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七八岁的男孩儿天资上好又渴求新知,正是若为人师最愿收的徒弟。
悟平没想定什么师徒名分,只念着自己在山寨中白吃白喝多日,米虫般的生活也太对山寨不起,逢个可造之材他能教就教些,结个善缘之时亦算与山寨贡献。
“学着我做,与我同念——
神凝意静,沉缓鬆净,不僵不拙,自然合度。
首尾一贯,一气呵成,滔滔不绝,长如江流。”
…
清风拂晚,昏黄夕阳笼罩、混着绯色晚霞瑰丽,红了半边天,似老天都会害羞一般,风姿绰约,好动人的美丽。
义勇寨和觉隐寺皆隐在深山老林,一般的静谧和谐,这会儿正起炊做饭之时,山寨中隐可见炊烟袅袅,家家户户、很有村庄的闲情逸味,
悟平缩在寨中一角,带男孩在仅有六七分长、才及了鞋底的浅草地上习武,念着长拳口诀令他与他同做,手把手一招一式教他。
“这,手抬高些。”
“出拳要聚劲,不能散漫。”
…
先教了七式,怕贪多嚼不烂,即让男孩自己练习,悟平在旁观看指正——
依悟平想法,他本欲授男孩内功心法,一身内力方是练武之人的根基,如《老子》所言“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可男孩年纪尚小,未曾开蒙读书,连字都认不全,哪去懂那诘屈聱牙的字句意思?
无奈只得先教着拳法招数,内功根基的事、延后再说。
…
“胜儿,吃饭了胜儿——。”
男孩认认真真跟着悟平习练,一个勤勉刻苦得学,一个一丝不苟得教,二人皆是融入了神、忘了时间,乃至天色越发希微,忽打稍远处传来听的出是陌生妇女几声急切、绵绵的呼唤,似恰对男孩起了作用,
他练了两遍前七式,正愈发熟练贯通,又第三遍练到长拳第五式“雄鹰展翅”,却乍听得妇人的呼喊声长长飘来,男孩凝重神色随之一滞,动作亦是一息不顺,但好歹仍是继续,没得一会儿第五式练完他终不再练,停手像模像样得朝悟平长长行了一揖,恭恭敬敬道,
“大哥哥,我娘在叫我。我得回去了,多谢大哥哥教我武功。”
“且去,且去。”悟平向他挥手,笑道,“阿弥陀佛,孩子你当勤加练习。”
“我省得。”男孩点了点头,“我还要继续向大哥哥学习,谢大哥哥传我本事。”
“无碍无碍。”悟平应他,即又笑眯眯挥手道,“快回去吧,不要让你娘多等,你娘该急了。”
话落男孩并不回复,却是又拜了两拜、看了几眼,这才转身跑开。
悟平只见他小小的人儿步子匆匆,一溜就消失在了这寨中的屋舍后头,脸上的笑意依未退去,
哪家的大人这样好的家教,叫孩子年岁尚小却有不输于大人的严肃郑重,一点都不会令人因他只是孩童而对他生出轻视,更有礼数的很、叫人喜欢。
这若换在前生,正是熊孩子遍行,打难打、骂难骂的尴尬时候,哪能盼得他这样懂事知礼…虽古人较而今大多早熟,却怕也免不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啊~”。
悟平寻思到这儿,小小一叹心头忽而有些沉重,远处男孩再瞧不见了,他一个人没甚意思便也回了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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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熏得人醉,那义勇寨中的寨民不是田舍郎,却也遵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又寨中不知谁养了鸡,“喔喔喔”得报晓,长长鸣叫几声,嗓子格外得嘹亮。
孟萱拿着新近得来的好东西,赶早第五日再去寨中那偏僻的屋子瞧小和尚时,清晨的空气还正清新湿润,昨夜的露水好多留在叶上没有消散,顺着叶脉、叶尖滴到地里。
她脚步飞快,寻思着“济众也不知起了没”又想“济众的屋子实在有些偏了,改天当重新分一间,这阵刚好忙过,该准备准备向寨里人介绍他才是,他也不知在寨里呆的可还习惯…”
越想却是越多,越想却越叫她心中如火烧又如猫挠,离小和尚住的屋子尚有段距离,孟萱却晃眼掠见颗油光锃亮的脑袋,“惊鸿一瞥”,除是济众还能是谁?
…他蹲那做甚?
瞅见那光溜的脑壳,孟萱又看过几眼,确认是济众无疑,立马停下往那走去,唇角无意识得微翘,脚步放松缓慢,轻轻凑上去看——
那家伙蹲在那光秃秃的、因人踩踏的多没长草物,又叫入夏以来的太阳暴晒得干涸、生了条条裂痕的地上做什么?还一手拿根树枝、一手拿块大石,像在写写画画~,写画后又举起大石来砸…写画什么?砸什么?都是给胜儿看的吗?
小和尚身边还同样蹲了个孩子,孟萱自然认得,她打小生活在寨里,这寨里的一切她哪样不熟悉?那孩子是胜儿,听话乖巧,寨里东方大娘的孩子、东方胜。
他俩怎会走到一块儿?凑到一起又是做什么?
孟萱心道,愈发狐疑好奇,轻手轻脚猫腰过去,见小和尚边拿着树枝在地上画些歪歪扭扭乱七八糟从没见过的符号,边指着朝胜儿道,
“書,sh、u,第一声,shu~;畫,h、u、a,第四声,hua~;晝,zh、ou,第四声,zhou~”
胜儿便跟着他后头念,“書,sh、u,第一声,shu~…”
这是,认字?
孟萱呆看了会会儿,虽仍有些不解可也概莫能懂小和尚意思,她见他写完那几个字和符号举起石头将挑翻起的泥土砸得平整,又继续写其他字,
“諸,zh、u,第一声,zhu~…”
这是什么法子?这么新奇有效!孟萱看的兴起,渐渐入了迷,她从小跟着爹爹学字,知道学字的辛苦不易,爹爹教她的是直音法、以字记字,碰到读音相同的字尚能串着记下,可若是遇到生僻字、就只能死记硬背,
那却是什么符号?可以这样用来记字。当真闻所未闻,可好像十分便利。
孟萱思忖,越看、她翦水的眸中越是流光溢彩,焕发漫溢出深重的柔情。
济众果然是个人才!
孟萱禁不住满心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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