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树开出粉白色的小花, 微风吹过轻轻荡漾, 宋柯帆走过木制的走廊,一转眼就是房子的后院,后院和一望无际的草原用矮矮的木栅栏隔着,周辞心穿着浅蓝色的长裙,在给花儿修剪枝叶。
宋柯帆站在那里静静地看了一会才开口叫说:“妈妈。”
那道优美的背影顿了顿, 然后才转过身来,周辞心看着廊檐下那个清俊的少年愣了愣才回过神来,略有些不确定的问:“小帆?”
“妈妈,是我。”
“你们是放暑假了吗?”周辞心开心的走过来抱住长得已经比她高半头的儿子。
宋柯帆常常会在寒暑假的时候飞来法国看周辞心。
“没有妈妈,现在才五月。”
周辞心笑了说:“我天天这么过着, 时间都有些记不住了,前两天阿兰过来帮我换了衣服我才意识到换了季节呢。”
周辞心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四十岁的人, 岁月过于偏爱她, 只在她的身上留下了浅浅的时光流逝的痕迹, 容颜依然秀美,她就像是在伊甸园里无拘无束的孩子,每天生活在这个别人精心打造的风雨无摧的地方,不问俗事,不沾尘俗。
周辞心开心的拉着宋柯帆的手走进屋内, 边走边喊:“阿兰、艾玛你们快来。”她要跟大家介绍她的儿子。
软面草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沙沙的沉闷的声音, 微风春起周辞心的裙摆,海藻般的同发披在身后,周辞心边走边开心的转头朝着宋柯帆笑, 笑容干净纯真,像个养在城堡里不谙世事的公主。
“阿兰、艾玛,你看,小帆来看我了。”
阿兰和艾玛是在疗养院经常照顾周辞心的人。
抱着一摞衣服的阿兰从屋子里边走出来,看见周辞心拉着的宋柯帆,直接感叹了一句:“哇上帝作证,你一定是又长高了。”然后就亲切的跟宋柯帆来了一个贴面礼。
“那我先去忙了,午餐想吃什么请务必要告诉我。”
宋柯帆微笑答谢。
宋柯帆跟周辞心说了一会话,阿兰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药丸。
“怎么又要让我吃药啊?”周辞心撅起嘴不满的抱怨:“我又没有病。”
阿兰说:“这不是药,是一些维生素,加强你身体抵抗力的,现在流感太厉害了,你也不想生病是吗?”
“你总是有理,总能找到各种借口让我吃药。”周辞心嗔了阿兰一眼,然后拿过药吃了。
阿兰微笑回她:“你要是下次不用让我哄,就乖乖吃药,我也不用找那么多借口。”
“哼,臭阿兰。”
阿兰看见她乖乖把药吃了,才放心的离开了。
“小帆,我给你看我画的画。”周辞心像是想起了什么,拉着宋柯帆,要他去参观自己的画室。
周辞心想妈妈多一点,骨子里就比平常人多了一分浪漫和感性,她从小就不喜欢生意上枯燥乏味的数字,更不想成为一个像他父亲那样汲汲营营的商人,跟宋子榕认识之后,就开始憧憬自己婚姻生活,然后相恋结婚生子为爱自杀,带着浑身伤痕回到法国,义无反顾的走进父母为她搭建的温室里。
宋柯帆走的时候心情无比沉重,他从来没有比此刻更清醒地意识到他身上的担子有多重,她的母亲是一朵被人细心呵护的无比娇嫩的花朵,周振海说得对,如果有一天他去了,周辞心是绝对没有办法再生活下去的。
看到宋柯帆面无表情的走进病房的时候,周振海就已经明白了,他问:“看过你妈妈了?”
宋柯帆缓缓地点点头,说:“看过了。”
“怎么样,你妈妈精神还算好吧。”
宋柯帆苦涩一笑:“外公既然你不是已经预料了,那还问我看什么?”
周振海被拆穿了也不尴尬,质问他说:“那你做决定了吗?”
宋柯帆吸了一口气,眼睛没有焦点的不知在看着什么,点点头说:“我可以来英国上学,但是要晚两年。”
“你想晚两年,但是我的身体不允许你晚两年啊,柯帆。你跟医生打交道多,我现在的身体你应该比我更了解。我现在就像是一座破败的房子,随便来点小雨小风,我就会“扑通”,倒下了。”
“那晚一年行吗。”宋柯帆看向周振海,眼睛里边有显而易见的恳求。
“柯帆,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我可以长命百岁,因为我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我把他们交给任何人我都不会放心的,但是,你永远不知道……”周振海顿了顿,压抑住想要留下来的泪水:“柯帆啊,你还是小,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你就会知道人来人去其实就是很快地事情,我觉得我现在的时间就是偷来的。我病发倒下去的那一刻,我就有隐隐觉得这次可能真的不行了的感觉。要不是我不肯轻易认输,要不是想着你妈妈和外婆,我可能就已经醒不过来了。”
“算外公求你,你就趁着我还能苟延残喘几天,还能教你一点东西,你过来好不好?”周振海浑浊的眼睛里边满是泪水,因为生病,他十分消瘦,脸上的颧骨鼓得老高,皮肤干瘪头发花白,俨然已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了。
宋柯帆也是满眼泪水,但是却始终点不下去那个头,只能狼狈的说一声:“我再考虑一下。”然后像是逃一般的离开了病房,身后的病房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但是宋柯帆却不敢回头,他怕他一回头就会做了决定。
走出医院,宋柯帆掏出手机给乔语诺打电话,他现在迫切的需要一个声音跟他说不要留在这里。
电话响了两声接通了,小姑娘娇软清脆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出来:“喂,柯帆哥哥。”
“喂,柯帆哥哥你怎么不吭声。”
“嗯,我在想下个学期应该就能在学校里看见你了。”
“好啊,你打电话就是提醒我要努力学习是不是?”小姑娘不满的娇嗔道。
“没有,就是突然想到我们又能上一所学校了,有些开心。”
“嗯,我也开心,到时候我们就还能一起吃饭,我们还可以去逛操场,走一圈又一圈……”乔语诺叭叭叭的说了半天,突然觉得那边好像没有动静了,就问:“喂,柯帆哥哥你还在吗?”
宋柯帆咽了一口唾液,疏通有些哽咽的嗓子,努力的使自己的声音保持正常的说:“我在。”
“觉得你今天有点奇怪,你是不是太累了,太累了就早点休息,不用老是抽时间给我打电话,我很懂事的。”
宋柯帆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乔语诺现在仰着小脸求表扬的小表情,于是忍不住笑了说:“嗯,你最乖。”
“嘻嘻嘻。”
打完电话,宋柯帆走在法国街头,法国街头弥漫着一股慵懒的气息,悠闲的脚步,恬静的熏风,就像一部浪漫而又宁静的协奏曲,只是宋柯帆却丝毫不留念,他现在脑子里常常浮现的还是家那边人声鼎沸的市区,那拥堵不堪的街道,他不属于这里,是的,他不属于这里。
宋柯帆最后脑子里回荡起这句话,他在这里没有归属感。
人留恋一个城市是因为那所城市里的人,但是这所城市里却没有他留恋的人,他留恋的人在大洋彼岸,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熟知彼此就像是左手熟悉右手一样。
还没等宋柯帆想出一个答案,周振海却再一次进了手术室,老年人很容易有并发症,周振海由于心脏的供血不足,再次造成了肺部感染,这次出来周振海的情况比上次凶险的多整整昏迷的一周医生跟宋柯帆说病情的时候也比上次犹豫了很多,只能说了一个很模糊的答案大概就是可能会醒不过来。
上次周振海没几天就醒了过来,这次他却整整昏迷了快两个星期。
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却能让宋柯帆清晰地意识到,在这个家中外公顶梁柱般的作用,如果没有外公,这个家可能真的要散了。
外婆整日哭泣,公司上下人心浮动,几个高管轮流来到医院或家打探消息,都隐隐有准备要跳槽的意思,周辞心那边太久没有见到周振海也有些担忧。
宋柯帆不分昼夜的忙碌,有一天他看镜子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的沧桑。
这两周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宋柯帆明白,自己在这期间如果没有选择离开,那么他也就不会选择离开了,给过温暖再离开,要比一开始就冷漠无情要惹人怨恨的多,他确实也没有办法做到无动于衷。
等到周振海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先看向周外婆,用口型示意她说“放心”,然后就转过头看向宋柯帆,试图去拉宋柯帆。
宋柯帆走到床边。
周振海略有些口齿不清的想要跟他说些什么,宋柯帆已经明白了他的意图,他说:“外公,我知道,我不走了。”语气里没有不满没有愤恨,宋柯帆相当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