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不看, 是不想遗忘。”
银发男人低低地复述着这句话,忽然间狂妄一笑, “你说得对, 世间广阔,有太多的色彩, 我何必拘泥于曾经的约定, 一直守在这里呢?”
随着他的笑声, 石台中的清水腾空而起,化作一支透明毛笔落进了他的掌心。而那方石台, 则是化作一方砚台悬在了他的腰间。
“我该出去看看的, 外面肯定有很多新的东西可以让我作画!”
银发男人情绪高涨, 此时他的气质完全改变, 再也不是先前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神秘强者,而是一位行走在凡尘中潇洒肆意的文人墨客。
准确的说, 他身上多了几分烟火气, 像是个真正的‘人’了。
男人拨了拨腰间砚台, 又转了转手中毛笔, 对自己的打扮十分满意。他忽然大步走向梦司谣,抓起后者的胳膊用毛笔在手腕处点了三点。
“孩子, 是你提醒了我,我送你三道祝福。”
不容梦司谣拒绝,手腕处三点水渍便开始泛起了莹光。
“一祝,你身强体健。”
第一道水渍融入肌肤中,梦司谣倒在地上, 瞬间感受到一股炽热的气流在四肢百骸游走,将他从头到脚,一寸寸地锤炼增强。
他清楚地看到,皮肤开裂,腐肌脱落,骨肉新生。最为关键的是,他竟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痛苦。
“二祝,你识海清明。”
第二道水渍飞起,化作轻渺的白雾融入梦司谣的眉心。那力量温暖极了,像是三月里和煦的春风,拂过霜天雪地,复苏了万物。
梦司谣顿觉识海一阵激荡,所有曾经见过,哪怕只是瞥了一眼的符文纷纷冒了出来,在识海中不断地旋转飘舞。它们不再陌生冰冷,而是传达出了友善亲切的气息。似乎只要一个念头,它们就会立刻听令排列,组成艰难生涩的阵法。
“三祝,你得保性命。”
第三道水渍凝成一点朱砂留在了手腕处,梦司谣听到银发男人说:“你已是金丹境大圆满,三九天劫不日即将来临,天道发现是你,会毫不留情地抹杀。我这第三道祝福,便是要助你保命,反抗天道抹杀之意!”
“多谢前辈。”梦司谣起身恭敬行礼,又追问道:“为什么前辈说天道发现是我,就会毫不留情地抹杀?而且我没记错的话,刚到这里的时候,前辈说了一句,天道的味道……”
“嘘——”银发男人将毛笔点在了梦司谣的唇前,又竖起手指指了指上方,“你不要经常喊它的名字,它会听到的。”
梦司谣心头一颤,不知为何,他感觉这话是真的。
银发男人看了他半晌,突地苦笑起来:“罢了,你我有缘,我再送一场造化解去你的心障吧。这样一来,天道要对付你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心障?梦司谣不解,正想再度发问,却见银发男人挥动毛笔,在空中绘出了一道墨蓝色的烟气长线。
烟气舒展旋动,很快就变成了一幅画。
好像是……一群人?
那是——
当梦司谣看清楚画上的人时,他的眼眶再次泛红了。拳头不知何时攥起,青筋条条凸动,他难掩心中的悲愤。
画上,是水月云府的人!
月灵胧、云若岚、水珍长老、云弛长老、月霖……还有水骁、水皓那些弟子……
他们一齐出现在府树周围的栈桥上,或是三五成群,或是独处休憩,神情逼真灵动,就像活了一样。
那一刹那,梦司谣甚至有种错觉,他回到了水月云府,正站在最下层的溪流中,抬头望着栈桥上的人们。
时过境迁,又是数年,梦司谣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重新见到了他们的音容笑貌。
原本清明宁和的识海狂躁起来,搅得他头痛欲裂。不知道是身体哪个角落,不断冒出怒吼声: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他们的!
梦司谣抱着头跪倒在了地上,他听到银发男人的声音幽幽响起:
“这是另一种可能,参悟吧。”
他的声音有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不知不觉间,梦司谣睡着了。
……
“全师弟、全师弟……快醒醒!”
敲门声一阵比一阵急,少年睁开眼睛,连忙下床开门,“来了。”
‘吱呀——’
屋门打开,外面是两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弟子,一见他便语气怨怪:“全师弟,今天是集合出战的日子,你怎么还在房间里?长老们在清点人数了,快走吧!”
少年一愣,他们是谁?
下一刻他的识海中立刻蹦出了两个名字:田志勇、吴洪。
那我又是谁?
好像叫全时嘉。
全时嘉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可又说不出哪里怪异。
“还请两位师兄宽恕则个,昨夜修炼太晚,今日便起迟了。”他脑子还没转动,话却已经从嘴里说了出来。
“那你快点,乾坤袋呢,可别忘了拿上。”
全时嘉折回床边去取自己的乾坤袋,发现床头的铜镜里倒映出一张长着雀斑的少年脸庞,很陌生,但又有种感觉——他就该长这样。
出了房门,三人并肩而行,不一时就来到了集合的广场。
此时广场上已经站满了人,有长老在高台上清点人数,还有长老在依次让带队弟子分发丹药。
这个过程有点漫长,全时嘉站在人群里,听着周围师兄弟讨论最近的传闻,发现他们多是提到了水月云府还有纯阴天体这两个词。
“谁能想到水月云府那个老祖竟然早就死了,他们瞒得真好,差点把其他宗门都骗了过去。要不是玉鼎派的玉舷真人主动试探,现在大家都被蒙在鼓里呢!”
“呵,水月云府那些弟子平日总一副大宗大派的嚣张样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脸觉得自己还能跟咱们相提并论!”
“所以长老就要带咱们去打脸咯!水月云府好歹曾经也是魔门前四,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肯定有不少好东西呢,到时候大家伙儿招子都放亮点啊!”
……
“你们听说了吗,仙门那里出了个纯阴天体,被楚云宫得了。”
“纯阴天体?就是传说中的天生炉鼎体质么,与之双修能功力大进的?世上真的有这种体质的人啊……”
“原本那炉鼎是玄剑门得了,可你们也知道,玄剑门就是楚云宫手下的走狗,得了好东西哪敢藏着,还不赶紧给楚云宫送去啊!”
“啥,你再说清楚点,就这么轻轻松松献给楚云宫了?天照城和流炎谷呢,干嘛不跟楚云宫打,真是没用!”
……
不知道为什么,全时嘉听到他们谈论的话语,还有嬉笑的神情,心里滋生出极其强烈的厌恶感。他抬手捶了捶胸口,感觉很闷。
今天他清醒过后,状态就一直不怎么好,始终都是心不在焉的。
难不成这是一个不好的兆头?那等会儿可得小心些。
人数清点好了,丹药分发完毕,广场上很快就安静下来,有长老踏上高台,慷慨陈词:
“此行我幻幽殿出战弟子人数为一百,半数开府境,半数练气境,由夏侯长老、非泓长老带领,务必要配合好玉鼎派,将水月云府彻底剿灭!”
“遵令!”众弟子齐声回答,响动震颤云霄。
“不可以!不可以啊!”
远远地,有沙哑怒吼传来,只是几息的时间,便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冲到了广场高台上。
“为什么一定要剿灭水月云府?!我不准你们去,不准你们去!”
他出手,掌中灵力胡乱喷发,长老们倒是躲开了,可不少弟子却没能幸免。幸好全时嘉站位靠后,才没有受到波及。
“沧昀!!!”暴喝响起,台上其他长老同时出手,将他制住。
有个长老极其嫌弃地骂:“我看你是被那妖女迷了眼!水月云府不愿投诚,负隅顽抗,活该死路一条!”
“求求你们,不要去……不要去……”叫沧昀的男人倒在高台上,很多弟子都看到了他的眼泪。
有弟子吐了口唾沫:“我呸!沧昀这个白眼狼真不配当咱们师叔,为个女人,竟然连宗门都不顾了!”
全时嘉心中却是难过极了,他觉得沧昀说的很对,干嘛非得要剿灭水月云府呢?
可是谁又能阻止?没有人。
低低的叹息声几不可闻,被风一吹就散了。
沧昀被押走,受伤的弟子们也被扶了下去,长老们又重新调了一批弟子过来。等到点完人数,分完丹药,已经是两个时辰过去了。
“快走吧,玉鼎派等急了,都传信催了四次了!”
随后两道身影踏空而行,正是先前被点到名字的夏侯长老,还有非泓长老。有他二人在前,弟子们纷纷飞起,跟了上去。
全时嘉也跟着飞了起来,在人群中,他见到了一道很熟悉的身影。
他是谁?念头刚出现就有了答案。
陈轻,开府境大圆满,宗门精英弟子。
全时嘉莫名的对他有些敌意,说不清由头。按照记忆,幻幽殿的弟子们都应该很敬佩他的。
脑袋越来越沉了,全时嘉揉揉眉心,不再多想。
飞行了近一个时辰,幻幽殿的人才抵达约定好的地点,通了信号之后,一大片飘飘白衣便出现在了视线中。
玉鼎派的人在这里等了很久,窝了一肚子的气。领头的玉航真人见到幻幽殿的人就冷着脸讽刺,“贵客到来有失远迎,还请诸位恕罪啊!”接着又阴阳怪气道:“诸位兴刚至此地士气正高,不如打个头阵,杀杀敌人锐气。不知夏侯、非泓两位长老认为如何呢?”
言罢,他敛了手,挺直脊背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而他后方那些俊男靓女也全部席地打坐,神情冷漠极了。
夏侯长老和非泓长老对视一眼,都有些心虚。他们确实晚了,这没什么好争辩的。
“也罢。”夏侯长老得到了非泓长老的示意,便答应了下来,“那就由我幻幽殿在前,先打头阵,还请玉鼎派的道友不计前嫌,在旁助阵!”
玉航真人姿态高傲,“不敢不敢。”
夏侯长老和非泓长老也不好计较他这副态度,索性把注意力都放到了出战上面,他二人商议了一些对策,将弟子们重新编队之后,便举臂一呼:“众弟子,随我来!”
“遵令!”
一众弟子按照分好的编队飞起,黑色的劲装连成一片流动的黑云,就像是恶鬼压向了远处的群山。
全时嘉望向前方一丈远的青年身影,忍不住皱起了眉。
他怎么运气这么差,跟陈轻分到了一队呢?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