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心苦

    小塔面前, 梦司谣缓缓睁开了眼睛。

    竖在小塔顶端的时轮梭暗了光泽,再度恢复成先前的死寂模样。

    此时距离梦司谣进入密室增强识海, 已经过了半月有余。识海的增强达到了瓶颈, 时轮梭自行将他的识海力量推了出来。

    顾不上查看自己的状况,梦司谣从乾坤袋中取出了符文范本与石板。他仔细牢记下第一枚符文的笔画, 将石板放在地上, 俯低了身体。

    试试吧, 他现在的识海已经增强不少,应该能够铭纹了。

    手中的刻刀依然是先前断裂的那把, 梦司谣深呼吸一口气, 将刻刀的钝口抵在石板表面, 掌心爆发魔灵力, 缓缓地开始铭纹。

    当钝口真正触碰上石板,先前的淤塞阻力不复存在。梦司谣顺利刻出第一笔的时候, 心脏几乎快要跳出胸腔了, 他屏住呼吸, 一口气将剩下的笔画铭了出来。

    成功了, 第一枚符文!

    指尖颤抖着碰了碰那个灌注了无限期望的神秘符文,梦司谣并未欣喜太久, 捧起范本认真研习,迫不及待得把剩下的符文全部都铭了出来……

    ‘嗒。’

    彻底报废的刻刀被扔在一旁,梦司谣盯着面前的石板,魔灵力从指尖泛起,点入了石板上的符文。

    符文一枚枚被依次激活, 淡金色的光芒交错汇聚,将他的面容映照的有些朦胧。

    尽管这只是低级的符文,蕴含的威势也很弱小,但是他真正靠自己力量铭出来的,与往常见过的那些完全不一样。

    喉结滚了滚,梦司谣抚触着石板,眼眶有些红了。

    *

    走出密室,梦司谣正自思量该怎么通过外面的阵法,却发现有人在等他。

    穿着白底绛红纹衣衫的少年坐在密室外面的通道口,掌心之中白色仙灵力闪烁,包裹着一颗丹药不断炼制。

    见梦司谣出来,他抬起眼眸微微一笑:“出关了?”

    明明没有火光,梦司谣还是感受到了炽热的温度,扭曲的空气中丝丝热气蒸腾,甚至灼得他外露的肌肤有些刺痛。

    少年瞳眸隐现几丝墨红,与先前见过的情况大相径庭,梦司谣辨不清此人到底是谁,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好几步。

    “我是锦西,不是锦南。”

    见梦司谣防备,锦西连忙开口解释:“是师兄派我来此等你,闲来无事我便在这里炼制丹药,不巧你正好出关了,还请稍待片刻。”

    梦司谣观察着他的言行举止,确认他是锦西之后才点了点头,“请便。”

    锦西不再多言,开始全神贯注的炼制丹药。而梦司谣静静站在通道中,将目光投向了更远更深处的密室。

    虽然不知道那些密室中有什么,但看密室外墙镂刻的符文,流转的莹芒,就知道其内必有乾坤。

    会不会是放置着与时轮梭同等级的宝物?又或是什么高级的铭书?

    绝机道到底是一个什么地方?

    尽管满心疑惑,梦司谣却也没有过多思考,因为他很快就被锦西吸引住了心神。

    那颗丹药不过是一枚普通的疗伤丸,原本不规则的形态在无形心火的炙烤下变成了浑圆,斑驳的表面也渐渐变得光滑。

    一切都与寻常修士炼制丹药的情况一样,唯一不同的——

    锦西炼制的速度太快了,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速度,那颗丹药已然成型。

    “你……”梦司谣打量他一眼,“这颗丹药你炼了多久?”

    锦西将丹药收好,拍打着衣衫站了起来,浅笑道:“你清醒的时候我开始提炼药材,到刚刚凝丹成型。”

    梦司谣禁不住缩了缩瞳孔。

    竟然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快?要知道先前在密室中铭纹,并未花费太久的时间。寻常修士炼刚才那种疗伤丸,没有半日是根本无法完成的。

    锦西的炼药天赋实在是强,而且似乎……心火占了很大的关系……

    见梦司谣若有所思,锦西眨了眨眼睛,再度转为黑色的双眸闪烁着看穿人心的光芒,“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炼丹这么快?”

    “嗯。”

    “天赋,我的族人都是如此。”锦西脸上闪过一丝苦涩,语气淡淡:“……我哥哥除外。”

    梦司谣想要再问一些有关炼药的事情,但锦西却抢先一步往外走去,“好了,我带你离开阵法。”

    “你要带我去哪儿?”梦司谣脚步放缓,跟他保持了一定距离。

    锦西侧过脸,“虽然师兄没吩咐,但你若是愿意见他,我可以带你过去。若不愿意,那我就按师兄的吩咐带你去铭书阁。那里有上万卷铭书,都是师兄从三洲五山收集而来,你可以慢慢学里面的符文。”

    见梦司谣不说话,锦西又开口道:“当然,师兄也说了,若是你一出关就打算离开,那我也不能阻拦。”

    他说完,便停下脚步等待回复。

    愿意、不愿意。

    梦司谣敏锐地捕捉到了锦西所用的字眼,显然后者察觉到了什么。

    望着眼前那双澄澈的黑眸,梦司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选择。他望向不远处的迷雾,思绪飘飞,脑海中又出现了那道白色身影。

    锦西也没催促,只是负手而立,似笑非笑。

    “带我去铭书阁吧。”梦司谣语速极快,情不自禁将手背到身后攥紧,“请你代我向你师兄道谢,谢他帮我增强识海。”

    锦西蹙起眉头,似有不解,“嗯,我会转达。”

    *

    悠扬的水声叮咚作响,穿过不断轮转的水车,徜徉在这一片幽秘空间之中。

    溪流边的青色巨石上,坐了一白一灰两道身影。

    “瞧瞧,我一听说你回来了,立即就带着新酿的美酒来见你,够意思吧?”

    灰衣修士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枚精致的酒盏,倒了一杯递到阿挈的面前,“我知道你不爱喝酒,但你必须帮我试试味道,我冥思苦想了多日,真不知道这新酒该取什么名字好。”

    阿挈也没推辞,接过酒盏一饮而尽,愣了片刻,在灰衣修士没有反应过来时候,直接将他手中的玉壶一把抢了过去。

    “哎,你也不小心些!”

    玉壶被抢,几滴酒液从壶口溅射到了灰衣修士崭新的衣衫上。后者紧张不已,连忙俯下身子从溪流中捞了一把清水,将被染脏的地方涤净。

    阿挈并不管他,仰头将玉壶中的酒液饮下。

    灰衣修士刚用仙灵力将衣衫震干,一抬头见到面前景象,惊得眼珠都要瞪出来了,“你、你还是风烟么?修炼得走火入魔了?你不是不爱喝酒吗?”

    玉壶被甩开,骨碌碌翻倒在青石边缘,残余的酒液沿着瓶口滴下,尽数落入溪流之中。

    阿挈仰躺下来,将手枕在脑后,望着朗朗晴空,一言不发。

    感受到他身上传出的冰冷气息,灰衣修士毫不惧怕,拿手去推他,“喂,你别忙着装高傲,先告诉我,春羽还在不在绝机道?”

    问了几遍,阿挈都不回答,灰衣修士就有些生气,“奶奶的,你小子这就不够意思了,我请你喝酒,你却连这点消息都不肯透露给我,说,是不是看上我家春羽了?!”

    阿挈翻了个身子,背了过去。

    灰衣修士的怒气立马就消散无踪,他手脚并用的爬过去,将脑袋探到阿挈面前,仔细的盯着那枚冥狐面具,来回打量。

    “不对,真的不对……”

    “你是假的吧?风烟以前从来不会这样,两年不见,你怎么变了这么多?”

    实在得不到回应,灰衣修士索然无味,“奶奶的,天波渺也只有你敢这么对我了!好,我不生气,但我再提醒你一次,其他阴体修士你都可以碰,就是不可以碰春羽,他是我的人!”

    一边说着,灰衣修士跳下了青石,“你不告诉我,我自己在绝机道里找,我知道春羽还没走,你休想帮他骗我。”

    “我也是傻子,跟个‘哑巴’说这么多干什么……啊呸,我才不是傻子,你风烟才是。”灰衣修士絮絮叨叨着往前走,却听到后面突然传来一道沉沉嗓音:“还有酒么?”

    ‘咔啦——’

    灰衣修士一把拗断了身侧的花枝,“你……风烟,你出了什么事情吗?”

    依然没有回应。

    灰衣修士深深吸气,转身跃上青石,一把将阿挈拉了起来,“是兄弟就告诉我啊!”

    “也没什么大事。”阿挈终于说话了,拂开他的手,自己坐直身体,缓缓道:“就是第一次觉得,不被人在意……竟然会不痛快。”

    灰衣修士的手僵在半空,下一刻,他那张英气十足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揶揄笑意,手握成拳,他重重砸了一下阿挈的胸膛,大笑道:“你也有今天!”

    “哼,看你往日威风的,天波渺最年轻的魂师是吧,铭纹师榜排行第一是吧?走到哪里,只要一亮身份,谁不对你另眼相待?你竟然会沦落到不被人在意的一天,是哪位道友这么有魄力?我可得好好见识见识!”

    “是一个……”阿挈想了想,语气认真的回答:“很特别、很好的孩……修士。”

    灰衣修士整张脸都笑得扭曲了,“啧啧啧,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原来也是为情所伤?”

    “不要胡说。”阿挈冷了声音:“我与他关系纯粹,‘情’这个字不会出现。变强,才是我与他共同追寻的道。”

    “信你才怪,刚才还问我要酒呢!”灰衣修士不以为然,站起身体居高临下的望着阿挈,愤愤道:“你现在知道春羽不理我的时候,我这心有多苦了吧?好了,现在大家同是可怜人,你快告诉我,春羽在哪里?”

    阿挈抿直双唇,摊开了掌心。

    灰衣修士不住皱眉,从乾坤袋里又取出几只玉壶,“拿去拿去!”

    “铭书阁。”接了玉壶,阿挈便转过背去,不再看他。

    灰衣修士猛地一拍手掌,咧嘴大笑着跳下青石。

    “春羽,宝贝儿,你的九明哥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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