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
可能性太过渺茫,正如这段时空旅程。也许他尚未完成任务就在某一个世界终结,又也许时基无法二次定位这个小世界的坐标。
连自己都没有把握,何必让苏零怀抱期望呢。那太过于折磨人,也过于残忍了。
无论长痛还是短痛,只要是痛,都毫不含糊。苏零牙咬切齿,暗道‘这个不知好歹的王八蛋,果然呆得很,我都说了可以沉默啊!’,转身太过用力,以至于从旁延伸出来的树丫子打到了他的脸。
苏零气急,一掌劈断树枝。他走在前面,心里生出来的气蔓延到四肢百骸,蒸汽动力下健步如飞。那一截小树枝被折成两半,不够解气,又折成四半。
枯枝残叶掉了一地,纪楚戎踩上去时,咯吱作响。
“苏零,你在生气?”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说着,‘啪’一下,树枝又被腰斩一次。到最后剩下的枝干太短,苏零费了老大劲儿都折不断,将它们全都摔在地上,抬脚就踩,一边踩一边咧嘴道:“有什么好气的,世界少了你纪楚戎也照样转,爱走走现在滚都行!”踩踩踩!
听这动静,是真生气了。可这一次,纪楚戎却不能去哄他。
‘啪!’
回去后先一步踏进房门的苏零反手拍上了门。
隔在门外的纪楚戎:“……”看来这回气大了。
系统尽责提醒道:‘宿主,窗户没关。’
等了片刻,看那窗户没有关上的迹象,纪楚戎正要翻窗,忽然被人叫住了。
“诶,小兄弟,上次你问的那个青年又过来了,刚到村头!”
严夜希!?竟然这档口跑过来了?两股无形的力拔河一般拉扯纪楚戎,他想着,也许可以让苏零先一个人静一静,于是收回搭在窗台的手,反身奔向村头。
纪楚戎没看到的是,他走后没过多久,那扇窗户被狠狠地关上,窗玻璃吓得一震,差点碎成渣。
·
“打扰一下,请问,你有见过这张纸上的东西吗?如果见过的话,我愿意高价收购。或者,一点线索也可以,我会付钱的。”
“没有没有,你上次都问过我一遍了!”村民不耐烦地绕开青年,道:“脑子有毛病吗,都说了村子里没有这种东西,有的话不早就发财了!”
青年拿着那张薄薄的、褐黄色的纸张站了许久,又迈动步子。他看到田埂旁站着个人,那人站在那里有一会儿了,一直远远看着他却不接近。抱着不大的希望,严夜希走过去,走进了才发现那人有些脸熟,这幅长相的人很容易留下深刻印象,严夜希很快想起来:“是你?卖瓜的那个老板!”
“是我。”脑海里系统扫描完严夜希手中的纸,确定那是能晶最原始的形状。纪楚戎道:“我听说你在找一块白水晶?”
苦寻无果,突然听人主动提起,严夜希反而生出怀疑。他绕开纪楚戎,无意与他多谈:“是的,不过没有人见过,也许是我被骗了。”
纪楚戎道:“是你被骗,还是你想自欺欺人?”工作阅历告诉纪楚戎,严夜希的反应就像在做一件极不情愿又不得不做的事情,他逼着自己苦苦追寻线索,真的找到了线索却又想要打退堂鼓,找各种借口说服自己不去深究。
严夜希停下脚步。
“我见过那块水晶。”
手指攥紧了纸,严夜希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我可以告诉你这块水晶的下落。”纪楚戎道:“我不要钱。作为交换,我希望你告诉我,你是从哪里得到这张纸。或者说,这张纸是谁给你的?”
“没有人!”严夜希像被人砍了一刀,他整个人后跳了一步,拉开和纪楚戎的距离。墨镜后的眼睛里藏着怒火与恐惧,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他喃喃自语道:“那不是人。”
那不是人?果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很快进入工作状态,纪楚戎不再进逼,反而退后一步,道:“看来你不愿意说。没关系,左右和我没有太大关系。你不想要这水晶的线索,我也没有必要强塞给你。”说完,转身就走,他心里还是放心不下苏零,希望回去后那家伙儿没有将房子拆了。
就在纪楚戎转身之际,严夜希突然开口:“等一下!”
纪楚戎等他下文。
过了一会儿,严夜希深深喘出口气,道:“我们找个方便的地方详谈。”
纪楚戎带严夜希去了一处人烟罕至的地方,左右无人可以放开了说。严夜希大概憋久了,他抱着一个包袱太长时间,一旦生出放下的想法,就忍不住将那盘绕的恐惧展露出来,渴望得到分担。
“这张纸片,是突然出现在我房间的。这件事情说起来十分诡异,你可能并不相信,但请不要打断我。”严夜希苦笑道:“我可能没有说第二遍的勇气了。”
那是发生在一个星期前的事情,有一天晚上,严夜希录完节目回到住所,没有亮灯的房间却有嘀嗒嘀嗒的水声。
当时严夜希没有想太多,他以为自己走的时候忘记关水龙头了。但是……听这声音不像是从淋浴室传出来的,倒像是在客厅。想着,手快的严夜希已经打开了客厅灯。
那次之后,严夜希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手快了。
潜藏在黑暗中的景象瞬间冲进毫无防备的人眼中,至今仍是严夜希不愿回想却无法忘却的阴影。
苏零站在他的客厅。
那个少年笑眯眯的,左手自然垂在身体一侧,鲜血从右手腕滑落,一滴一滴滴在地板上。
‘滴答’‘滴答’
惊叫一声,严夜希双腿发软,伏在鞋柜上,颤抖着手抽出球棍。
“苏零!!?”他的背贴在门上,他的手却该死的打不开门,门把手坏掉了一般怎么转都转不动,似乎有一缕一缕的黑雾盘绕在门锁上。
退无可退,严夜希握紧球棍,颤声道:“你……你怎么会在我这里!?”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地板积出一片血水。严夜希牙齿打颤,大脑在恐惧中飞速运转:“苏零,你别冲动。你想用命来威胁我?就算你死在我这里,也没有证据证明是我杀了你,你不过是白赔上一条命,就算让我的名声受到影响又如何呢,过个一两年,不,一两个月,谁还记得?苏零,不值得的。”靠说话转移苏零的注意,严夜希悄悄用手机发送出信息。
“严夜希……我好疼啊。”苏零笑嘻嘻道。
手腕上那么大一个口子,我看着都疼!!!严夜希道:“我有急救包,你让我先给你包扎好不好!?再耽搁下去对我俩儿都没有好处!苏零你脑子清醒一点!”
“哈哈哈哈哈……”嘶哑的嗓子笑到最后却笑不出来了,苏零大睁着眼睛,眼球布满红血丝,那些血丝将瞳孔中倒映的严夜希缠绕束缚:“不是手腕疼。严夜希,我嗓子好疼啊!”
深呼吸几口气,严夜希道:“苏零,嗓子的事情我很抱歉,我也后悔,也替你难过。我当时也是没想清楚,我也是受骗了,他们说这种药只是暂时性的。我也没想到,你的嗓子会恢复不过来了。真的苏零,我一直后悔,我总想着以后我带着你,就像你以前带我那样,什么好资源我都想着你,我有的你都有。你不是很会写歌吗,以后你做我的御用作曲人,我只唱你写的歌,我有多红,你就多红,咱们还像以前那样好,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苏零不笑了。
“严夜希,你比我想象得还不要脸。”苏零脸色越来越苍白,说的话却掷地有声:“你害我唱不了歌了,却还想让我给你写歌!?你**的捅我一刀,完了我还得帮你擦刀子?”苏零苍白的脸扭曲起来。
眼看血越流越多,苏零的身子出现轻微摇晃,似乎要晕眩过去了。严夜希心惊胆战:“不然你说,要我怎么补偿你?!”
苏零伸出背在身后的左手,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两枚白色药片:“你当初骗我吃下去的东西,你自己也尝尝看啊?”
就在严夜希眨眼的瞬间,苏零竟然出现在他面前,那只流血的手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牢牢按住严夜希的身子,左手药片塞向严夜希的嘴巴。
苏零力气大得惊人,大到让严夜希怀疑他根本没有割腕,根本是在耍弄他。眼看那药片就要被塞进紧闭的嘴里,危急关头严夜希发了狠,心一横抄起球棍狠狠打向苏零,那一棍子打在了苏零脑袋上,直接将人掀翻在地。
“呸!”严夜希吐出已经塞到嘴里的药片,还怕唾液里融化了点,一连吐了好几口唾沫。
“哈哈哈哈哈哈……”
房间里出现第三个人的声音,严夜希僵住了。可是,他却找不见第三个人的身影。最终,视线定格在地上的苏零身上。
那第三个声音,是从苏零那里传过来的。
更可怕的事情出现了。
苏零的身体开始冒出黑雾,飘散又凝聚的雾气‘扶’起了苏零。不过两秒,严夜希眼睁睁看着苏零变成一团黑雾。
可仔细看,那黑雾隐约也能看出人的轮廓。
没有固定边缘,没有即定形状,仅有一个大致的轮廓。
黑色的雾中,大概在人形头部的位置,睁开一双猩红的眼睛。
与那双眼睛对视的瞬间,严夜希头皮整个炸开。
那是一双怎样诡异而可怕的眼睛,眼睛里竟有数不清的瞳孔,那些瞳孔彼此各不相似,密密麻麻圈在角膜里。
和那一双眼睛对视时,就像在同时和许多人对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严夜希精神崩溃了,他奋力地摔打门,发了疯一般转动门手,却只发出‘咔吱咔吱’的声音,那样一扇普通的门,无论如何都打不开!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严夜希快要不能呼吸了。
“东西?”那黑雾的‘脑袋’歪了歪,让严夜希崩溃的红眼睛眨了眨,似乎有些困惑,他道:“在人类眼中我果然是个东西啊。诶,不过也无所谓,在我眼中,人类也不过是个东西而已。”想到了什么,黑雾凝出一个胳膊的形状,他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刮子,道:“呸呸呸,口误口误,人类也不全是东西,里面还有我的宝贝呢。”
严夜希跪下乞求道:“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什么都没做过,我愿意以后都做个好人,求求你了!!”
“嗤——果然是心中有鬼的人,我还没怎么样你呢,都吓成这样。”黑雾飘高了,浮在半空中,雾气扩散在人形周围,凝成一张座椅。人形坐在座椅上,悠闲地翘起二郎腿,猩红的眼睛以及眼睛中的无数瞳孔,齐齐看向跪在地上的严夜希。
“晚了,我刚才不是给过你机会吗?”黑雾笑了,他的声音和苏零不同,是好听的声线,却充斥着轻浮与戏谑,还有毫不掩藏的恶意:“人类的劣根性,嘴巴上说着忏悔,一旦真的危及个人利益时,又展现出狠毒的一面。你那一棍子,可真是不留情啊。”
严夜希想辩解,张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半空中一束黑雾直射而来,雾端凝成的‘手’掐住严夜希脖子,轻轻松松将一个成年男人举在了半空。
失重感加重了呼吸困难,严夜希大睁着眼睛,眼中满是恐惧,恐惧深处是一团黑雾。
生死关头,大脑和身体使劲浑身解数,严夜希思绪突然清晰起来,问出关键:“你……你和苏零是什么关系?”
这也许是解开杀机的关键。
“关系?除了他,我没兴趣和其他任何人类扯上关系。”黑雾那双血瞳,只有在提起某个特定的人时,涌出属于人类特有的温柔情感,像是深渊中出现纯洁的、自然的、向往美好与爱的花海。但很快,这部分情感又隐没,仿佛是这黑色怪物不屑于被人知晓的秘密。
“不过你的猜想是没错的,我想杀了你,确实是因为苏零。”黑雾回想起什么,道:“因为他向我请求,请求我完成他的心愿。”
“准确来说,苏零向很多人请求过。可惜,这个人世间,最终回应他的,是他眼中的恶魔。”黑雾笑了,他似乎很喜欢这种戏剧化的情节,充满希望的少年向每一位朋友伸出手,向那些宣称喜爱他,支持他的人伸出手,但可惜,他们谁都没有握住少年的手。
‘制造了太多的麻烦。’
‘啊!一直一直说是严夜希的错,又拿不出证据,根本是想炒作啊。’
‘苏零,你为什么不能退一步呢,你这样下去能有什么好结果。’
‘好烦呀,苏零怎么一直一直上头条,天天都是他,天天都在说一件事情,他是疯了吧。’
‘可别到最后,嗓子是自己玩坏的,还来诬陷别人。’
黑雾有闲情逸致回想,严夜希可没有,他快要窒息了,大张着嘴,用尽全身力气呼吸,却越来越难以呼吸。
‘手’中的身体开始抽搐。
“害怕吗?”黑雾假惺惺地安慰道:“为什么要害怕?不要怕呀严夜希,这世上恶人多了去了,你做的事情又算得了什么呢,你何必害怕呢?”
“你是怕死?”
严夜希的身体又抽动了一下,他的眼睛里流出眼泪,模糊了视线。又或者,是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了。
黑雾点点‘头’,道:“原来你是怕死呀。早说啦,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这样简单粗暴的复仇,一点美学也没有。”
就在严夜希渐渐听不到任何声音时,他感觉自己在下坠。失重感将其他感官全都拉了回来,他又听得见了,他听到黑雾的声音,高高在上,冷漠无情。
“去给我办一件事情,趁我没有改变主意前。”
他感觉到自己摔在了地上,这是他最后的意识。
·
隐去苏零的部分,严夜希将那天经历倾述出来后,整个人都轻了几分。他在讲述时仍冒着冷汗,此时后背已经湿掉一片。
纪楚戎道:“你确定不是幻觉或者做梦?”
早就料到纪楚戎会是这种反应,严夜希苦笑一声,取下了围在脖子上的围巾。
一圈黑色的指印,缠绕在严夜希的脖子上。
系统道:‘宿主,严夜希脖子上有黑色的印记,看起来像手指留下的指印。但我扫描过,那不是淤青,不是严夜希身体的痕迹,是一种特殊的物质黏着在严夜希的脖子上,我无法解析这种物质。’
“我醒来后,我身边多出一张纸,就是我手中这张。”严夜希摸了摸脖子,稍一触碰,就出现刺痛感:“起初,我抱着侥幸的心理。但是后来,我的脖子越来越痛,越来越难以呼吸。直到我遵循纸片上的指示来到李村,那种被勒住脖子的感觉才消失。”
“我可以碰一下吗?”系统说是黏着物,纪楚戎有些好奇。
“嗯,小心点,我触摸这些黑色时,感觉到刺骨的冰冷。”
纪楚戎伸出手,轻轻点了点严夜希的脖子,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他试着轻轻扣了扣,发现那东西没办法轻易弄下来。
严夜希苦笑道:“是不是很冷,我的脖子到现在都还冒着冷气。”
困惑的表情更明显了,纪楚戎又轻轻碰了下。并没有任何刺骨的冷意,相反,像是将手伸在温暖的阳光里,碰一下,整个身子都暖融融的。
见纪楚戎还碰上瘾了,严夜希咳嗽一声,道:“你……你不冷?”
“不冷。”说暖洋洋不太好,纪楚戎挑了个词,道:“感觉温温的并不冷。”
严夜希:“???”我脖子都快冻僵了你别开玩笑!!!
纪楚戎也困惑:‘系统,这东西还因人而异?’
系统:‘……也许,因为宿主是异能者,体质特殊?’
也只有这种解释了。纪楚戎想要想办法弄下来一点黑色物质,他戴上手套,研究起严夜希脖子上的东西。
“你说,那黑色的东西是不是特别可怕……”严夜希吞了口口水,想找个人分担自己的恐惧:“不管你信不信,我现在想起来,还是忍不住发抖。”
“你怕的是那黑色东西?”
纪楚戎一向对人温和,但和严夜希交谈时,因为苏零的关系,他展现出少见的冰冷。
来到这个世界后苏零的嗓子已经毁了,纪楚戎没有机会完全了解事情的始末,和严夜希接触的也不多。他应该站在最公正的角度,左右都不偏帮。但人心是肉长的,事情没有完全查清楚前,纪楚戎不会去给严夜希定罪,却下意识地与他保持距离。
纪楚戎试探道:“你真正怕的,还藏在心里。”
严夜希身子僵了一下。
黑色的印记怎么也弄不下来,纪楚戎皱起眉头。
即使因为苏零对严夜希心存戒备,但黑色印记明显是这个世界的异常,他本人对这个世界来说也是异常,于是处理这黑色印记成为他无形的责任。
“我用点力气试试,会有点痛。”
手搭在严夜希脖子上,正要用力,忽然,身旁出现一个嘶哑冰冷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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