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车间过年不放假, 办公室倒是放得早, 这几年, 生意火爆,去年一年度发了二十个月的工资, 主机厂比他们厂更好。
大年三十, 开启假期模式,从昨天下午开始,天气阴沉下来,风雨交加,晚上索索落落的雪珠敲击着屋檐发出声音。屋子里开着油汀, 一家三口躺在被窝里。林伟给小家伙买了单人床, 床边还有栏杆,理想和现实之间差距太大。
小家伙抱住他的脖子,嚎啕大哭,只能步步退让,继续窝在一起。大早上, 小家伙第一个睁开眼, 林伟抱着他去了趟厕所,又钻进被窝里,刚刚洗过的小手塞到了巧珍的身上, 带着湿意的小手,让浑身暖融融的巧珍叫一声:“坏宝宝!”
小家伙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在那里儿笑, 巧珍伸出手放在嘴上哈了哈,还没伸过去,小家伙咯咯笑地转过身钻他爸爸身上了。明显爸爸跟妈妈是一伙儿的,林伟的手伸到小家伙的脖子里,小家伙笑地冒了个鼻涕泡泡出来,巧珍伸手拿了手帕给他擦了擦鼻子。
一把搂住他想要继续睡,已经醒来的小东西哪里再肯睡,不停地要从被窝里爬出来,想偷个懒都不行。
林伟起来,拉开窗帘,外头银装素裹:“起来了!下雪了!”
阳阳从被窝里出来站在被子上,伸出脖子要看,林伟把他一把抱过去,站在窗口,隔着玻璃窗看外面的雪,小家伙拍着玻璃,叫:“妈……妈……”
江城几年都未必有能积起来的雪,巧珍给自己套上了毛衣:“你快来把衣服穿了,当心着凉。”
林伟把孩子给他,巧珍给小家伙穿上毛衣,套上棉裤,再穿上羽绒服。林伟穿上衣服之后,拿了棉靴蹲下给阳阳穿上,刚刚放他下地,小家伙立马跑到门口,伸手要开门,实在是门把手太高,够不着,在那里拍着门背。
巧珍过去把他拎进卫生间,带着他洗漱,那小脑袋扭来扭去,要不是巧珍板起脸,恐怕擦脸都不肯好好擦:“洗好脸,擦香香!”
给他擦了面霜,放了他下来,林伟已经刮好胡子,巧珍让他追着小短腿:“冷得要死,你别让他瞎跑。”
还没等林伟出去,阳阳过来,手上拖着一块巧珍的格子围巾,这块围巾已经被他给占用了,平时出门帮他包裹住脑袋,只要拿了这块围巾就能出门了。娃儿那双大眼睛仰头看向林伟,林伟蹲下去把他给捞了起来,下了楼。
巧珍下楼,林伟已经打开了大门,拿了铁锹,把场地上的雪给扫了起来,来娣在那里叫:“冷地要死,你让阳阳进来,当心他摔倒!”
“妈,随便他们去!顶多一身衣服的事情,再说了小家伙穿得跟元宝似的,摔不疼!”
来娣说:“液化气灶上烧了粥,你们做点小菜!”
“好!”
巧珍去客厅里把两个油汀给开了。
隔壁大明家的小丫头三岁了,阿叔带着她在堆雪人,小家伙扯着林伟的手,走过弄堂到隔壁去了。
“姐……姐……”
巧珍进去给孩子冲了奶粉,拿出去塞在阳阳的手里,阳阳捧着奶瓶,姣姣小丫头已经会说话了:“大妈妈,你说眼睛用那个豆豆?”
巧珍挑了两粒黑豆放在小丫头手里:“黑豆!”
阳阳嘴巴里叫:“豆……豆……”
“阿伟,你看好孩子,我进去做早饭!”
她进去在灶上把粥舀了一碗出来,拿了肉末、青菜鸡蛋给孩子做菜粥。
等她端了菜粥出来,放在桌上,站门口叫爷俩进来,林伟一个雪团子往她身上扔过来,巧珍出去抓了车子上的积雪往林伟身上砸去,
小家伙站在地上看得开心,没注意边上的小黄,跑过来,脚下不稳,跟个元宝似的滚在地上,这下啊呜啊呜地哭了起来。
林伟把他一把抱了起来,进了屋里,巧珍一摸孩子身上湿漉漉的一片,进去拿了衣服,给他换上了干净的外套和棉裤,鞋子也湿润了,脱下来,放在油汀前烘烤,巧珍伸手拍了拍他肥嫩的小脚:“不乖,打脚脚!”
看着巧珍板起脸,小家伙立刻站上沙发,跑他奶奶身边,来娣疼孙子疼地跟什么似的,护在怀里,林伟给孩子穿上了罩衫,巧珍去洗了手,小家伙站在椅子上。巧珍端了菜粥过来喂他,吃了几口,小东西伸手要抢勺子,索性放桌上让他自己吃。
一家子在那里吃早饭,巧珍喝着粥咬着荷包蛋,看着小家伙也不知道他一边吃一边在自言自语点什么,弄得满桌子都是粥,小脑门上,鼻子上也糊上了。来娣拿了手帕过来给他要擦,巧珍说:“没关系,给他等下洗个脸就好!让他自己吃。”
吃过早饭,巧珍收拾了桌子,乡下习俗,过年要祭祖,得开始做菜了。小娃娃跟着来带在客厅玩,反正地上铺了棉花胎,棉花胎上铺了羊毛毯子,上头又是积木,又是小汽车的,来娣看着就好。
巧珍进厨房,蹄髈汆水之后和一大块自家腌的咸肉放在柴火灶上炖上,去燃气灶上烧水,给林伟准备杀鸡。天井的缸里养了几条鲫鱼,林伟捞了一条起来,去杀了。
客厅的八仙桌上摆上了碗筷,鸡鸭鱼肉九个菜,汤圆,糖果花生,外加节节高,年年高的甘蔗和年糕,点上香烛。阳阳不懂事,要跑过去摸,来娣拖着他:“宝宝乖,爷爷要吃饭饭!”
上头空无一人,让阳阳的小脑袋瓜没闹明白,为什么奶奶不让他动。
地上放上蒲团,林伟抱着孩子在那里磕头,来娣在那里说:“老头子啊!阳阳给你磕头了,你看见了吧?”
下午两人把春联给贴了。之前一整年,林伟时常去北方,他北方菜吃出味儿来了,非要按照北方的习俗,在家过年包饺子,还不要外面面粉摊子上买的那种机制饺子皮,要手擀。
两人清理干净了八仙桌,把案板拿过来,客厅里开了两个油汀,还有个电视机,又暖和又热闹。
阳阳闹腾累了,也到时间了,跟小鸡啄米似的,睁不开眼了,巧珍把他抱进来娣的屋里,让他睡来娣的床上,索性推了来娣一起进去。让她和孩子一起睡午觉。
她和林伟一起一个擀饺子皮,一个包饺子,林伟这个手艺还真不差:“这是马工教我的,在他们宿舍里,做上几百个饺子……”
电话铃声响起,巧珍过去拿起话筒:“喂!”
对过是师傅的声音:“巧珍啊!大伟在不在啊?”
“在啊!”
“你们快来阿毛家,这个小赤佬喝了两口黄汤,脑子坏掉了!把佳芬给骂跑了,佳芬没有回娘家,不知道去哪里了!”那里师傅着急上火地说。
大过年的,这是干嘛呢?林伟放下手里的擀面杖,巧珍解开身上的围裙,进去跟来娣说一声,一想出了这种事,要是佳芬一下子找不到,可能要点时间,来娣一个人看顾不了阳阳,让林伟去隔壁跟阿兰嬢嬢说一声。
巧珍拿了拖把,把车窗上的雪给刮了下来,发动了车子,缓缓地把车开了出去,这两年村里钱也多了起来,把水泥路给通到了每家每户的门口。巧珍也能把车给开进了门口。
一路往城里去,到了阿毛家门口,门开着。里面就是师母抱着孩子,巧珍过去问:“师母,怎么回事啊?”
“具体的不清楚,说是中午两人吃饭还好好的,阿毛喝了两杯,佳芬说了几句,惹地阿毛不高兴了,就发酒疯,把佳芬给骂了,还是佳芬的妈给我们打的电话,我们过来的时候,佳芬的爸爸和哥把阿毛给打了。你师傅也不好劝,只是催着他们出门去找。”
巧珍一听是这样,对着林伟说:“走,我跟你一起开车出去找找!”
说着两人下楼,刚刚走出楼道口,看见前面阿毛垂着头师傅跟在身后,后头佳芬哭哭啼啼,边上是佳芬的爸妈和哥哥。
林伟和巧珍叫了声:“师傅!”
阿毛脸上青紫一片,这是出了什么事?不会是他真的昏头了,出轨了吧?
巧珍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如果是这样,这件事还真是难办了,尤其是对自己的立场来说,劝合还是劝离?
夫妻俩跟着一群人上了楼,进了屋。师母从卧室出来说:“囡囡刚刚睡着。”
林伟和巧珍跟着阿毛的老丈人和丈母娘打招呼,因着佳芬的哥哥之前在仪表厂,仪表厂生意不好之后,阿毛找了林伟和巧珍,巧珍给佳芬的哥哥安排进了LS的仓库里。
有着这一层的关系,他们一家人连连回应。
佳芬往沙发上坐下,开始蒙着脸呜呜地哭起来,佳芬妈挨着她坐下:“好了,别哭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回家?这样冰天雪地里跑出去?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不心疼你,你爸妈心疼你的呀!”
巧珍弯腰问佳芬说:“阿嫂,怎么回事?”
阿毛的丈母娘抬头,看了看巧珍,瞪向阿毛:“为了一点点小事,逢年过节的,不要过日子了。弄得佳芬这么冷的天跑出去?你毛林华,三十出头,我们家佳芬才二十四岁,跟你处对象。你说要从工厂里出来就出来,我们说过半句吗?佳芬说过要跟你分手吗?哦,现在就挣了几个钱,了不起了。对着老婆要吼就吼,要骂就骂?你有没有良心?”
林伟过去拍阿毛的肩膀问:“阿毛,什么事?”
阿毛咬了咬牙,指着佳芬:“我说不过你们,都是你们的道理,全是我错了行吗?但是以后,别认为你是我老婆,就能自作主张,你答应出去的事情,我可没本事做。”
佳芬仰头:“就算我不懂,我错了!你作兴这么骂我吗?说我蠢,说我戆?那我走好了,以后你找个聪明的好了!反正你现在做生意了,厉害了,赚钱了!我现在就是在家,不挣钱,没本事……”
阿毛火气也不小:“你这个态度,就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要是放任你这个样子,以后我要被你害死。”
“不要说害死不害死,你不就是嫌弃我了吗?”佳芬站起来,“我是没巧珍有本事,人家是大学生,是领导,有魄力有想法,能赚钱。可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就凭你这张脸,这个脑子,这个脾气,有这个福气找这样的老婆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嫌弃你不好了?巧珍这样的,人家大伟的妈给他从小养大的,人家才肯留家里。我妈又没给我养个天仙老婆,再说了我这张猪八戒的面皮,也不如大伟好看啊!那就只能配你这样的。我差点打光棍,你肯嫁给我,我已经觉得很好了。我刚才说你,是因为你分不清是非,看不清楚人!那种小十三点,你好跟她去玩的啊?”阿毛挣脱林伟的手,过去拉佳芬,还在那里恶形恶状地说话,不过这个话却不是在嫌弃佳芬,而且听起来不是他出轨,而是佳芬做什么事情,被阿毛骂了。
林伟拉住阿毛:“你少说两句,咱们就说事情的经过,别这么发脾气,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
阿毛拍着林伟的肩:“就是那家钻石五金配件厂,钟云那个小十三点在里面做什么狗屁倒灶的业务经理。你们记得吧?”
“我们不是拒绝和他们合作了吗?”林伟在那里说。
巧珍双手抱胸,听阿毛说,这个钟云跟不知什么个想法,找到了佳芬。这个佳芬跟她玩了两次,钟云就上门送东西,两瓶白酒,还送给佳芬一对金耳环。
巧珍看着阿毛拿出来的东西,看了一眼佳芬:“这些东西,五百多有的!外头普通工人工资一百来块,这个礼可不算少。她怎么跟你说的?”
“只说是帮个小忙,说让阿毛跟大伟说说,帮他们培训培训汽车标准,是做生意给钱的。”佳芬说得理直气壮。
阿毛没好气地说:“你听听,她压根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既然是正常生意为什么要给这么贵的东西?你有没有想过。”巧珍问佳芬。
佳芬摇了摇头,阿毛接嘴:“我中午的时候问她,过年里送礼的东西有没有买好,她把两瓶酒拿出来,我一看不对。就追问了,她才支支吾吾地说了出来,我一联想之前她说的那些话。心里就急了,她就是不长脑子。”
“我哪里知道这两瓶酒那么贵?”
“不知道酒多贵,这对耳环知道吧?黄金的。我没给你买过?你不领时常行情。”阿毛没好气地说。
“你什么口气?”阿毛老丈人说话了。
林伟拍着阿毛的手:“好好说话!”
佳芬坐在那里哭着说:“我也不知道,她放下就走了,只说是顺带帮忙,而且你们现在是自己做生意,不像以前在公司里……”
佳芬说话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可能自己也意识到问题了吧?
“逢年过节的,人家送点东西也不算什么事情!你这样骂佳芬做什么?”佳芬的丈母娘在那里嘀咕。
巧珍和林伟算是全然明白了,阿毛这个火发的是有道理的,佳芬这样不用脑子,今天跟钟云交往,明天指不定别人就搭讪上来了。她又成天呆在家里,在家时间长了,人又单纯,而且她爸妈的话语里对于这种送上门的好处,认为没什么,这个就从根子上成了问题。
“大伟,弟妹,你们说我要不要骂她,要不要骂醒她?”阿毛问他们俩。
“那你跟阿嫂说了,这里面的缘故吗?”巧珍问他。
阿毛抬头,脸上青紫的很是好看:“跟她说也不懂的啊?”
“你如果站在阿嫂方向跟她说,她也许就懂了。阿姨说的也有些道理。你不是自己找的老婆吗?阿嫂不是花样年华跟着你吗?既然是这样有什么就想想看,怎么跟阿嫂说,她能听得懂,能听明白。你说夫妻之间哪里会嫌话多的?”
一听巧珍在帮佳芬说话,阿毛的丈母娘过来说:“你听听,看看你这个暴脾气,什么都不管,劈头盖脸地骂人。”
阿毛心里委屈,想要出口,巧珍说:“阿姨,我看这样,让阿毛师哥和阿嫂到我家去吃晚饭,我们给他做做思想工作。让阿伟跟他谈谈心,我跟阿嫂聊聊天?你觉得怎么样?”
听见这话佳芬的妈想了想,人家有文化,他们夫妻俩说的话,阿毛还听。
阿毛从CW出来之后,确实生意做得红火,就说买下这套房子,现在房子也已经价格一升再升。要不然自己女儿生了孩子之后,纺织厂没生意,发那么一点点工资,难道吃西北风啊?
再说了人家帮自己儿子安排了工作,儿子还是在他们厂子里,得靠着他们吃饭,这么一脸佳芬的妈笑着说:“好的啊!妈总是希望你们过得和和美美的,这种逢年过节闹出这么多的事情,多烦?”
“既然是希望孩子和和美美,不能这么不分青红皂白打人吧?”巧珍看了那一家子一眼,“对吧?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阿毛师哥发现阿嫂不见了,立刻找了你们,跟你们商量来着。这件事情师哥固然是脾气臭了点,可说到底也是阿嫂这个事情做得欠妥当不是?你们这样打人,是不是过分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儿子在她手底下吃饭,或者真的是知道错了,三个人一直点头。巧珍也没兴趣去了解。
“那行,师哥,你抱孩子去!阿嫂,你去洗把脸。收拾一下,先把这些东西,给钟云送回去。咱们再去家里。这点事情算什么啊?”巧珍跟着佳芬进去洗脸,“你知道钟云住哪里吗?”
佳芬点头:“我知道的,之前跟她逛街,顺带去过。”
“那好,咱们给她送回去?”
“好!”
送了阿毛的岳父岳母大舅子,外加师傅师母出门,巧珍和林伟带着阿毛一家三口上车。
路上巧珍教了佳芬见了钟云怎么说,佳芬连连点头,车子停在了钟云家的小区门口,
这么一排布,巧珍先开车去钟云住的小区门口,佳芬下了车,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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