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为云容换好了一身天青色的衣服, 玉珩就坐在一侧, 呆呆的望着他。

    漂亮的凤眼所蕴含的神采, 随着榻上之人越来越弱的呼吸而逐渐湮灭。

    宽大的袖中滚出一个玉白描金的小瓷瓶, 玉珩捏在手上,拇指轻松的顶开瓶塞, 正准备等云容咽了气便紧随他而去, 殿外突然传来声声急喝。

    “殿下,殿下,找到了!”

    “殿下, 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

    麻木的神经几乎丧失思考,过度的悲伤与怨悔令玉珩如同痴呆。

    他此刻沉浸在自己与阿容过去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对外界完全是一种摒弃状态。

    闻言,玉珩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 徒自动作着。

    “神医请来了!神医!”

    匆匆的脚步声从远及近, 神医二字终是刺激到了玉珩, 他极其迟缓的转动着脑袋,当看到那个被暗卫抓住衣领给拎过来的老头时,兀的从床上跳了起来。

    似是恢复了全身力气, 玉珩猛的冲到二人面前, 一把揪住老头的衣襟, 生生把他拖到了床榻,哑声道:“快,看看,快给阿容看看。”

    “咳咳咳, 你先松手,老朽才好给病人诊脉。”

    这臭小子,快勒死他了!

    “哦哦哦。”玉珩连忙手忙脚乱的松开揪紧的衣服,走到一旁把位置让给老者。

    切脉的过程其实很短,但在玉珩眼中却是无比的漫长,他双眼睁大,定定的瞧着两人接触的地方,一眨不眨。

    心脏直接跳到了嗓子眼,毛孔大张,浑身都紧张的发抖。

    老者摸了摸自个儿的胡子,摇了摇头。

    “没救?”

    极度干哑的粗噶声音从右边传来,神医下意识的转头,就对上一双蛛网般血丝密布的凤眼,镶嵌于比刷过粉还要白上三分的瘦弱脸颊上,眼窝深陷,眼底青黑,嘴唇干裂泛白。

    偏偏还穿着一身的黑,映衬的那白的更白,黑的更黑。

    吓!

    这人是经历了什么?怎地看起来比榻上患病之人还要可怕?

    不过到底行医多年,他还是一下拉回思绪,朝着他吹胡子瞪眼,“胡说八道什么?什么没救了?”

    “有救?!”

    心情方方跌入地狱,瞬间又被拉入天堂,玉珩忍不住尖声道。

    “你那破锣嗓子乱嚷嚷什么!我虽然老了但还没耳背呢!”

    这小子知不知道他吼的有多难听?

    “那你方才摇什么头?”登时收敛了自己的声音,玉珩呐呐道。

    “还不兴老朽有个爱好了?”

    神医奇怪的看了玉珩一眼,仿佛在责怪他大惊小怪。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一方黑漆漆的雕花木盒,老者珍宝般的捧在手心。

    “这……不需要开方子?”

    “开方子?”老者笑了笑,“小公子中的是蛊毒,并不需要开方子。”

    说着把云容的衣袖往上一撩,露出手腕,他细细的看了看,摸出一方干净的帕子垫在下面,而后拿小刀狠狠一割。

    玉珩:“!!!”

    瞧着云容纤细的腕子流出一大股血液,玉珩本就通红的眼眶更为骇人,想也不想的要去阻住老者的动作,却被他灵敏的一档。

    “还想不想他好了?”老者语气有些不善道。

    把玉珩伸来的手一甩,老者干枯的面皮上徒然带着十足的虔诚,像是朝圣般缓缓的打开了那只盒子。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只长相怪异,头有四须的甲壳类虫子爬了出来。

    因为离的近,玉珩甚至能看到它突出的尖尖的两排牙齿,瞧着甚为狰狞。

    那么恐怖的黑色生物,几根须子四下乱晃,似是在空中嗅到了什么味道,猛的俯冲至云容流血的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顺着伤口钻了进去。

    胖乎乎的身子,竟然如此迅疾,快得几乎只剩下一道残影。

    待玉珩反应过来,只能看到云容手腕不再流血,但他手臂皮肉莫名凸起了一块,像是被什么物什给撑起来似的,以极快的速度向前蠕动着,霎时便没了影子。

    玉珩:“!!!”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饶是玉珩见多识广,也被这玩意儿给骇了一跳。他何时见过什么虫子钻人血肉的?

    本就不稳的情绪梭然失控,玉珩再次提起那人,狠声道:“老头,把阿容身体里的东西给我弄出来!”

    照这架势,恐怕人还没怎么也得被这所谓的“神医”给作没了。

    “不弄出来,我叫你死无全尸!”

    带着无尽的杀意与恶意,玉珩眼中猩红一片,手下用力就想给这个老家伙好看。

    旁边站着的侍从惊呼道:“殿下,公子,公子他面容好似有了起色。”

    “!!!”

    梭然转头,发现缠绕在云容眉宇间的死气正在逐渐消退,面容不再青白,连带着呼吸也较之前有力许多,玉珩身体止不住的轻颤。

    从天而降的巨大喜悦将他包裹,眼中止不住的泛起泪花,玉珩情不自禁的呢喃了声:“阿容。”

    “咳咳咳,臭小子!快放开老朽!”

    底下人几时听到过有人敢用这种口气与玉珩说话,吓的纷纷跪地。

    但老者却是不怕的。

    怎么说他也是活了百八十岁的人了,怎地会怕一个小娃娃?

    更何况他本人性情肆意,乃是南疆鼎鼎大名的邪医。虽救人不少可也杀人无数。“神医”这一称号,本就是他人取的。

    “恕我冒昧。”玉珩依言放下他,规规矩矩的朝他行了一礼表示谢意。

    旋即一脸古怪道:“这……虫子,难不成要一直留在阿容体内?”

    “呵,想得倒美!”老者轻嗤一声,语气说不出的自豪,“此乃我南疆圣物,能拿出来医治他,已是算他走运。”

    “是是是,那就请神医赶紧为阿容取出来吧?”一听能拿出来,玉珩简直点头如捣蒜,生怕他说出什么这玩意儿得一直留在云容血肉中的言论。

    玉珩的这番作态直气的老头面皮抽搐,他嘴角一歪,批评道:“不识货的小子!”

    不过他倒也没多耽搁,再次把了把云容的脉后,见脉象平和,从袖中掏出一只短笛。

    诡谲的带着刺耳的乐声让人心脏直跳,随着笛子的吹奏,须臾,黑色的小虫子又蠕动着从皮肉里钻出来。

    不过这时它明显比方才慢了许多,带着让人焦心的速度缓慢的移动着。

    凸起的那块也变大了许多,直到挪动到口子处,似是要把云容薄薄的皮肉都要撑破。极为费力般,它才从腕子里爬了出来。

    明明进去时是个黑布隆冬的狰狞生物,但出来的确是周体通红,几近通透的团子。四只粉色的须子在空中颤巍巍的虚晃着,愣是让人瞧出了些许可爱。

    “只需疗养几日,便可无碍。”

    把肉团子重新装入盒子,老者站起身,理了理自个儿接二连三被抓的皱巴巴的衣服,自顾自的朝殿外走去。

    “神医请留步。”

    玉珩不复原先凶神恶煞的表情,态度诚恳道:你既治好了阿容,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不管是能不能办到,他都会去尝试。

    六皇子的一个承诺,可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可老者只是摆了摆手,缓声道:“感谢就不必了,要不是小娃娃祖上对我有恩,别说是皇宫,就是仙境我也是不去的。”

    “这次可算是把人情给还清喽。”话落,一袭粗布麻衣的老头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

    云容虽然毒素已消,但身体亏空的厉害,急需调养。

    可他终日昏迷不醒,就连水也喝不下去,也怎会吃的进膳食?经太医院联合商讨,又开了一剂汤药,进行疗养。

    至于方法,还是由玉珩亲自喂下去。

    褪去了一生的病痛,经过五日的精心照料,云容瞧着总算是健康了不少。

    八月的天儿闷热的很,所幸熙和殿早早的上了冰,身处室内并不觉得炎热。

    宛如蝶翼的睫羽轻颤,时隔多日,云容终于从长眠中苏醒。

    柔和的阳光恰巧落在他不远处,映下窗格的形状。光束下,有细小的尘埃在四处飞舞,显得格外静好。

    云容眼中尚含了分迷茫,有点分不清今夕是何夕。他略略眨了眨眼睛,身侧有清浅的呼吸声。

    侧过脸,就瞧着一张憔悴的俊脸,静静的趴伏在榻边。纤长的睫毛在他眼窝处打下一片扇形阴影,鼻翼轻轻翕动,竟显出几分乖巧可爱来。

    云容看的心底微软,忍不住伸出被子下的手去摸摸他的脸颊。触手温润,是独属于玉珩的温度。

    他……瘦了,瘦了许多。

    被脸上的触感徒然惊醒,玉珩瞬间睁开双眸,眼中清醒干净的根本看不出是一个方睡醒之人。

    他立即紧张的看向云容的方向,就瞧着心上人正一脸心疼的注视着自己。

    那般美好,恍惚的像是做了一场梦,令他徒然红了眼眶,兀的站起身子就把云容抱进怀里,口中直道:“阿容,阿容,阿容。”

    像是怎么也念不够一样,一直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字眼。

    情不自禁的回抱住他,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一下一下的安抚他,云容温声道:“我在。”

    两人维持着姿态抱了良久,玉珩蓦地回过神来,他说过以后不再逼迫阿容,那他也不该再做出如此恬不知耻之事。

    身子免不得僵木了一瞬,玉珩忍着不舍松开了揽着云容的手,口不择言道:“阿容你等等,我去给你端点吃的。”

    可照着他的身份,哪里需要他去端劳什子的吃的?

    见着他急不可耐的要走,云容默了默,“你怕我?”

    “怎会?”

    “那你跑什么?”

    云容对玉珩促狭一笑道,“再过分的事儿你又不是没干过,如今怎地还怕一个抱了?”

    作者有话要说:欸,甜甜的恋爱即将开始,我们后面来撒糖,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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