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若那青山有情,顽石存心

    时间一晃便是月余,修为不论,种地黎玖倒是一把好手。院落里的谷蔬全都长势喜人,在月光下也绿意盎然。

    “雁回啊,明天要小考了啊啊啊啊啊!”黎玖双手抱头,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的课本抓狂,“这些古篆字都是什么乱七八糟!”

    温雁回简直要绷不住脸上的严肃想要拍桌狂笑,她手握在桌边用力的握着,身子都在乱颤:“阿酒你但凡古篆课上多听几句也不会这样……”

    “雁回你还笑!我要生气的哦!”黎玖抓狂,站起身原地转了个圈儿,头发都被抓的乱糟糟,“怎么办怎么办,及不了格要被扣学分的啊……还要拿着写有‘我不合格’的板子在静思楼外罚站!”

    “有哀嚎的时间就多揣摩几个字啦。好好动用你聪慧的脑瓜,速记也要过的啊。”温雁回收敛了过于放肆的笑意,拿着自己的课本,指尖法力激荡,在空中快速而隐晦的描摹。

    黎玖盘腿坐下,眼巴巴的看着她娴熟的动作:“雁回你又不是不知道!《九歌》真的好难好难,你练皮境都快进行到一半了,看看,看看,我的胳膊前天还因为绽裂的竹片被划破好大一道口子呢。”

    温雁回手指一顿,法力不济之下那个只写了小半的古篆字陡然崩解。

    “阿酒,你没去过讲经石吧。为什么不问悲长老呢?”温雁回将书本放下,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到笑容了,“《九歌》本就是黄芽境才能选择的功法,又是逾三千载没有传承的孤本,你凭什么认为,你会比三千年来所有的书院学子都厉害?”

    黎玖沉默,两只手安静的垂在膝上,头颅也微微的低下了。

    “我想过,雁回。我缺少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可是它告诉我,只能由我自己来找,谁都帮不了我。”黎玖的手指落在额前,她点着自己的额头,神色有些茫然,“可是它又不告诉我该找什么,甚至连一个最广泛的方向都没有,我努力啊寻找啊,最后落得两个字却是‘机缘’。雁回,悲长老能帮我解决机缘吗?”

    不能。

    温雁回流露出隐忍的痛楚,经过月余的修行,她的皮肤已经刀割不伤,再锋利的凡铁也只会在她依旧白皙的肌肤上留下几不可见的一道白痕。可黎玖依旧像个刚入门的稚子,偶尔还会被竹枝扫把刺伤。

    到底缺少什么?最开始的时候不也是很顺利的吗?

    “算了,反正十年还远,先应付明天的考试吧。”黎玖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她体内的法力总量完全无法支撑大规模的古篆字摹写,上元经和凝玉瞳都只是增强灵识的术法,对法力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阿酒不会不及格的。”温雁回伸手,温暖的掌心落在她脸颊,停留了许久才恋恋不舍的收回,“今晚早些睡,不要明天没有精神。”“嘛,雁回也是,不要太辛苦哦。一定都会过的。”

    “第一名……岑若烟。”黎玖从拥挤的人群中拼命探出头去看榜,最上方的字刺眼的很,“第二名温雁回,哇,雁回第二诶!”一高兴差点被挤到圈外,黎玖猫腰斜着肩膀往里拱了供,才好不容易在红色分界线上面几位找到自己的名字。

    “嘛,我勉强能过已经很高兴了,可是雁回是第二名诶第二名,要不要去千味轩买一顿好吃的?”黎玖笑嘻嘻的比自己考了第二名还开心,就差把温雁回抱起来转个圈儿了。

    “破费什……”“不行不行。”黎玖眨巴眼,半拉半拽的将温雁回扯到了千味轩,很豪气的买了两份豪华大餐。“第一名是谁?”温雁回咬了口素鸡,黎玖嚼着满口的烧鹅,吞下去了才好费力的回想:“岑……若烟?”

    “岑若烟。那个符师世家的小姐?”黎玖眼珠儿一转,“对哦,应该就是那个在五羊城一起坐飞舟来的小姐咯!”“应当是她吧,毕竟家学渊源,也许之前都学过也说不定。”温雁回若有所思,“听说她选择的是《天门干支》,是一本极适合日后修习符箓之道的基础功法。”

    “可是雁回也很厉害啊,第二名耶。”黎玖笑嘻嘻的,“几百个人,我觉得第十名都很好了呢!”“阿酒真是一点胜负欲都没有。”温雁回微笑,将一筷子菜蔬夹到她碗里,“不要光吃肉了啊。”

    “过几天不就只有菜可以吃了吗,又不能养鸡养鱼的。”黎玖无辜眨眼,撕了个鸡翅膀往温雁回嘴边凑,“来来来张嘴啊~吃肉才有力气修行嘛。”

    温雁回无奈的舒出半口气,乖乖的张开嘴咬住了裹满酱汁的鸡翅,两个指尖捏住末端,细致的啃起来。“鸡腿都留给你哦,要吃掉,下回再来吃肉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呢。”黎玖嘴里叼着细小的鸡架骨头,咬得嘎巴嘎巴响,“我会监督你哦,每天泡药浴还不加营养,瞧瞧,都瘦了。”

    明明是因为身体杂质被淬炼出来之后的正常反应……温雁回拗不过只好真的都吃了,然后感觉临行前在山上木屋里吃得都没有今天这么撑。

    “我去务业了,阿酒好好看书。”黎玖点头,毫不在意周围学子偷偷摸摸投来的异样眼神,将剩下的饭菜一扫而光,满足的往藏书阁懒散行去。

    四月的天气是极好的,午后暖洋洋的日光照着,让黎玖也想像寻哥儿一样搬把竹摇椅在草地上躺着睡午觉了。

    睡一觉也没关系的吧……黎玖舒舒服服的在木桌上选了个姿势枕着,闭上眼。

    灰褐色的屋舍前,有一道弯曲绿水窈窕而去。

    屋外阳光也是正好,众人盘坐河边,笑谈晏晏,引经据典,都是些穿着文人长衫的男子,间或还带着些儿笑声。

    “茶来了,茶来喽。”屋里传出一声招呼,有位也是扎着文生纶巾的男子双手端着茶碗托盘,很是有些滑稽的蹦跳过门槛。紧接着有人快赶几步接了茶盏分给在座:“青山,你腿脚不便,喊一声,我们进去拿不就好了嘛。”

    “哪里哪里,哪儿有让客人自己端茶的道理。不打紧。”

    “嗳,恰好刚刚说到李员外家儿子的那副‘佳作’,这可不正是,‘屋里青山跳出来’嘛!”人群一阵哄笑,青山本人也露出了欢快的笑容:“这个跳字用得好嘛,蹦则太多生气,弹则太过粗鲁,跳得好,跳得好。”

    风吹过河岸顽石,浑然天成的孔洞上流传出呜咽的风声,将众人的笑声掩映住了。那些人影逐渐淡去,景色倏然回退,宽阔河水逐渐细微成了涓涓细流,从大块的灰石上流淌而过。

    断续的哨音从遥远的天边奏响,天地苍茫,大块浓重的绿色和明亮瓦蓝叠在一起,好似伸手就可以摸到天穹。

    “呜哩——”

    啊。

    黎玖抬起头,神色还带着些迷惘和没有满足的怅然。金乌已西坠些许,是时候回枕雪居。

    她好像找到点儿什么了。

    白纸上滴了几滴墨,虽然依旧毫无章法,但总归是有迹可循。

    “最后那一声长音,到底是什么?”黎玖活动了下睡得酸痛的脖颈,起身向寻哥儿道别,脚步轻快的走过木桥。

    寻哥儿摊开手,那里有一块米粒儿大小的梦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只一闪而过,就变成了堆灰白色的粉末。

    “又入梦了一次?上回倒是有只黑甜蝶飞进了她的体内,但没有生成梦境就断了联系。看来是残存的一些,毕竟不全,拿不到梦晶也实属正常。只不过到底是什么?她背后又是谁呢……”寻哥儿低声喃喃,眼睛好似又要睁不开了,他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回到小木屋里往吊床上一倒,靴子也不脱就呼呼大睡了。

    “石头?乐声?”温雁回没有停下正在脱外袍的动作,回身看了看黎玖,“笛音吗?或者是埙?”

    埙……?

    那刹那似乎有万千星辰点亮,黎玖猛地往前一窜扑抱住了温雁回,狠狠的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大口:“雁回!我爱死你了!”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袍子轻柔的垂落在地,紧接着层叠的堆在脚边,温雁回还保持着些儿突如其来的茫然,手虚抓着,却只握到了空气。

    手指摸上还残存着黎玖温度的那一寸,仔细的,反复的,留恋的。

    温雁回的手罕见的有些颤,她唇边露出一个浅淡到极致的笑容,眼目微垂,欢喜得像个第一次吃到糖的稚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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