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第二天一早上班, 巧珍换了鞋, 拿了护目镜, 去车间。

    车间里，阿毛带着承包商正在看设备安装位置, 巧珍过去, 阿毛叫了一声：“弟妹来了！”

    阿毛边上站着承包商，身上防护没有做好，巧珍对着阿毛说：“师哥，让承包商穿好防护背心，还有眼镜一定要戴好, 不能架在头顶, 护目镜不是太阳镜，这么戴不是时髦。”阿毛有时候就是粗糙，规定就是规定，她还是希望林伟自己的团队，能够自我约束。

    阿毛笑了笑, 把护目镜架在鼻梁上

    “这才对吗？”她转身离开。

    “这是谁啊？”

    “大伟的老婆！”

    “林主管结婚了？”

    “没有, 未婚妻！”

    “这么漂亮啊！也在这里工作？刚才好像在批评你哦？”

    “那是，我们以前都叫她天仙的。她是大学生，来这里实习……”阿毛略微说了几句, 继续跟承包商说工作。

    巧珍走到老塞边上，老塞现在中文已经有很大进步，他们中文德文夹杂着安排早上的事情，老塞还是担心那几个零件的事情。

    去测试间看了一圈, 跟质量的同事进行了探讨，那些零件已经全部做封存处理，又里里外外走了走，工厂里有条不紊。老塞这才想起昨天下班晚了的事情，他也知道巧珍一个人上班，晚上不会加班到很晚，昨天快天黑了再走属于非正常情况。

    听他的问题，巧珍笑着回答：“他们要给你们找个德国厨师，因为Jack认为你们吃饭是个问题。”

    这下老塞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Heilige scheisse！”好吧，连脏话都出来了。

    “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他带着眼睛去看过食堂了吗？我们对胖女士的工作很满意。他有时间为什么不想想用这些钱去招聘几个像你这样的人进来？真让我怀疑他在加拿大是不是干HR的？”

    巧珍说了句中文：“人事就是不干人事。他们从来没有去食堂吃过饭，怎么知道食堂的饭菜怎么样呢？”

    老塞被中文语言的奇妙给卡住了脑子，巧珍跟他解释，什么叫不干人干的事。

    老塞大笑说：“太对了！”

    老塞跟她一起上了铁制的扶梯，冒出来一句：“这个Jack是Konrad的人。”

    “Konrad？”

    “全球HR总监。如果不是他，米勒先生也不会这个年纪千里迢迢来中国……”老塞边说，边让巧珍到他办公室坐坐，巧珍也想听听里面的故事。

    别以为老外直，办公室里怎么可能没有政治斗争，米勒先生原本应该升任CW的全球技术与质量总监，因为康拉德和另外一个副总裁联合使力之下，他不但没有完成在全球技术与质量总监位子上退休的愿望，还被建议来中国。

    一个对于他们来说一无所知的国家，做一个拓荒者。当然未来几十年中国会飞速发展。但是在这个时候，这个东方国度对于米勒先生来说，是完全陌生的。这个项目进行了几十次的谈判，中间也因为各种原因投资规模一再缩小，这种项目失败的可能性很大，基于当前的情况无异于是将他流放到退休了。

    作为米勒先生的老部下，老塞自请过来，跟在米勒先生的身边。老塞特别清楚这个历史：“Konrad在加拿大做过几年，这个Jack也算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这次既是Konrad提携Jack，也是Jack作为Konrad的耳目来中国。他跟我们不是一个Tea。”

    看起来杰克就是靠拍马屁起家的。前世侯建新身边也有这样的人，什么都不会，只要哄得侯建新舒服，照样可以坐高位，拿高薪。巧珍很讨厌这种人，他们不做事情，还专门搞事情。她发火真的处理人了，下面就开始站队，老板一派，老板娘一派，很容易造成对立，闹到最后，很难办，这种人一定要在开始就遏制。

    中午吃饭的时候，原来劳资科的几个人已经先吃饭了，巧珍端着饭盆坐下问：“阿姐，罗主任呢？”

    老罗的科室成员，秋琴姐说：“现在我们部门再三强调了，一定要叫经理。说要跟以前国营企业那种懒散的作风划清界限，要有德国企业的精神，我们要改掉主任，大姐这种带有国企性质的称呼。”

    这个扯淡，实在厉害，不干活的人，指责别人懒？巧珍无语：“好吧！罗经理呢？”

    边上一个说：“我们都要下来吃饭了，他被杰克叫进办公室了。反正我听见办公室里传出来那个Jack的声音。他说：‘你是不是无法理解我的想法？还是沉浸在你原来的思路里……’把我们老罗骂的跟孙子似的。”

    “孙子来了！”秋琴叫了起来。

    巧珍抬头叫：“罗经理！”

    老罗过来用筷子敲了一下巧珍的脑袋：“小丫头现在也变坏了！”

    “罗主任，那个不吃饭的，怎么又找你麻烦了？”秋琴姐问。

    老罗吃了一口饭说：“让他找好了！这种戆度，我见得多了，事情不做，功劳想要的。不知道德国人从哪个角落里搞来的宝货？”

    “册那，老罗，你是我们的老阿哥，看见他这样针对你，我们很不舒服！”

    老罗吃了两口饭说：“你们不要跳，随便他去，冷处理。事情闹大了，反而不好，他现在就是希望我被骂地受不了，自己不干了，然后可以把那个女人抬上去做人事行政经理。”

    “这个女人除了发嗲，什么都不会的，做经理，可能吗？”秋琴叫了起来，“我跟你们说，你们知道这个女的是什么来头吗？”

    “什么来头？”

    秋琴一脸八卦说：“以前是旅游公司的导游啊！专门接待洋鬼子的，之前接待过杰克的外国同事，所以杰克过来就找了她来做他在江城的生活顾问，然后就进了我们公司。”

    巧珍抬头笑：“你们都会的啊！她只要让你们做了之后，她报告一下就可以。”

    秋琴姐转头问巧珍：“小林，怎么回事啊？那个女人在打听你？还在背后说你，很高傲的，不过还不是乖乖地给她做事了？”

    大姐还在等巧珍回答，巧珍笑了笑：“昨天，她拿了一份文件来，那时候我正在做质量报告，已经四点了，她要我立刻给她打，刚开始我是拒绝的，但是不给她做了，她呆在我这里，耽误我做正经事，我只能给她打了。”

    “她做什么不正经的事情了？”大姐很好奇。

    巧珍笑的很无奈：“他们要给老外们专门聘请一个德国厨子，开个小食堂。”

    边上一个同事说：“册那，这一下手笔老大的吗？咱们这个还没做几台车的小厂，养一堆老外，养他们两个假洋鬼子不说，还要养一个老外厨子，现在咱们就是亏损的，这一群老外每个月的花销，就好比一个礼拜一辆车扔进后面的河里也不够吧？他这样搞的话，要每天扔一辆车进河里了？”

    “不可能通过的，汉斯管预算的，他会同意？”巧珍转过头看向那个同事，“等以后大批量车子上市了，养那么多老外肯定没问题，现在咱们厂是吃不消的。”

    老罗听了点头：“就是啊！阿三妹现在做德国菜比做中国菜起劲。还找德国厨师，他们知道食堂的情况吗？要把阿三妹气死了！”

    “从进公司，这两个人就没有下来吃过，好像咱们这里的菜要毒死他们的，天天吃那个女人带的，叫什么？便当？”

    “就是盒饭！”巧珍解释。

    秋琴半是嘲讽地说：“也是这个女人也忙的，白天给他做保姆，晚上还要加班。”

    巧珍对着秋琴说：“阿姐，你不要跟她多说我的事情，让她把我当成普通的实习生。”

    “那怎么行，让她把你当成小妹使啊？我们要让她知道你不是她能欺负的。”

    巧珍拉她过来悄悄说：“我就是要她把我当成小妹使，到时候要是她那些狗屁十万火急的事情耽搁了米勒先生的事情呢？你就让她以为我是靠着我家阿伟进来实习的。还有我的实习工资，比普通的实习生高，但是高多少你不知道，他们会去查的。明白吗？”

    “我是不知道你实习工资有多高的啊！你到底是多少钱啦？”

    老罗瞪了一眼秋琴说：“工资可以乱打听的，不是从公司成立就说工资保密吗？你不做工资的，就不能知道别人多少钱。”

    “反正你就这么说，我让你看戏。她把爷叔都气得不行，以为他们是谁啊！”罗主任在巧珍心里就是自己的长辈，想想老头子最近受的气，她心里就不舒服。

    要是跟老塞那样和老陆是为了工作就事论事争执，她肯定帮理不帮亲，但是这个杰克，明显的就是职场上的装忙一族。装忙一族要是不带兵，反正他自己装也就算了。但是如果成了管理层，下面的人就惨了，为了他装忙，下面的人要忙死的，老罗最近的几份报告实在没有任何意义。完全就是刁难！

    “就是！你放心，咱们整栋楼里都不喜欢这两个的。成天打压咱们罗主任，老罗多好啦？有病的。”

    “正常的，总有这么一小撮人，骨子里有种优越感，认为自己高人一等。”

    老罗已经吃好了，巧珍他们拿起饭盆，放进水池。老罗拍了拍巧珍的肩膀：“跟我去香樟树下站站！”

    老罗点了跟烟，在开阔地带，巧珍无所谓他抽烟，听他说：“昨天那个女人找你做事了？”

    “谁跟她说的，我会打英文文件？”

    “我让他们推你的，我们那里实习的小姑娘被她骂哭了，这个十三点第一次过来叫小姑娘打了，嫌弃小姑娘上面有错别字，训小姑娘，下午三点钟了，一定要小姑娘下班前完成。小姑娘在那里边打边哭，我就让人去跟她说，你打地又快又好，她就来找你了。”

    老罗是不好意思，跟巧珍来解释了，巧珍笑着说：“原来是爷叔给我找的事情啊！”

    “我也是看那个小姑娘可怜！你就当是帮我了！”老爷叔就是喜欢照顾人。

    巧珍笑着说：“爷叔这是什么话？这点事情我帮忙么就帮掉了，被她凶两句，我难道还会当回事？”

    “熬一些日子，等机会，总归要弄走他们的。”老罗说，“要不然，这个公司要被他们作死的。”

    这个恐怕不容易，毕竟人家是德国总部派过来的，巧珍跟老罗说：“你知道这个杰克的背景故事吗？老塞说……”

    “这么说来，连老米勒，也对他们头痛喽？”老罗没想到两个人这么棘手，“这两个人什么都不做，成天打小报告，那就麻烦了。”

    “慢慢来！”巧珍笑了笑，就看那个艾米会不会再来找她。

    没想到，她刚刚回办公室，那个艾米就过来了，手里拿了两张文稿，今天倒是对巧珍笑了：“Jane，这也是今天要的，听说你英语很不错的，帮忙看看？。”

    哦？这么快就让她帮忙修改了？巧珍接过来一看，是没有动过的原稿，她抬头问了几个问题，艾米说：“对对，就是你说的意思！”

    “OK，那我就直接改掉了？”巧珍给她修改的文件尽量用词简单，让人感觉是她的进步，而不是别人帮忙做的。

    “好啊！好啊！按照你说的改！”那个艾米连连点头，昨天的文件拿回去，Jack很满意，还表扬了她两句，说用词严谨，很不错，直接让她发掉了。

    巧珍开始给她打字。

    “你要多久能好？”

    “半个小时吧？”

    “那我就等吧？”

    “嗯！”

    这个艾米在他们办公室转了一圈问：“Jane，我们部门的实习生好差劲啊！跟你没法比的，我把你调入我们部门怎么样？你看看这个办公室，又矮又小又破，如果你去了新大楼，那里环境比这里好很多哦！”

    巧珍摇头：“公司安排我在这里就在这里了，挺好的！不用换了，再说了九月初开学我就回学校读书去了，只剩下一个月，换来换去也麻烦。”

    “这样啊！”因为巧珍的能力，艾米心里对她有了另外的看法，她开始套近乎，问：“Jane，你去过香港吗？”

    “没有！”巧珍边打字边回答。

    “你可以去香港玩玩，我们这里的衣服都很土，香港那里的衣服都很新潮，Jack带我去香港，那真是开了眼界了……”

    她在那里一个劲儿地炫耀她跟杰克的香港之旅，巧珍倒是没什么，边上的几个新来的质量的同事，被她的话吸引，毕竟现在香港的武侠片很流行。在那里问她：“香港是不是很容易遇见那些明星啊？”

    他们的话题开始转成了香港明星，巧珍有些无语，她真的很闲啊！把文件从打字机上取下来，说：“好了！”

    她说得正起劲，哪里肯停？接了文件，拿在手里继续和质量部的同事聊天。

    巧珍不再理睬她，直到老塞进来，她才闭嘴，拿着文件走开。

    艾米很享受被人羡慕的感觉，毕竟她去过香港，坐过飞机。

    老塞进来看了一圈，走到巧珍的身边，拿起被巧珍放在旁边的底稿，看完，他笑出声，问巧珍：“Jane，她让你给她打这种报告？她敢把这种报告发出去？”

    巧珍摆摆手：“我帮她都修改好了！”

    老塞瞪大了眼问巧珍：“你为什么要帮她修改？就是要让她把这种报告发出去！”

    巧珍拿了上次的底稿进了他的办公室，门一关，坐下说：“我今天帮她改，明天帮她改，她会成习惯，等以后重要的文件，我一字不改，Jack已经习惯了信赖她的文件，还会仔细看吗？”

    老塞靠在椅背里，看着巧珍，他笑出声来：“Jane，你太坏了！”

    “我们才是一个团队的，不是吗？”

    “当然！”

    巧珍笑着，把底稿递给他：“这么珍贵的底稿，你要保存一下，以后可能有用！”

    接下去的日子，这位女士几乎天天过来，巧珍也来者不拒，连问都不问，就帮她把文稿给修改了。她越发高兴了，写文件草稿的时候越发不尽心，反正巧珍会帮她精修的，以前她写出草稿，会叫杰克帮忙修改，哪怕是两人关系是负距离的亲密，总要被他骂，说她笨。现在他连看都不会看她拿过去的文件了，都是直接让她发掉。

    “Jane，你要是开学了我该怎么办？只要你改过的文件，我们Jack都很满意，现在已经不用看了呢！”

    巧珍听见这句话，感觉简直太棒了！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但是她没有想到会来地这么快，可见那个杰克也是一个很懒的人。就如同侯建新，签字永远不会好好看里面的内容。如果不仔细看内容就签字，那签字还有意义吗？可惜很多人就是把签字走形式，才造成了道道防线被突破，最后抓个临时工来顶包。

    时间过了十来天，巧珍已经在倒数，林伟什么时候能回来的时候，艾米又拿了文件过来。

    平时，扯淡的文件巧珍都会帮她把语法错误改正。今天这个文件很不扯淡，正儿八经要给大佬们汇报的，巧珍按照艾米的原稿打。

    艾米在他们那里很孤独，一是要维持这个新上任的行政主管的形象，另外，那里是老罗的大本营，谁会睬她？

    所以自从来这里之后，有人听她说香港，说她认识的老外，她就时常往这里跑。今天办公室里的人都在现场，就剩下她一个，艾米没有人听她聊香港，聊国外，多么繁华，多么时尚。

    她只能对着巧珍说：“Jane啊！女孩子呢，真的不适合跟车间里的人打交道的。做行政人事就很好，整个人都会显得优雅。以后也便于你进入那种好的写字楼。你长得很不错，如果去了写字楼，机会就多了！”她指的机会是自己想的那种吗？

    果然她开始解释了：“女孩子要把握一起的机会，尤其是你这样英语很不错的。这种机会就更多了!”

    除了嫁个有钱人之外，难道就没有其他理想了？巧珍把文件给她打好，递给她。她要去写字楼，H集团不香吗？

    “这个文件很着急，我先去发了，等下我过来跟你说哦！”说完她带着文件离开。

    巧珍依旧收好底稿，给老塞保存，刚刚从老塞办公室里出来。当老塞听见她这次没有修改文件，并且看了这次的文件是给谁的时候，他哈哈笑起来，他都等不及想要看杰克的表情了。

    只见那个艾米又来了，巧珍恨不能骂一声：“草！”她真的没事干吗？好吧，她可能晚上比较忙。

    “Jane，我真的跟你说哦，你其实应该考虑去HR那里，以后对你发展有帮助。如果你进了写字楼，你可以预见很多优质的男生，比如律师啊！医生这种。其实，你长得很不错，就是不会打扮自己，我一直看你要么是衬衫配牛仔裤，要么就是T恤配牛仔裤，很没有女人味。我也从来不化妆，化妆的女孩子才精致。才有魅力，能吸引男人的眼光。”

    巧珍实在不知道这个女人的脑回路，问：“你文件发出去了？”

    “已经发了！”只见她拿出一支口红，拧出来，剩下半截说，“我给你涂个口红，气色会好很多。”

    巧珍伸手挡说：“不用了！”

    艾米以为她害羞：“没关系的，你没用过口红吧？多用几次就习惯啦，试试看吗？颜色适合你，这支口红就送你了。”

    听见这话，巧珍简直是无语了，用剩下半截的口红送她？

    巧珍避开：“真的不用了，我有口红！”

    巧珍等待这个爱炫耀的女人接话，果然她说：“这个可不是咱们这里的低档货，是美国的牌子我在香港买的，你肯定没用过。”

    巧珍从抽屉里拉出自己的包，她打开自己的包，掏出两支口红。都是H公司旗下高端品牌的产品，那个金属管太有识别率了，玛格丽特特地给她留的，巧珍看了一眼她的那支半截子口红，挑眉：“我确实没有用过这个牌子！谢谢！”

    艾米既然一直想要嫁给有钱人，她的小姐妹也都是这样的人，而她去香港的时候见过百货大楼里有这个品牌的柜台，柜台里就有这个口红，好几百港币一支。

    巧珍收起自己的口红，问：“能不打扰我工作吗？或者说你那里事情并不多，如果你那么空，那以后请你自己打文件，行吗？”

    艾米扭头就走，巧珍看着桌上的唇膏：“A，你的口红，如果你不要我扔垃圾桶了！”

    听到这句话，她更是脸涨地通红，巧珍看着她，走过来拿了唇膏，走到门口对着巧珍说：“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