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在顾虞到达蔑国的第五天。
这一天,也正好是江谨新节目第一期录制的时候。
江谨一席青花瓷绣纹的旗袍,笑意盈盈地站在偌大的舞台之上,她微笑着,唇齿轻启:“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江谨。”
这是江谨新节目的录播现场,灯光流转,台下的观众十分给面子地鼓掌、欢呼。江谨笑意盈盈地介绍着节目的嘉宾和本期的内容。
录制到一半,现场导演走上前来说道:“江老师,刚才这里的嘉宾出了点问题,我们需要再录一下。这里没有您的镜头,您先休息一会儿吧。”
江谨已经连续站立了三个小时了,踩着六厘米的高跟鞋,再加上她脚伤还没有完全好起来,此时已经觉得有些吃力了。但是,她没有说并不代表现场导演没有看出来,说是再录一下嘉宾的镜头,但实际上也是为了让江谨休息。
毕竟,江老师的敬业是有目共睹的。
“江老师,这是您的电话吗?”下了台,江谨有些吃痛地揉了揉自己的脚腕,助理安华从一旁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形状颇为奇怪的卫星电话,这样问江谨。
江谨瞟了一眼,呼吸一窒,旋即轻描淡写地说道:“对,是我的,怎么了?”
“从刚刚开始这个电话就一直响了,上面也没有显示姓名,我担心打扰您录节目,就没告诉您。”
江谨的心狠狠地揪在了一起。
从昨晚开始,她就觉得自己的心跳频率有些不同寻常了,再加上她的右眼皮从早上起床就跳到了现在,江谨心中总有些不详的预感。打电话问了自己母亲,蒋俪眉女士正在和自己的老伙计跳广场舞,接了电话说了几句就不耐烦地把电话给撂了。
江谨的心里更慌了。
她想起自从顾虞到了蔑国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了。不过她昨天听沈瀑说了一嘴,说今天顾虞和新闻部下午五点左右会有一次连线汇报工作,问她要不要去旁听。
难道是因为这件事?江谨心里泛起了嘀咕,现在,看着那个没什么动静的卫星电话,她心里却更慌了。
“应该没事。”江谨佯装潇洒的一笑:“等我录完再说吧。这么多人等着呢。”
安华顿了一下,看着江谨低头看台本的模样,到底没忍心告诉她这个电话响了快一个小时了。
算了,还是等江老师忙完了吧。
“什么叫失联了?”彭辉狠狠地一拍桌子,素来乐呵呵的弥勒佛脸变得铁青:“什么叫,失联了?!”
看着彭辉难堪的脸色,领导皱着眉头,顾虞这件事完完全全是个意外,他们都没有料到蔑国当地的情况会这么复杂。顾虞汇报上来说蔑国本地可能会发生战争,并且有他国势力参与的时候,台里就已经商议让顾虞尽快撤出了。
只是,消息刚发出去,就从外媒那里得知了蔑国的变故。
领导现在也是焦头烂额,他满脸焦灼:“顾虞当时去的地方受到了当地武/装分子的轰炸,那整片地方都被夷为平地了。蔑国太偏了,我国在蔑国没有大使馆。我们已经紧急联系了距离蔑国最近的大使馆,让他们联系当地,尽快开展寻找活动。”
“领导!”彭辉自从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急的起了一嘴燎泡,火急火燎的说道:“顾虞记者是咱们国家的人才啊!”
“我知道顾虞是人才!是你引进的!”领导深吸了一口气:“她已经提名咱们国家今年的青年贡献奖了,我当然知道她不能出事。这次派她去蔑国,一个是考虑到了她有当战地记者的经验,另一方面,这他妈就是个镀金的活儿!谁知道蔑国就乱起来了!”
这位领导和顾虞的母亲洛姣有些交情,此刻还不敢告诉洛姣顾虞失踪的消息。要是顾虞真因为自己的决策出了什么事,他的位置就坐不稳是小事,得罪了洛姣才是大事。
“领导,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啊!”彭辉攥紧了自己的手,是他把顾虞引荐到台里的,要是顾虞出了什么事他会后悔一辈子的:“要是——要是顾虞真——”
“彭辉!”领导一拍桌子:“你要相信顾虞同志,她是一名非常优秀的战地记者,她有在战地生存的经验!你要相信我们的同志。”
“可是领导,”彭辉苦着脸看了一眼时间:“现在都两点了,咱们下午五点还要和顾虞连线,这事瞒不住吧······”
“顾虞同志出事之前已经把这次连线的内容录成影像全部发回来了,”领导感慨道:“多好的同志啊!一定会没事的!这件事先不要外传,以免引起恐慌。”
“明白了。”彭辉也知道现在的一切都是无奈之举,只能等顾虞的消息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原本预计于本日下午五点整开始的汇报工作照常进行,顾虞的身影出现在了大屏幕上,一板一眼地汇报着蔑国的情况。
江谨坐在会议室的末位,默默地看着大屏幕上的顾虞侃侃而谈。
“这是直播吗?”江谨低声问坐在自己身旁的尹肖。
尹肖愣了一下,看着大屏幕上明显有些答非所问的顾虞,也有点摸不准了,他不确定地说道:“按照以前的情况,这样的汇报工作一般都是直接和新闻部的节目连线的,很少有这样单独汇报的。可能是领导觉得蔑国的情况还不适合大众得知吧?”
江谨听得一愣,问道:“这是实时连线?”
尹肖也觉得这件事不对了,道:“不对啊,按照常理来说应该是实时连线,怎么顾记这个像是提前录好了的?”
江谨心中一紧。
她突然想起了顾虞留给自己的那个响了许久自己却没有接到的卫星电话,还有彭辉难堪的脸色。
江谨猛地站了起来。
正巧,这时彭辉刚刚接完电话进来,看到起身的江谨,和颜悦色地对她说道:“江谨,你也是来看顾虞的?”
江谨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没明白彭辉的意思。
彭辉叹了一口气,走到会议室的正前方,语气沉痛道:“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
江谨的脸色在一刹那变得惨白。
“顾虞同志,在蔑国,失去联系了。”
江谨跌坐在了椅子上。
她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彭辉的嘴张张合合,似乎在一瞬间失去了思考和聆听的能力,她听不到彭辉在说什么,她只呆滞地坐在那里,看着彭辉机械般的张嘴说话,却听不到他说了什么。
什么叫失去联系了?什么叫失踪了?
江谨隔着口袋摸到自己口袋里的那个卫星电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等她再度回过神,已经散会了,她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尹肖,恍若隔世。
“散会了?”江谨听到自己有气无力的声音。
“散会了。”尹肖担心地看着江谨,顾虞让自己帮忙瞒着她出事的消息,可是,看着江谨失魂落魄的模样,尹肖狠不下心瞒她。
“顾虞······”
“只是暂时联系不上了。您别担心。蔑国的基站一向不怎么发达。”
“她——”江谨猛地拽住尹肖的衣袖:“她没事,对吧?”
尹肖侧过脸,不敢看江谨。
“江老师,这是顾记者临走前让我交给您的信。”尹肖道:“她说,要是她出了什么事,就让我把这封信给您。”
江谨愣愣地接过那封信,颤抖着手,半晌撕不开信封。
尹肖不忍再看,低声说了一句“我先走了”就离开了会议室。
【江谨:
见信如晤。
如果尹肖把这封信交给你,我可能是在蔑国出了什么事了。其实这样想来,我宁愿你永远都看不到这封信。
当然,如果你看到了,请你别怪我。
写这封信的目的,就是担心如果我回不来了,有些事情,可能真的就跟着我走了。
请你不要怀疑我是否爱你。江谨,我爱你,这毋庸置疑。
我从前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命不好。许多我在乎的、深爱的,都离我而去。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直到你的出现,才让我确信,我是被爱的。
我想把一切都给你,我的一切,我拥有的一切。可是现在,我可能无法亲自交给你了。
江谨,你别怪我,真的。
我见过最亮的星不是在栎国的天空,而是在你的眼里。
等我死亡的消息传回国内,会有律师找到你,按照我临走前立下的遗嘱,把我的所有遗产交给你。我的父母不需要这些东西,如果你愿意留下,那就当做是个念想吧。如果你不愿意留下它们,就请你以你的名义捐了吧。
江谨,我真的想亲口告诉你好多好多事情,可是如果我不能,也请你不要怪我。
我若一去不回,你不必等我。
敬祝安康。】
江谨泣不成声。
你看,那个笑嘻嘻地抱着我对我说要陪着我一辈子的人,她食言了。
你看,那个口口声声说等她回来会给我解释的人,她说她可能回不来了。
你看,那个人就是个骗子。
刺耳的铃声响起。
一声一声,像打在了江谨的心上。
她颤抖着手拿出那个卫星电话,接起电话,放在耳边。
“顾虞······是你吗?”
拜托是你,一定是你。
顾虞,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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