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 一个老人家躺在白色的床上, 呼吸艰难,脸上面罩哈出一层白雾。
殷如离手提一个黄白相间的花篮进去。
老人家的眼珠勉强可以活动, 看到来人, 激动地想说话,却发不出什么像样的声音。
有种哑巴很着急却怎么都学不会说话的感觉。
“老爷子生病这么久我才来探望,礼数不周,还望见谅。”殷如离弯唇, “看老爷子还能睁开眼, 我这心就放下一半了。”
莫老爷子嗓子里发出“wu~wu~”的声音,呼吸愈渐急促。
殷如离站到床边,居高临下:“莫老爷子大病初愈可不能太激动,万一嘎嘣一下驾鹤西去, 我做了那么多事要给谁看呢?”
莫老爷子瞪着上方那张脸, 眼睛都要滴出血来。
“其实跟你斗挺无趣的,”殷如离拉张椅子过来坐下,“要不是莫氏集团上一辈有些丰厚的家底, 就你那草包样, 莫氏早就消失了。”
“你还别拿这种眼神看我, 你儿子入狱的事跟我没关系, 我倒希望他是被我送进监狱的,但盯着他的人太多,我都来不及出手,就被人捷足先登。这种被人打断的感觉, 我也非常不爽快。”
她静静凝视老爷子,“莫云杉跟你长得有几分相像,但骨子里跟你这个父亲截然不同。我有时候很疑惑,你这样的人怎么能养出那么善良的女儿,或许你在家里在她面前,没有表现出老奸巨猾的一面,在这点上,你是个合格的父亲。”
病房里无人能答话,殷如离像是自言自语,苦笑道:“我倒希望她有那么一点点像你,至少能活得自私一点,洒脱一点,哪怕你有一点点了解她,你都不该对我赶尽杀绝,或许你们以后还有和解的可能。她没有我,也还有个家。”
她的笑容只维持一小会儿,面上如霜般冰冷:“不过我的词典里没有‘心慈手软’,莫氏是你的命根子,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命根子一点一点被我夺走。”
莫启贤除了“wu~wu~a~a~”的声音,发不出其他,而且每发一次声都格外费力。
他即便恢复成最好的状态,下半辈子也只能与轮椅为伴。
“老头儿,”殷如离唤他一声后,视线投向窗外蓝天,“当初如果不是你执意要致殷氏于死地,再过不了一个月我就会跟云小姐搬去M国,我们会住在一个郊外的二层小屋,她可以无忧无虑地去追寻自己的梦想,我会将殷氏的重心转向海外,你的莫氏集团也不会是今天被挤到角落里的下场。当初你差点逼死我的父亲,如今我就是逼死你也不为过。”
殷如离叹口气,“但小老鼠要慢慢玩儿才有趣,你要是真挺不过去,我会很遗憾。幸好你还能听懂我说话。”
她笑着摇摇头,“我以前还是太年轻,把莫氏当成目标实在是目光短浅,你根本就渺小得像只蚂蚁一样,稍微一个不小心就要被踩死。我还真没什么成就感。”
“小姐,这里是私人病房,你有什么事吗?”门口传来一个女人声音。
“我……我是病人的女儿,我来探病。”
殷如离看向门口,眉峰微沉。
“那我要向病人确认一下你的身份。”说话的大约是查房护士,很不相信似的。
病房门被推开,莫云杉跟在护士身后进来,眼神躲闪。
“殷总。”护士笑着打声招呼。
这家医院和殷氏集团有合作项目,上回殷如离胃炎入院,院长特意交代要好好照看,VIP病房的护士大都认识殷如离。
莫云杉对护士干笑几声:“你们认识啊,好巧,我们也认识,她能证明我的身份。”
见殷总没有反驳,护士这才相信门口鬼鬼祟祟偷听的人是病人家属。她平时医院家里两点一线,忙得根本没时间关注什么电影明星娱乐八卦,对莫云杉是一点不认识。
殷如离低头睨莫老爷子一眼,抬脚往外,“我探望的差不多,就先走了。”
两人擦肩之时。
莫云杉一把抓住殷如离的手腕,目光殷切:“等等我,好不好?”
殷如离反握住莫云杉的手,将人扯进怀里,吻上去。
莫云杉有一瞬间恍神,没有动作,任由对方在自己唇上流连。
殷如离环着莫云杉的腰,看向床上的老人,眼中透着挑衅。
莫老爷子胸腔剧烈起伏,脸胀得通红,又发出那种“u~”的声音,很滑稽。
殷如离松开莫云杉,笑着对护士道:“护士小姐进来有什么事?”
“哦,我就是看门口有人偷看,”护士与莫云杉对上视线,尴尬改口,“我来看看莫先生需不需要什么帮助,莫小姐在这里的话,应该不需要我。”
她笑一笑,转身出去。
殷如离口唇贴到莫云杉耳边,暧昧许久,以莫启贤能听到的音量道:“我去车里等你。”
“嗯。”莫云杉弯出个笑,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自在。
-
殷如离扬着下巴走出病房,一关上门,就仿佛失去力气,脚步轻飘飘的,不知该往哪里走。
她不知道刚才是在做什么,在莫启贤面前炫耀她可以将他女儿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那个傻子明明知道她是在利用她,是在让她父亲难堪,却还是配合着。
哪里还有过去高傲的影子?
殷如离走到长凳前,坐下,将脸埋在膝盖里。
有些事,不是嘴上说的云淡风轻,就真的能一笔勾销。
她就是再努力,还是会在某个时刻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受控地去伤害她曾发誓要一辈子珍爱的人。
报复从来不是什么令人感到开心的事。
只会一次又一次地撕开伤口。
等到一切结束的那一天,只剩空虚,连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都找不到。
这些,她明明都知道的。
-
莫云杉缓慢地走到床边,握住老人家的手,轻拍两下。
“哪怕看你这么虚弱地躺在这里,我也告诉自己该恨你,刚刚听到殷如离说的那些话,我恨你,更恨我自己。”她垂下眼睫,“但从小到大除了感情的事,你没有亏待过我,我拥有许多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生活,我无法原谅你,却也希望你长命百岁。否则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恨你,如果我不恨你,我又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妈妈和我最爱的人。”
莫云杉喃喃道:“人真是很矛盾的生物。”
莫老爷子眼角流出一滴浊泪,不知是什么意义。
莫云杉松开老爷子的手,态度郑重:“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以后爸爸怎么样,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最后一声‘爸爸’,是叫小时候那个会把我架在脖子上看烟花,会趴在地上让我骑大马,把我当成小公主养大的人。”
直到刚才那一刻,她才知道狐狸精有多爱她,那是一份沉到她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接住的爱。
狐狸精不希望她永远活在愧疚和后悔中,所以宁可把她推得远远的,让她有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莫云杉走出病房,偷偷拭一下眼角,挂上明媚的笑意。
她下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环顾一圈也没有看到那辆骚包的红色跑车。
莫云杉拿出电话,一接通,就用惯常的口吻吼道:“不是说在车上等我吗?哪有你的车?你是不是耍我!”
“回头。”
莫云杉按指令行事,身后一辆低调黑色轿车缓缓开来。
她开门上车,揶揄道:“今天怎么不骚包了?”
殷如离一听就知道这个问题的含义,答道:“那辆在保养。”
莫云杉笑嘻嘻点点头,“那开车吧。”
殷如离扫她一眼,道:“安全带。”
“安全带要我自己系吗?”莫云杉满脸的无所谓,“反正被交警抓到也不是扣我分。”
殷如离倾身,左手抓住安全带锁扣,“你知道我刚才在你父亲面前吻你是故意的。”
“我又不傻,当然知道。”莫云杉望着殷如离的眼睛,“那又怎样?我不抗拒,是有心的。”
“十年前的你,不会是这个态度。”殷如离把安全带塞进莫云杉手里,坐回去。
莫云杉吊儿郎当道:“我有点嫉妒十年前的我了,你总是把记忆停留在她身上,拒绝认识现在的我,真令人感伤。”
“去哪里?”殷如离问。
莫云杉扣上安全带,手搭到殷如离大腿上,“你家。”
殷如离目光定在她脸上许久,发动车子,约摸是默认了。
-
一辆又一辆汽车从她们旁边超过去。
莫云杉忍不住催促:“路上有你这么一辆老爷车,后面的司机该多生气啊,你能不能有点公德心?”
“话这么多,你来开?”殷如离后悔刚刚没有当机立断拒绝。
这样纠缠来纠缠去,伤害只会越来越大。
可是对莫云杉的欲念就像一张网,牢牢将她困住,理智丝毫派不上用场。
莫云杉冲殷如离绽出一个笑:“我下礼拜会出国,凯瑟琳,就是我之前的经理人,她对我看上的剧本很感兴趣,想跟我合作。我这些年在好莱坞也认识不少朋友,在那边拍我的压力会小很多,这一走,应该很久都不会回来了。你就当今天是分手炮。”
殷如离握着方向盘的手陡然收紧,弯弯唇:“莫小姐的决定很明智,相信很快又能在国际版面看到你的身影。”
“那现在可以加速了?”
殷如离一点点踩下油门。
莫云杉看向窗外——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当年自己随口一提的梦想,狐狸精认真记着。
现在,换自己成全她。
作者有话要说: 不虐,真的不虐,后面特别甜。
今天不一定有二更,最近身体有点吃不消,十二点之前没更的话就是没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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