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小说:奶兔包 作者:糖酪浇樱桃
    在谢观家里做饭,这件事情足以被列为“阮天心生命中七大不思议事件”之一。

    扎好围裙的那一刻,她只是垂头丧气地想:怎么又给人家当保姆了……

    这一幕如果被陆星屿看见,陆星屿一定会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并将其视为十九年人生中遭受过的最大屈辱,此仇不共戴天!

    阮天心脑海里一阵刀光剑影,开始放映武侠片,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低喑的一声:“围裙带松了。”

    阮天心“哎”了一声,正想伸手去摸,又听谢观道,“别动”。她就真的不敢再动了。

    厨房里安静得吓人,放大了背后窸窸窣窣的摩擦声。这一声,是谢观把整个带子彻底抽松;接下来一声,是带子被交叉勒起的紧绷……奇怪的是,明明没有碰到哪一块皮肤,阮天心还是感觉到整个背部都因为他的动作而时紧时松。

    谢观慢条斯理地系着,好似对阮天心的敏感没有半点察觉。但当阮天心实在受不了这种怪异,而战战兢兢地开始问他“好了吗”的时候,他反而轻轻蹙眉,说:“稍等一下。”

    他将整个打结部分捻起来观察。这个动作微微往后使了点力,阮天心能感觉到自己的腹部一寸寸缩紧。

    好像连胃也变得奇怪了!她在心里难堪地呜呜直叫。

    谢观凝视两秒,松开手。同时叹出一口气,“不好意思,打了一个死结。”

    阮天心:“……”

    她结结巴巴道“没关系的”,只想转头继续当自己的厨娘,但谢观出乎意料地将围裙带轻轻一扯,阮天心猝不及防,短促地叫了一声。

    谢观问:“紧也没关系吗?”

    说完,阮天心又感觉背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谢观已经在费工夫解那个死结了。阮天心也只好老老实实地闭口不言:因为谢观好像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解开死结又花了不短的时间,更别提重新再绑。也许是因为心理作用,这次重新系紧的过程似乎比刚才更漫长。阮天心抓住砧板,只觉得度日如年。

    等到再次系完,阮天心额头上都要出汗了。也不知道为什么,系个围裙跟打了一仗似的……

    这下总算可以开始做饭了。冰箱里食材真的很少,阮天心打算做炒饭,里面拌一点火腿粒。

    “炒饭很简单的,”阮天心温温柔柔地说,“很多人第一次学做饭就是学的炒饭。”

    谢观在边上观察她的动作。在经历了起码四个步骤之后,他说:“不太简单。”

    “……”阮天心几乎要被他逗笑了,“也许只有你亲自尝试之后,才知道它到底容不容易。”

    “我尝试过。”谢观道,“在谢美香的指导下,我煎了一块牛排。后来出锅的时候,它变成了一块铁板。”

    阮天心哭笑不得:“也许有的人真的没有做饭的天分……”

    炒饭很快做好了。色泽诱惑,粒粒分明。谢观和谢灵均两个坐在大得吓人的餐桌前,谢观长手长脚,吃饭细嚼慢咽,非常符合精微养生标准;谢灵均和他的节奏保持惊人的一致,但由于桌子太大,人太小,他没能把碗搁到桌面上,只能一只手抱着,拿小勺子一口一口地往嘴巴里送。

    阮天心坐在他们的对面,看着两个人埋头的样子,平白觉得自己像个慈祥的老母亲。

    谢灵均和谢观吃饭的速度都不快,但吃得多。谢灵均吃了满满一碗,谢观甚至又去添了一碗。

    阮天心不由担心,“不需要做身材管理了吗?”

    谢观的筷子半点不带停顿,“最近在增肥。”

    阮天心自以为隐蔽地瞧他:确实起了一点变化。相比起《请神》里,他的轮廓变柔和了许多,不知道有没有灯光的作用。气色也变好了,不再像一尊石膏像一样没有温度。

    他还是英俊的,下颌和鼻梁的线条仍保持利于上镜的锋利感,只是不再咄咄逼人。就好比一把出鞘的刀,现在被丝绒布裹了起来。

    阮天心发现,她现在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观察谢观的长相,而不再想起任何恐怖的画面了。她的“谢观PTSD”差不多完全好了:她为这个发现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好好吃哦,”谢灵均吃饱了,坐在位子上摸着自己的肚皮,“好吃得我舌头都要掉了。”

    阮天心被他说得心都快融化掉,看到谢灵均肉嘟嘟的脸颊边上沾了饭粒,就一伸手,宠爱地把那粒揩去了。

    “……”谢观默不作声地看着,又埋头吃一阵。再抬头的时候,嘴角也有一粒米饭,明晃晃地坠着。

    阮天心一扭头,自然也看到了。她抽了一张餐巾纸送过去,“谢观老师,嘴巴右边有饭粒哦。”

    谢观:“……”

    他接过纸巾,并礼貌道谢,拭去了那饭粒。

    想必这便是成人的悲哀吧。谢观淡淡地想。

    ……

    阮天心本想做完饭就走,结果被谢灵均手脚并用缠着,稀里糊涂又玩了半个多小时。不得已真要走了,安抚好谢灵均,阮天心最后和谢观告别。

    她的脸还红扑扑的,因为刚才跟谢灵均的玩闹小口喘着气,“谢观老师,那我这就先走了。”

    谢观定定瞧了她一会儿,忽然抬一下手,把她右边翘起的一绺长发理顺。

    阮天心脸上刚消下去的红色又迅速浮上来,她在心里埋怨自己刚才没有照镜子,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两边头发。

    这动作,简直像刚成精的动物在检查耳朵有没有暴露一样。谢观很轻地笑了一声,说:“谢谢你。”

    阮天心更加不好意思:“……只是一顿饭而已。”

    谢观又说:“上次在录制节目的时候,我在地上拾到一枚珍珠耳夹。”

    阮天心没想到耳夹是被谢观捡去的,简直是意外之喜:“谢观老师能给我看看吗?我想可能是我的。”

    谢观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正是那枚耳夹,“因为怕再丢,我找了一个盒子。”

    他把盒子连同耳夹放进阮天心手里。阮天心捧着它就像捧着宝贝,“就是这个!谢谢谢观老师!”

    谢观说:“这样说话不累吗?叫我的名字。”

    他语气很淡,却让人不敢违逆。阮天心手指拨弄着盒子,讷讷地、别扭地喊:“谢观……”

    谢观“嗯”了一声,等着下文。

    阮天心憋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一句:“请好好休息吧!”

    谢观:“这段时间,我每天睡眠至少八小时。”

    阮天心并不是没话找话,她迅速提出质疑:“可是你看上去总是很累呀。是睡眠质量不好的缘故吗?”

    “也许是因为《请神》吧,过阵子就能调整过来了。”

    谢观把原因归咎为“还没出戏”。阮天心睁着圆眼睛注视他一阵,突然说:“谢观老师,你有没有听说过‘水中捉月’的故事呢?”

    这会儿又开始叫“老师”了。不过看她的表情这样正经,谢观也不由重视起来。他谨慎地问:“故事的主角是一群猴子吗?”

    阮天心摇了摇头,“故事的主角是李太白,有人传他的死和水中捉月有关。李白喝多了酒,醉醺醺地想要去捞月亮,便溺死江中。”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阮天心还没说完,谢观觉得她不愧是老师,语气正经过头,忍不住微微翘起嘴角。“你不要笑。”阮天心又开始不满。

    当一个人的认真没有得到尊重的时候,是会产生埋怨的。谢观收了笑,又听阮天心娓娓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其实李白和猴子差不多。”

    “如果你一个劲地去追求水里的东西,陆地上的东西就会被错过了。可是猴子和人一样,都是在大地上行走的生物。”

    尽管曲折,谢观还是听懂了她想要告诉他的东西。这是在叫他不要太过沉迷戏中,而忘记好好度过真实的人生了。

    可是二十多年过去了,谢观还是不知道要怎么过生活。

    讨厌社交,讨厌喧闹。衣服随便穿穿,三餐随便吃吃。房间里要拉窗帘,因为太阳很刺眼;也不要有多余的装饰,因为会挡住行走路线。如果现在让他立刻搬家,整理东西甚至不需要十分钟。

    谢观的生活,是一项公事,一次任务。

    也并不是不会模仿别人的成功案例,只是不想模仿。更多的时候,他像一个没有定所的观察者。

    观察的样本自然是有好有坏。如果消亡了,可以换一个新的。

    他演杀人狂演得很好,正因为里面有他的本色:生命本来就像蟪蛄,就像草芥。

    谢观用了二十五年的时间,慢慢长成了这样一个只会“俯瞰”的人。

    而现在,阮天心仍然认真地侧头看着他,像在期待一个标准答案。与生俱来的善良,让她看起来永远这么兴致勃勃,仿佛可以一直等待下去。

    谢观的脸上现出一片空白的漠然:“可是我只喜欢演戏。”

    就算要溺死在江里,他也厌烦过一种人生。

    阮天心想了一会儿,慢慢地说:“谢观老师想过演喜剧吗?”

    谢观:“如果有好的本子,会考虑的。”

    阮天心这就笑起来。她笑起来的样子很甜,甚至有种少不更事的味道。“那就好,谢观老师出演喜剧吧!听说喜剧片的片场是最嗨的,希望你在那里过得开心又轻松。”

    谢观失笑,“演喜剧也不一定能更快乐。”

    “在自己喜欢的领域,如果还不能获得更多的快乐,那为什么要做?”

    阮天心洁白的脸蛋仰着,说出来的话理直气壮得惹人发笑。谢观想笑她一句“天真”,又想斥她一句“歪理”,结果喉头狠狠滚动一阵,竟半个字也没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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