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道阻且长

    黎玖拖着一身湿淋淋费力的爬上河岸,仰躺在岸边呼哧呼哧直喘。天知道那张符箓有什么毛病,竟直接将她传到了水底,差点没给她呛死。

    举目又是陌生的山林,好在芥子袋里有几套备用的衣服,黎玖将自己拾掇爽利,一边拧着头发上的水一边将浸湿了的衣服摊在河边石头上晾干。

    身上还有些儿玉钱,得尽快找个有修行者的大城,乘飞舟回去。黎玖看看衣服上没了水气,叠好了放起来,环绕四周看了看。不知道哪里才有村庄,算了,顺着河岸向下游走走试试吧,总会有人家居住在河边的。

    只是有些可怜了自己的玉钱,这一耽搁,又要多交好多租金。

    黎玖毕竟已经是快要养气圆满,这样普通的走路对她来说再温和不过,也不觉得疲累。

    “你是哪家的娃娃,怎么一个人也不带些家伙,就走在黄狗岭上哩?”遥遥的传来一声问,黎玖回身,只见从路边的茂密树林里一阵枝叶攒动的声音,一个穿着猎户装束的男子探出半个身子,他的脸上用绿色的草汁涂了,头顶还戴着树枝编成的草冠。

    “我是从书院出来游学的,结果失了方向走散。这位大叔,这附近有村庄城镇吗?”黎玖喜出望外,他穿着的衣服更是让她多了几分亲近。“书院?啊呀,是文山书院的大人哩?”那猎户听了反而紧张起来,赶快走出来摘了草冠将脸上的草汁抹了两把,有些自惭形秽的不知道将手往哪里搁,“有的呀有的呀,您要回文山书院,顺着这条河往下走个三天就到啦!”

    文山书院,没听说过。黎玖念头一转,顺势也就承认下来,从钱袋里拿出几颗碎银子执意塞给猎户。

    “不不不,哪里敢要大人的银钱。”猎户慌乱的推让着,一派谦卑得过了头的恭顺。黎玖心下有些疑惑,却也只好收回,她往下游又走了几步,轻轻侧头,就看见那猎户还卑微的弓着腰。

    他害怕,甚至畏惧这座文山书院,甚至到了随便扯虎皮都不敢发出质疑的地步。

    这样看来,倒还真要去见识一番了。

    温雁回到达万道台的时候,这里罕见的没有那些淡金色的光幕,似乎那些为了符箓发狂的学子一夜之间蒸发殆尽。不过没什么,这样更安静。

    最后一支苏合香了,温雁回拿出燧石将它点燃,光幕缓缓升起将她笼罩在内。

    学符其实是一件顶枯燥无味的事,只有少数人能够真正为它本身痴狂,而不是符箓的附带价值:权利、地位和玉钱。

    也许是背下的符文越来越多,即便现在学习的都是大道符文,但难度却和当初学小道符文时没什么两样。再有三四个个月就能学完,然后参加考核

    紧接着温雁回想起今天是五月十五。

    光幕外传来一阵嘈杂,岑若烟被一众身穿院服的符箓科弟子簇拥着从万道台的另一侧走来。温雁回看着她脸上有些抑制不住的欣喜和自傲,没来由的轻轻嗤笑了声。

    想来是通过第一项考核了,或许也是全部背诵。

    “黎玖越境击败琅琊派天骄郜林。温雁回,你还能跟在她身边吗?”岑若烟独身离开学子们的簇拥来到光幕前,看着里面盘膝静坐的温雁回低声道。她知道她能听到。

    温雁回没有理睬,那根香才燃了一半,她不想浪费黎玖的心意。

    “哈。也对。黎玖那样善良的人,怎么会嫌弃青梅呢。”岑若烟后退了一步,双手背起,眼眸微眯看着她,“你分润了黎玖运气又将她拖累,是不是该把本该属于我的东西还来?”

    你说得对。我一直在拖累黎玖。

    温雁回抬手将燃到三分之二的苏合香熄灭收回芥子袋,她站起身,浅金色光幕逐渐落下,露出她蓄满了沉漠的眸子:“去浩然台吧。”

    岑若烟有些难以相信,只是这样一句竟然就能将她激上浩然台吗?

    温雁回从岑若烟身边擦肩而过,头颅高傲的挺着,连一分一毫眼角的余光都不舍得放在她的身上。

    “不来吗?”似乎是因为没听到其他的脚步声,温雁回站定脚跟回身,墨色的眼睛里只有一望无际的平静和漠然,“浩然台。”

    为什么不?岑若烟冷笑,步伐带起微风将她的院服边缘吹卷,她的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消息从万道台飞快的辐射出去,等到她们真正抵达的时候,浩然台四周已经围满了观看的人。

    为了保证学子的生命安全,浩然台是有几位道台境夫子日夜轮流值守的,他们不会干预打斗,但会在危急时刻出手相救。毕竟书院中不许残害同门,即便在浩然台上。

    温雁回站在台上一侧,从右手食指上将那枚外表简练到极致的木指环取下,放在专门用来盛放赌注的石台上:“八百年金乌木炼制,其内没有刻录符阵。你有什么价值相当的东西吗?”

    岑若烟似乎有些震惊它的年份,但旋即镇定下来,犹豫片刻,也在她那边的石台上放下一物:“三两九州土。”

    台下一阵窒息,他们面面相觑,这个词似乎在哪里听到过。“黎玖在琅琊派选的就是九州土!”一声低呼传出,即便是对岑若烟没什么先见的人也都将目光汇聚在她身上。

    如果没有今日这场对决,十日之后等黎玖回来,这位符箓科头名是不是就可以籍此与她拉近关系,甚至结做同盟,紧接着占据一个进入书院的名额?

    可是,这鸡肋一样的东西,岑若烟是怎么得来的?夜市的动作绝不会这样快。

    温雁回有些轻呵的失笑出声。没有料到这位岑大小姐,投机钻营的能耐已经如此深刻入心。她从那个石盒上收回目光,双手垂在身侧笼罩在院服的袍袖之中,用带了些怜悯的神情看着对面的岑若烟。

    浩然台的规矩是可以利用一切手段对敌,但不许出现死亡。一方喊出认输时另一方必须停止攻击,否则轮值夫子可以强行出手。当然,若一方已昏厥或失去言语能力时,夫子也可酌情喊停。

    夫子照例宣读了规矩,见两侧都准备停当,也便退下台去。

    钟鼓声响,岑若烟手腕微抖,十数张符箓陡然出现在她身前被法力引动,近百个婴儿拳头大的火球呼啸着拖曳长长焰尾向着温雁回扑去。她在半个多月前便开始习练火系符箓,这些火球符,原本就是为了给温雁回一个下马威用的。

    温雁回安静的站在原地,一层莹莹的水光从院服之内浮现,那些火球像是投入涛涛江流的火柴头,连一丝蒸腾的水雾都未带起便被湮灭。

    “这……这怎么……”岑若烟难以置信的哽住,她再度将法力送入芥子袋想取出更多,却突的感到手腕一阵剧痛,低头看时发现手腕被一根上比发丝粗壮不了多少的碧绿色卷须穿透,她的血液将那卷须染成鲜红。

    温雁回抬起右手,十二条卷须从手腕中笔直而迅捷的扑向岑若烟,将她的身体穿透出十几个细洞,却还好似不满足般的从其他地方穿回,将猎物紧紧的缠绕住,卷须末梢像舌头般舔舐着那些流血的伤口,紧接着又击穿出第三个、第四个。

    岑若烟刚发出一声惨叫,一道卷须便顺着她张开的口钻入其中,声音戛然而止,她侧倒在地,痛楚让她想要蜷缩起身体,却被紧缚而不得。

    温雁回神情漠然,虺柏得知心意的离开岑若烟的身体,虽然好似非常不甘心。她不紧不慢的走到岑若烟身边,微微躬身看去。没有了虺柏的吸食,鲜血很快染红了院服和浩然台浅灰色的台面。

    “我……啊啊!”岑若烟刚吐出一个音节,碧绿色的虺柏便突然暴起再度穿过她的身体并且封住喉咙。痛苦使她瞪大了双眼,浑身每一块肌肉似乎都在发抖。

    “温雁回,可以停手了。”轮值夫子似乎有些不忍的开口,温雁回偏过头,没有将虺柏收回。卷须顺着伤口向更深的体内探去。除了血肉,还有五脏六腑,还有鲜嫩的心脏和丹田,还有最美味可口的识海和脑髓。

    这具身体是上等的食材,可惜,主人不然吃掉,只好多舔几口血,还不能喝饱。不过,味道真好。

    “夫子。不过是一些皮肉伤。”见轮值夫子的神色越来越严厉,温雁回才将虺柏收回手腕,看都不看瘫软在地的岑若烟,“我可以走了吗?”

    轮值夫子默然颔首,温雁回步伐还似平常一般轻慢的走到石台边,将那个装有九州土的石盒拿起来看了看便放进芥子袋,一根卷须则探远了将金乌木指环勾回套在指根。

    人群沉默又畏惧的分出一条路让给温雁回行走。他们不知道那是什么,无知的恐惧迫使他们远远的离开这个看上去柔弱可欺的“软柿子”。

    果然,用拳头说话比用舌头更容易让别人听到心里。

    温雁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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