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沧浪默默守在竹林外,一本正经,却是时刻注意着四周一切动静。

    一身蓝衣被风轻轻吹起衣角,冠发的流苏晃动,拂过脸庞,使得他那张平静的面容更加俊秀。

    侧耳倾听,还能听到身后隐约的重击之声。想了想流照君的那张琴,靖沧浪不难想到此时,流照君肯定抡琴如抡砖,恐怕学海中,这么用琴的也就只有他一人了吧,

    唇角刚扬起一丝,正好看到正对面顺着小路匆匆而来的忧患深,正一脸无奈,带了些责怪地看向他。

    靖沧浪不由有些尴尬地偏了一下头,耳朵有些微红:“汝怎么来了?”

    “再不来,吾看,你们就要被太史侯堵在这里了。”忧患深越过靖沧浪,翻了个白眼,“汝可真是乱来,竟由着孤鸿影胡闹。”确实,靖沧浪从来不曾做过这么出格的事情。

    这时候干坏事不被抓到才是正经事,靖沧浪也没拦着忧患深,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入竹林,正好看到流照君在空中一个旋身,潇洒落地,六个学子叠罗汉般在一边堆叠,全都倒地不起,只剩哀吟了。

    “走吧,我知道了。”目光看向忧患深,流照君收好青玉流,又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风流士子气,郎月照松林。他可还不想被人抓到把柄,太史侯现在还是尽可能地躲着吧。

    三人很快离开这里,前脚刚走,不到一刻钟,太史侯已经携着弦知音到来。

    看着倒在那里颇为搞笑凄惨的六个学子,太史侯什么也没有说,目光不过稍稍瞥过,也就不再注意那昏迷的六人了。

    弦知音却是突然笑了一声:“看来吾等皆小看了孤鸿影了啊。”孤鸿影绝对不会是什么乖乖儿,否则绝做不出在东方羿的课堂上让他没脸的事情来。

    “还算聪明,知道不留下痕迹。”太史侯也不是傻子,自然也能察觉到不对劲,可却不想太过追究,毕竟这事情也算不上孤鸿影的错,他的错可能也就在东方羿的课上正大光明地让他没脸,践踏东方羿的威严。

    “好友打算怎么处理?”弦知音看了看那些学子的伤势,幸灾乐祸地说了一声,“啧啧,这琴可真是毫不珍惜啊,也不怕损了琴身?”

    “慎言。”太史侯一点也不想让弦知音被保守派那些老古董们盯上,整天被人找麻烦也是很烦的。

    两个人也没管那六个已经昏迷的学子,正如静悄悄的来,又静悄悄的走,没惊动任何人。

    另一边,松涛阵阵,疏楼龙宿背靠着松林中竹亭的椅靠上,手中转着一支镶玉雕刻精致的烟斗,时不时地吸上两口。平时随手把玩的紫金团扇放在竹桌上,一边一套茶具中正煮着茶水。

    忧患深带着流照君和靖沧浪缓步走来时,茶水正好煮沸紫砂茶壶中咕嘟沸腾。

    三个人皆是人中龙凤,各有风采,将这处幽静的林中小亭衬得蓬荜生辉。

    “来了?”慵懒的儒音本就带了丝缱绻,被疏楼龙宿这么一说,此时更添了分多情。

    琥珀的双眸微抬,看到流照君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转了个身,侧手撑着头,衣饰上的珠玉轻响,疏楼龙宿难得对流照君有些头疼:“汝可真是脾气不改,都二十多年不见了,还是这么孩子气。”他还以为这些年流照君能稍微成熟些呢。

    “呵,龙宿啊龙宿,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呢。”毫不客气地坐下,倒了一杯茶水,然后招呼靖沧浪和忧患深也一起,丝毫不见客气。

    “射执令怎么招惹汝了?”疏楼龙宿还真没想到流照君这才几天没看着,就去主动招惹了一部执令,这是生怕自己在学海过得太平淡?

    靖沧浪捧着茶盅,吹散升腾的水汽,轻轻抿了一口,庐山云雾茶,疏楼龙宿可真是豪啊。

    听到他们有二十年未见,靖沧浪一点也不惊讶,光流照君的根基,就不太可能会是真的十五六岁,只是不知道是使用了什么方法,不让人能探查到具体的修为。

    “嗯,可能就是看他不爽吧。”流照君一点也不掩饰自己对东方羿并无好感,毕竟以后的事情还没有发生,而东方羿的为人,现在还掩饰地很好,没多少人会相信他是个坏人的。

    疏楼龙宿一点也不奇怪会得到这么一个任性的回答。流照君有责本这么任性,也有足够的靠山让他这么任性。

    靖沧浪顿了一下,他不知道流照君的真实身份,此时就有些担心:“汝这次的行为是得罪了射执令了,即使射执令好说话不事后找汝麻烦,但那些保守派们也会来找汝的。吾身为倾波族一员,和儒门有些渊源,不妨与吾同住,让他们也稍有忌惮。”

    喝茶喝茶。疏楼龙宿和忧患深都不插话,低头喝茶,但眼神都瞄向了流照君。

    “吾本应该拦着汝的,是吾之过失。”靖沧浪眉头一皱,有些自责,连鳞片都在阳光下有些黯淡。

    流照君有些愣地看了眼靖沧浪,除了自家长辈们和有渊源的几个知己,还甚少有人这么担心自己。自己和靖沧浪不过几面之缘,竟然让他这么用心,难道这时候的大只鱼这么单纯正直?这也太过正人君子了吧?

    这个朋友自己交定了!

    流照君打定了主意,觉得不难理解后来靖沧浪被欺负得那么惨的原因,觉得自己有必要护着点这只单纯的鱼:“放心,我也不是好惹的,大不了找龙宿解决啊。”

    “咳咳,这事儿可都是汝惹得,与吾无关。”疏楼龙宿赶紧撇清关系,被流照君目光一横,但丝毫不怕,“要不,汝就和靖沧浪一起吧。”

    “不行,剑子过几天就来了,你不会想让剑子与你抱怨吧。”流照君有些不乐意,觉得龙宿太小气,再说自己的情况还是一个人住的好。

    看热闹归看热闹,龙宿还不想被牵连,所以只能罢休。

    靖沧浪见流照君拒绝,有些可惜,但也不能强求,还是自己以后多去他那里照看一下吧,学海不是凭武力就能安安稳稳地生活的。

    四个人喝完了茶,结伴往回走。

    晚风习习,路过湖边,风吹湖面,送来丝丝凉意,秋天真是来的悄无声息。

    流照君伸手拂过身边经过的桂树,桂花的香味钻入鼻尖,甜丝丝又暖融融。

    “今年的中秋不能和他们一起过了,也不知他们今年会怎么过?”流照君轻叹,想着玄宗的那一家子人,也不知他们今年会不会一起赏月吃月饼;又想到了那个人影,狠狠摇了摇头,不该是真不该,自己不该再想起他了。

    眸中黯淡一瞬,心中难得有了一丝阴霾。身上的伤早就已经完全消失,不留分毫,但那道伤痕却依旧留在自己的心头,隐隐作痛,随时会跳出来提醒他。

    要说留恋,流照君并非那等儿女情长之人,君既无情我便休,绝不拖泥带水,自己又不是没有其他值得爱的亲人们,就是心中还是残留着往年的温情,但要是真的面对面,他也绝对下手无情,把那个人也捅个对穿,或许还会来个三刀六洞,报一下师尊的仇。

    疏楼龙宿看到流照君的神情,不难想到流照君的心思。想到剑子仙迹在信中和自己抱怨吐槽说过的事,他自己知晓时也是震惊万分的,当年褢天女的追求失败还历历在目,谁能想到最后的结果会是这样呢?

    看到流照君身边的靖沧浪看向流照君的目光,不自觉地带着担心和疼惜,又不知道怎么安慰,或许他自己都没发现吧。对于那些喜爱美好单纯的人而言,流照君或许就如同光明吧,让飞蛾不自觉地扑过去。

    疏楼龙宿觉得自己还是偶尔有良心的,忘记伤痛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快乐来冲淡。看,他都把儒门杰出的弟子都贡献出来了。

    “担心什么,写封信不就是了。”疏楼龙宿一脸不在乎,他可没有什么亲近到如此的家人,帮不了忙。

    “咦?”流照君在路过一处岔路时,听到了细微的响动,停下脚步,好奇地探头看向树后。至于刚才的多愁善感?哎呀,你们看错了,才没有~

    桂花林郁郁葱葱,金黄的桂花一簇簇在浓绿之间。已经黯淡的天光洒着今日最后的余温,但林中的场景却一点也不温暖。又是一起保守派的欺凌,但比自己的要好太多,只是言语上的不屑,还没上升至动手。

    四个衣着华丽的儒生一看就是从小金尊玉贵地长大,骄纵之气遍布双眼,不怀好意地围着一名衣饰普通的学子,满脸的高傲轻视:“卑贱者居然还在学海,没被清理刷出去,可真是顽强啊。”

    “可不是,身上流着低劣的血统,有什么资格学习圣人之道,靠听话才入了礼执令的眼,也不知还能待多久。”

    流照君皱起了眉头,他还没无脑圣母到每遇上一起欺凌都要上前,至少也要了解了情况,别弄巧成拙才是正确的做法。

    “龙宿,他是谁?”

    流照君看到那灰衣的学子,只觉得眼熟。

    那学子一副好相貌,虽有些秀气,但不显女气,后背挺得很直,像一颗青松,即使在被人折辱,也神情不变丝毫,仿佛四个围绕他的学长皆在犬吠。

    那双粼粼秋眸,似多情含羞,但却是冰冷淡漠,让流照君更加觉得熟悉了。

    “伊?是今年正统考进学海的新生,说起来,和汝同一届,名为无辙迹。”

    “无辙迹?”流照君眼中闪过惊讶,觉得奇怪极了,一名儒门正宗学子,居然取了这个名字,“《道德经》第二十七章:‘善行者无辙迹,善言者无瑕谪。善数者不以筹策。’,怎么取了个道门的名字?”

    疏楼龙宿似是感叹:“伊也算是有才华,就是出身不太好。其母是下九流的人,其父不明,被礼执令看中其潜力,带回学海,今年正式考入,算学海正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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