯,爽快人儿啊。
他喜欢。
顾贞放下茶杯,同时也卸下了脸上那看似无甚心机实则老谋深算的笑容,只是平直叙述道:
“你不是闻九霄,你是谁。”
……
这句话出口,车厢内的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
…………这家伙,可真敢说啊。
唐艾伦把手中的奏章合上,凤眸危险地半眯起来,定定地看着他,一时之间并未回答。
却也没有否认。
老顾心中一凛,见帝王这反映,他心中立马就凉了半截——
竟是中了!
——
“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尚且稚嫩的孩童声音朗朗传来,手持一杆小银枪在院子里舞枪的小少年手势一收,手中招式轮转,竟是不知不觉间与那读书声重合在了一起,随着那孩童软糯清澈的声音起伏。
“……蔽聪明,坏心志。勿自暴,勿自弃。圣与贤,可驯致。”一遍弟子规读完,刚好那院子里的小少年一套枪法也舞完了,大冬天里练得满身大汗的小少年收势停止,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站在原地平复自己急促的呼吸。
“…………纪家哥哥,你练完枪啦?”终究还是抵不过自己的好奇心,小太子虽然还是对这虎得吓人的小哥哥有些畏惧,但心里却还是想与同龄人亲近的,便放下了书本,趴在窗户上朝院子里站着的纪家二房小少爷喊道,还附送了个软绵绵的笑容。
“……嗯。”纪家小少爷反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扛着枪走到他所在的窗户,道:“你也读完书了?”
说起这个小太子就皱起了精致的小眉头,沮丧道:“还没呢……我老是有一段背不下来,张少傅都说我好几回了……”
“……”见小太子不高兴,纪宸翎立马就拉下了脸,虎声虎气道:“他要再说你,我还揍他!”
“!!!”他这话可把闻君泽给吓好大一跳,差点没手下一滑摔出窗户去。小太子连忙一手伸过去捂住他的嘴,一手在自己唇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慌张道:“嘘!!!纪家哥哥你可别再那样了!!少傅罚我自是我自己的缘由,不能怪他的!你要再打他,可就要下大狱了哟!可千万别啊!!”
关键是他要再打鸿蒙书房的先生们,他这个可怜的皇室子弟就要没地方念书啦!!
纪宸翎见他这般顾忌,只得乖乖地点了点头,又拉开了小太子堵住他嘴的小手,认真道:“我予哥出征前特意嘱咐过我,我是进宫来保护你的,若是你遇上什么事儿,我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今年也不过堪堪八岁的纪家小少爷神色特别认真严肃,抓着小太子肉乎乎的小手掌握在手里,学着大人的样子一本正经地对神色茫然的小太子说道:“你放心,你说不打,我不打就是了,但你也别害怕,但凡要是被欺负了,你只管与我说,我定会给你找回场子来!”
小太子眨了眨眼睛,看着他这幅正经八百的样子,忽然感叹道:“纪家哥哥,你说话时的语气和小纪总督好像啊……”
“…………”纪宸翎有些涩涩地放开他的手,移开了视线。
他就是学着他予哥的语气说话的啊……能不像吗……
小小的孩子还不太懂所谓的‘效忠’,闻君泽长这么大,除了听他二舅对他说过类似的话,纪宸翎还是第一个与他年龄差不多、也对他说了这样护短的话的人了。
“…………”忽然感觉自己有了小伙伴诶……嘿嘿~
小太子心中美滋滋,灵巧的大眼睛转了转,似乎想到了什么,立马扒在窗边拉着那纪家小少爷的袖子,神秘兮兮地小声道:“什么事都可以吗?小哥哥你说真的?”
纪宸翎见太子这幅模样,小小的胸膛中立马涌上来万分豪情,当即就拍胸脯道:“那当然!我纪家儿郎从不食言,说到做到!”
“好啊好啊!!”小太子乐了,他拽着纪宸翎的衣袖把人拉近,凑到他耳边,嘀嘀咕咕开了——
……
他嘀咕了好一会儿后,纪宸翎才被他放开。
小纪少爷皱着眉头,不太确定地反复问道:“……真的?你真想做那种事?那可不太光彩啊……”
小太子疯狂点头,期待地看着他:“嗯嗯嗯!我想那么干想好久了!宸翎哥你答应我嘛——我可想了——”
说着竟然拽着小纪少爷的袖子摇来摇去,愣是把对付他舅舅的那套撒娇大法拉了出来,年纪尚小的小纪少爷根本毫无招架之力,没过两下,就被他闹得举枪投降了……
纪宸翎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点了头,道:“……那你跟紧我,我带你溜进去。”
“嗯嗯嗯!!”闻君泽连连点头,乐呵道:“宸翎哥最好啦——”
左一个纪家哥哥、右一个宸翎哥的……
这谁受的住啊。
于是,被小太子的糖衣炮弹炸得直晕乎的小纪少爷便领着不明原因兴致勃勃的小太子,一路躲开宫人,藏藏掖掖地溜出了青霄院,往慕云起在群英殿侧殿的临时寝室摸过去了。
经过一番‘探险’似的动作,两个小家伙竟真的躲过了重重宫人,拿到了‘东西’一溜烟跑了。
半个时辰后,慕云起回到寝室。
“……又是一堆。”
把抱了满怀的折子和公文放在案牍上,看着那堆叠如山的公文,慕云起无奈地叹口气,只觉得自己年纪轻轻就要在过劳死的边缘反复横跳了。
喘口气先……
累得太阳穴都在啪啪直跳的小慕大人脚步一转,掉头往内室的窗台走去——在那里有他最喜爱的一盆‘姚黄’,现在虽是冬日,但在他的精心护理下,那盆名贵较弱的植物竟是结了一个花苞!估摸着这两天就能开放了!
一想到自己宝贝的牡丹花要在冬季盛开,慕云起只觉得心痒痒,整个人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然而,等他脚步一拐,踏入内室之时……
……
…………
“我的‘姚黄’花苞被谁剪了?!!!是谁??!!!!!”
向来安静平稳的侧殿寝室内忽然横空而出一声愤怒而激动的大喊!直把门口值守的宫人们吓得一踉跄!!
哎哟喂——小慕大人这是怎么了??
……
…………
不怎么,就是最爱的一盆牡丹被人偷偷剪了花苞、仿佛往他心口子上剜了一块肉……而已。
闻君泽手里抓着个被剪下来的嫩黄色小花苞,和纪宸翎一起捂着嘴蹲在寝室外墙的墙角,听着里面慕云起那气急败坏的骂声,憋笑憋得小脸通红——
哎呀呀……
是谁之前说他两八字不合来着?
现世报啊。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我老天啊,终于赶上了…… 差点肝不完这周的榜单……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