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江超来了电话, 说他明天要去总公司, 带她一起去。
巧珍正在跟阳阳商量, 关于她食言，今天不能送他去幼儿园的事情。
“你是大骗子, 冰激凌……”阳阳扑在林伟的身上呜呜哭了起来, 嘴巴里还有正在吃的小米粥，喷在了林伟的外套上。
“今天江伯伯要来带妈妈去看陈爷爷！要是妈妈晚去了，陈爷爷要不高兴的啊！陈爷爷是妈妈的老师！你敢不敢不听老师的话？”林伟拍着阳阳的背。
阳阳挂着眼泪，眼睛通红：“敢！”
这个回答？巧珍板起脸：“林琛小朋友，你说说在幼儿园里怎么不听老师话的？”
“老师说话不算话, 我就不听！”阳阳靠在林伟的胸口, 侧过头回答地理直气壮，巧珍还没办法反驳，他对，他还真对。
电话铃声响起来，是门口岗亭的, 巧珍挂了电话, 指着阳阳说：“江伯伯要来了，你想让他看见你眼泪鼻涕的样子吗？”
阳阳把脑袋往林伟的胸口使劲蹭了蹭，他的鼻涕眼泪没有了, 林伟身上就一眼难尽了。
江超开车进来停在他们家前面的路上，巧珍招呼江超进来。进来就是蛮大的一片前院，一块空地上种个各色蔬菜，江超踏进门口, 看见坐在那里低着头的小家伙，巧珍问他：“江哥，怎么这么早？”
“我送孩子去上学，出来早了点！”
这话进了小家伙的耳朵里，立马抬头看向巧珍，那股子委屈，实在让人看了不能忍。
江超过去揉揉孩子的脑袋：“怎么了这是？”
“原本答应送他去上学的，现在换成他爸爸送了，跟我闹脾气呢！说敢不听老师的话了！”
“你答应了！”阳阳小朋友很有自己的想法，“大骗子！”
“我明天送你去，不行吗？”
“行了，行了！你妈妈送你！等下伯伯开车和你妈妈一起送你去幼儿园，好吧？”江超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男子汉不能哭，小韬哥哥跟你这么大的时候从来不掉眼泪！”
阳阳愣了愣，他委屈巴巴地说：“那我也不哭！”
巧珍已经绞了毛巾过来，给他擦了脸，按住他坐下，在他嘴里塞了刀切馒头，前面放着一杯牛奶：“快点，吃好了，我们要出发了！”
“哦！”
“让孩子慢慢吃！我参观一下你的豪宅！”
“什么豪宅？捡漏啊！边上还有，江哥要不要过来做邻居？自住很划算！”巧珍问他。
“我就算了，这么大的面积，就三个人住，谁来打扫？”江超拍着林伟，“带我看看！”
“好！”
巧珍抓住林伟：“你先把外套换了！”
林伟瞪了一眼正在吃馒头的阳阳，阳阳瘪着嘴又要哭，被江超一句：“小男子汉哦！”
他又收住了眼泪，继续小口小口地咬着馒头。来娣过来摸着阳阳的脸，小孙子太可怜了，被他爸妈一起欺负。
林伟脱了外套，带着江超上楼，等他们下来，孩子已经吃好了。
巧珍拿了包，牵着孩子说：“跟爸爸、奶奶和婆婆说再见！”
小家伙蹬蹬蹬跑到来娣身边，来娣俯下身，阳阳抬起脸给奶奶亲了一口，这才摆摆手：“奶奶再见，婆婆再见，爸爸再见！”
来娣送着小孙子出了门，在门口摆手。巧珍牵着孩子的手，两人一起上了后座。巧珍给江超指路，把孩子送到了幼儿园，下车前，巧珍摸摸孩子的头：“跟伯伯说再见！”
“伯伯再见！”
说着小家伙下车，巧珍送他到了幼儿园门口，跟他摆摆手，听见他在那里叫：“李子睿！”
另外一个小朋友走了过来，见阳阳转身，指着还在看着他的巧珍很骄傲地说：“我妈妈回来了！”
孩子也有孩子的面子，也有他的骄傲，可能他已经跟人说好了吧？巧珍跟孩子挥挥手，想着以后再忙，也要亲自送孩子上学。
巧珍回车上，拉好安全带，江超说：“这个房子交通真的很方便。”
“当时买的时候，我就是看中了这个楼盘。”巧珍说，“对了，说正经的，这几天，跟我朋友聊天。他手里有新开发的楼盘，在市区的，你家儿子现在三年级对吧？”
“是啊！”
“刚好这个楼盘的学区在XX中学里，我打算自己也入手一套，价格比周边的略微贵上一点点，但是房子新，房型好，而且小区管理特别好。我不打算住，打算装修之后出租给那些外国人，你有没有兴趣？房子也不大就七十六个平米。如果我去拿的话，基本上跟周边的房价没差别了。”巧珍侧过头问他，这个楼盘的定位还是她之前建议陈自欣这么定位的。
陈自欣当时就拍板，按照她的建议开发。
“就是远了点！我和我爱人上班不方便。”江超对着巧珍说。
“就是你儿子不进这个学校，这种学区房，肯定会疯涨的。你要是想要的话，跟我说一声。”
“我跟我爱人商量一下，她那里应该不会有意见，你先帮我预留。”
“知道了！”这么大的事情，肯定要夫妻俩商量的。
江超跟巧珍说：“前两周，汤姆发了邮件给我，让我联系集团的高层，这个事情你知道吗？”
“汤姆跟我提过，因为他已经找你了，我也乐得省心！”巧珍靠在椅背上说着。“我给你整理了一些资料，在我包里，等下拿给你，是关于TL和FE的对比分析，两家还是各有千秋的。”
车子驶出高速，进入市区，江城的市区无论是八十年代九十年代，或者是上辈子经历的新世纪，上下班高峰不堵车是不行的。路越建越多，楼越建越高，车子也越来越多。
江超笑了一声：“扯淡，别想让我干这个活儿，跟那群老美打交道，还是你能！这事儿还得能者多劳。上面已经确定了，把滕总抽调出来做这个项目的总负责。他有整车厂和零配件厂的经验，同时这个项目需要为滕总配备一个副手。因为我跟汤姆进行了接洽，现在是我配合着滕总去处理。你回来了，这个事情就可以商量了！”
“你不想做这个活儿？副手这个职位，项目一旦合资，滕总已经做了好几年CW江城的中方总经理，他可能会带一两年这家新公司的总经理的职位，接下去最有可能的路，就是滕总接陈总的班，陈总很可能会担任更重要的角色。那么这个副手就是接滕总的班，成为FE江城的总经理。也就是连带谈判在内可能最快三年，最慢五年，就能成为合资整车厂的老大。你现在要拱手让我？”巧珍侧过头问他。
“咱俩这个关系，我也不跟你藏着掖着，老大们就是顾虑我的想法，明知道你是最合适的，也不提让我把这个事情交给你。滕总既然出来主持这个项目，CW江城中方总经理这个职位就空了出来，由下面的一个副总升上来，这个已经有人选了。这个空出来的副总的位子，对我来说不是更合适？这个职位陈总想要给你，但是考虑谈判副手这块更适合你，所以他正在为难当中。咱俩就别让他为难了，自己提出来不就得了？”江超看向巧珍。
巧珍叫：“前面的动了，快点啊！老头子等着呢！”
还有两三个街口，已经看见江城集团的大白楼，二十五层的高楼，不算鹤立鸡群，却也是够有气势了。这些年CW江城和其他几家合资的零部件厂给集团总部贡献了不少利润。
一起走进大厅，往电梯间进去，这栋大楼，集团下面很多子公司都在里面，老大自然在高处，上了顶层，到了陈总的办公室。
刘秘书坐在外边，巧珍把代购的保健品和眼霜给她，另外拿出一个袋子：“我还拿八个钥匙扣，还有好些口红和巧克力，你自己留一份儿，其他的给……”
刘秘书翻找出来：“太可爱了，喜欢的！中午我给你去分发！爱你啊！”
“爱你！”巧珍给她抛了个媚眼。江超实在受不了。
刘秘书很喜欢林巧珍，虽然是领导，没有架子和她们年龄又接近，叫她带东西，永远能买到你心坎里。而且，出手也大方，有机会给大家买点小玩意。
巧珍走进陈总的办公室，陈总戴着眼镜在看文件，五十多的人了，有点老花了，看见她进来，站起来：“小丫头片子终于回来了！”
“高兴吧？”巧珍过去捶陈总的肩。
“你和小江先坐下喝口水，培峰和老吴马上就到了。”
“我要参观一下你的办公室！”她把陈总的新办公室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给走了一圈：“陈总，这个办公室够气派！”
新大楼二十五层，她站到陈总办公室的窗前眺望出去：“这还是江景房啊！灵的！”
外头滕总走进来：“你这是炒房子炒出味道来了啊？看什么都要分析一下地段，环境和房型了？”边上还跟了CW江城的吴副总，现在应该是吴总了。
巧珍过去往沙发里坐下：“陈总，不考虑摆个功夫茶的茶桌？”
“作孽的！小林，好歹也送你出去留过洋了，好吧！”滕总在那里叫，“农民企业家，土大款的一套，你怎么也让你家大伟给学了，还想要放在陈总这里，你也是喝过咖啡的人。陈总，大伟的办公室还真放了一套功夫茶的茶桌，一过去就拖着我一起喝茶。”
“滕总，你就不懂了！不要嫌弃土，要看效果。很多事情在会议桌上显得剑拔弩张，但是在茶桌前，喝一口茶，非正式地聊几句，事情就解决了。云淡风轻不伤和气。”巧珍说着她的道理，想当年她也曾嫌弃那些建筑商，各个办公室里一套茶桌，过去就是拖着喝茶，喝着喝着，她也砸吧出味道来，喝茶的时候很放松，有些话更容易聊开聊透，有什么不好的？
陈总听了直摇头：“等你坐了我的办公室，随便你怎么改。现在不要想这个事情。”
“不敢，上头还有一堆老大，我怎么敢肖想？要被宰了的。”
“别耍嘴皮子了！”陈总指了指她，“过来说说你的看法！”
江超在边上说：“她已经准备了FE和TL的对比材料，让她好好汇报！”
陈总看向巧珍：“哦？那就去会议室？听她说说说！”
一行人进了会议室，巧珍把自己背包打开，拿出了自己准备的资料，走到了前面的白板前，看着自己的资料开始列表格对比FE和TL两个集团之间的优劣势。包括近几年两家集团老大们制定的战略，最后会产生的影响，这样的影响会对合资公司会是什么样的态度，尤其是技术转移上的态度。
“所以你认为FE的领导更开放更有进攻性？”
“没错，TL相对保守！所以跟FE合资相对会比较合适，当然还要看谈下来的条件，不过我估计TL还是会端架子。”巧珍在那里说。
小江站起来对着几位领导说：“各位领导，看到这里，大家心里也都明白了。而且，我和小林在路上的时候商量好了，如果领导们同意，小林跟着滕总一起操作新的合资公司，比我可能更合适，我自请调岗。”
陈总站起来拍了拍小江的肩膀又拍了拍巧珍的脑袋：“你们俩啊！”
“别人家一个个出去了不肯回来，你们俩着急上火地跑回来，回来了，明明小江已经占了位子，还肯让出来。陈总，您脸上可有光啊！”滕总笑着看陈总，“你们是不是觉得他脸上都跟擦了橄榄油似的？油光发亮的？”
“陈总，还真是啊！皱纹里都抹上油了！”巧珍在那里打趣。
陈总赏了巧珍一个爆栗：“小丫头也学会嘲老头子了？那就这么决定了！走了，老头子请你们吃饭去！”
说着巧珍收拾了东西，放进陈总办公室，跟着老大们一起去吃饭。
“光头阿康拆迁了，换了个店面！”
几个人一起下电梯，走出公司大楼，那个店铺已经不在那个小弄堂里了，越过马路，红底黄字的土味儿招牌“阿康饭店”，阿康看见几个人过来，叫：“领导们都来了！楼上包厢？”
“好的呀！阿康按照我们的人数给配吧！”
光头老板说了一声：“有数，你们先去坐！”
先上来海苔花生一碟，巧珍伸手抓了几粒，塞进嘴巴里，真香！
滕总拍了拍她的肩膀：“来说说看，小江说人家FE给他十五万美金一年，听说给你的位子更高，给多少钱啊？”
巧珍侧过头，夹起一块熏鱼说：“我没问，后来江哥的十五万出来，我拍青了大腿，早知道就问了，好歹也能吹一辈子。”
“看看，后悔了吧？人家小江好歹是个有身价的人了！你呢？连个数字都没有！”滕总笑着拍她。
巧珍横了一眼滕总：“不就是怕你以后使唤起来一想，这可是十五万美金年薪的，这一个加班得多少钱？到时候心疼地不行。反正现在不知道多少钱，你使唤起来不心疼啊！”
“这可是你说的！”
“人家是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狗使，可咱们直接是女人当成狗使！日子艰难，一包辛酸泪啊！”
“别油腔滑调了！”陈总笑着说，“下午让培峰带你去看看自己的办公室，把车和手机给领了，给你一个礼拜的休息时间。接下去，该做牛做马的，自己看着办！老吴，小江就给你了！”
吃过饭，巧珍跟着滕总回了他们项目组的楼层，滕总让秘书过来打开了一间办公室的门，看了一下大约有十来个平米，一套胡桃木的办公桌椅，还有单独沙发和茶几。完全是大老板的配置。
主要的是跟陈总一个角度的江景房，巧珍在那里叫：“不是江哥的办公室给我吗？”
“当初搬进来咱们就看上了这个房间，给你留着呢！就怕回来亏待了你！”滕总敲了敲她的脑袋，“走了，去拿车钥匙，拿好车钥匙，你就可以先放假了。”
拿了车钥匙，又去行政那里领了手机，巧珍下楼看看时间还早，回到家，她打电话跟林伟说，让他叫了阿毛和师傅两家子等下一起去新河吃饭。
唐阿姨刚刚牵着阳阳的小手走进来，看见巧珍在家，立马扑过来叫：“妈妈！”
“唐阿姨，你今天先早点回去吧！晚饭我们出去吃！”
巧珍带着儿子和来娣，先去佳佳商场，原来是佳佳商场里开了一个小的甜品店，来娣在那里叫：“哎呀，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孩子还小，天气又不热，你给他吃这种东西，要吃坏的。”
“妈，一点点！没关系的！”巧珍说道。
阳阳等着店员端甜品上来，仰着小脑袋：“奶奶，一点点，没关系的！”
看着娘俩的脸，来娣无奈地：“少吃点！”
“奶奶，叫你少吃点！来，妈妈给你吃掉点！”巧珍拿着勺子给挖了一大口。
小家伙把碗拖到自己身前：“奶奶叫你少吃点！”
侯建新跑完一趟长途，下车来去街边的小店买一个面包，从早忙到现在也没个时间吃一口热饭，刚刚付完钱，却见边上店铺的玻璃窗里有个熟悉的身影。
哪怕他不想打听，也有人告诉他，林巧珍出国了。在街上确实也见过几次林伟父子，他们的孩子长着一双很像侯嘉泽的大眼睛。或者说那双眼像极了林巧珍，笑起来弯弯地。
他上了卡车坐在驾驶室里，远远地看着母子俩吃完了一碗甜品，看着她带着来娣一起从甜品店里出来。孩子牵着林巧珍的手，一蹦一跳地往前走。
面包有些卡喉，侯建新拿起了自己的玻璃水瓶，喝了一口。林巧珍在岁月之下，越发显得内敛而雍容。反观自己已经多久没有理发了，一身工作服。跟前世自己看不上的农民工有什么区别？这些年越发明白，自己上辈子有所谓的成功并非是因为自己能耐，不过是自己运气好，遇到了那样一个女人，坚韧，勤奋，不计较。
她在背后替他修补所有的漏洞，而光环却是到了自己身上，让自己以为真的是一个能人了，其实离开了她自己什么都不是！而她离开了自己，却是可以活的依旧精彩，林伟不也被她推着拉着有了今天的成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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