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烟花易逝

    自从找到了这种特殊的消遣方式,流照君和姬家两姐妹表面上就安分了不少,学海很是平静了一段时间,但私底下却是更加不消停了,却是不再找学海里那些对头的麻烦,而是经常找一些好玩的小玩意儿,甚至还有一些志怪话本,只要有趣,就通通收集,搜刮了龙宿不少有意思的收藏。

    金鎏影和紫荆衣虽然搞不懂流照君又在玩什么,但他们两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怎么收拾保守派们,和疏楼龙宿“狼狈为奸”,死命打压欺负已经在学海中有了颓势的保守派。机不可失,这时候不趁胜追击,还要等抱守派们缓过来再找他们的麻烦吗?

    小小一个的墨尘音,流照君是不敢带他去逛青楼的,只能交托给靖沧浪,让忧患深还有靖沧浪带着玩,有时候还被接去弦知音那里。

    虽说流照君和弦知音并没什么交集,但弦知音好像格外喜欢墨尘音,总是来找墨尘音玩耍,也不嫌弃他只是一个幼童,带着他弹着小小的七弦琴,知音阁中总是会传出稚嫩的琴声。

    无辙迹就过得没那么好了,自从百花楼回来,他就一直心惊胆战,胆战心惊,天天老老实实上课下课,也不乱晃,宿舍课堂书阁,三点一线,比从前还沉默寡言,害怕流照君还有姬家姐妹堵着他,让他再带他们去百花楼。虽说也不禁止学子去风月场所,但到底对名声有碍,更何况是女子逛青楼呢?要是被御执令知道,自己少不了一顿打。

    有些时候,越是不想发生的事情,他就越是会发生。

    无辙迹刚刚从学海书阁借完书出来,往自己院舍走,在半道寂静无人处,就被流照君还有姬云裳一前一后堵在了小路上。

    “小学弟,你这些天在躲着我们啊。”流照君笑得不怀好意,抱着双臂看着脸都僵了的无辙迹,姬云裳在后头提着双剑,堵着无辙迹的后路,不让他跑。

    “学长说笑了。”无辙迹笑得很勉强,都快哭出来了。已经去过一次了,又不是不认路,为什么还要拉着自己?幸好御执令这段时间不在学海,但执令总有回来的时候啊。

    “别说废话了,赶紧走,云霓在后山等着呢。”姬云裳别看人长得娇小,但手上气力绝对不小,直接拎着无辙迹的后领,提着他就甩开了大轻功,连拒绝都不听。

    “为什么一定要带着我啊。”无辙迹在落地后,看到姬云霓兴奋得大包小包的在林子里等着他们,憋着自己眼眶中将将落下的泪水,他委屈死了,还有“逼良从娼”的吗?

    姬云裳歪着头,好好想了一下:“可能就你最好欺负吧。”

    宝宝委屈,但宝宝不说。

    无辙迹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认命的带领他们继续翻墙外出。这里就要感谢一下流照君的帮助了,要不是流照君术法还可以,可能他们四个连学海外围的阵法都闯不出去,还会惊动御部的人。

    “玄君,你可真是天才啊,阵法都会。”姬云霓羡慕地看着流照君手起阵法,从容不迫地打开学海结界,让几个人都陆续出来,没有惊动任何人。

    流照君恢复了结界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什么,学的多了,自然就会了。等你们活到我这么大的时候,什么知识都会涉猎了解的。”

    再次来到百花楼,还是砸金子清场,这一次众人熟多了,老鸨也不来打扰,让姑娘们自己去玩,也不管了。

    “快来快来,我这次带了不少好玩的送给你们,你们自己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别客气。”姬云裳一到,直接把姬云霓一路抱在手上的包裹放在桌子上,和小姐妹们分享礼物。

    姑娘们都围了过来,好奇地看着桌上的小玩意儿,都是些金贵少见的东西,平素都见不到。还有许多精巧的首饰发簪,一个个都昂贵非常。

    “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流萤首先拒绝,她见过不少好东西,一眼就能看出这些小巧的物品的珍贵之处。

    “没事儿,咱们家不差钱。”姬云裳大手一挥,拍了拍胸口,豪气大方,让一旁的无辙迹嘴角抽了抽。是不差钱,都是搜刮的别人的,自然嚯嚯起来不心疼。

    “这是什么?”云红素手轻轻拨弄了一下一枚圆滚滚的珠子,透明的珠子足有拳头大小,里面云雾翻腾流淌,白色的雾气中隐隐透露出绚烂梦幻的色彩,迷人心神。

    流照君看了一下系统的介绍:“这是蜃珠,你拿在手上,在心中默想一些景致,想到的景物就会在这里面出现。”

    姑娘们好奇极了,她们从没见过这种神奇的东西,一个个将蜃珠拿在手上把玩着。珠子里的云气绚烂变幻,变成一个个景色,有平凡的农家宅院,也有飘雪的北国风光。

    流萤一直是比较沉默的人,此时在满桌子的小玩意儿中随意拨弄翻找着有趣的东西,手中轻轻扇着画着彼岸花的团扇,在看到一枚白色玉兰簪时,拨弄的手指顿了一下。

    拿起了那枚玉兰簪,对着镜子在头上比划了一下,然后就插在了发间,转头问流照君:“好看吗?”

    乌发云鬓,洁白的白玉簪斜插在发间,让流萤原本就清秀的容貌更加出尘,自然是好看的。

    流照君点点头,流萤却是想到了什么,眉间多了轻愁,落寞地说道:“他也说过,我戴玉兰很好看。”目光低垂,缓缓走到临窗的桌案边,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颌,素手拨动着桌子上的小巧酒杯,“你愿意听我说个故事吗?”

    其他的姑娘们都在和姬家两姐妹在一边玩闹,无辙迹待在另一个角落,非常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还是有几个路过的姑娘在调戏他,反而他们二人在的这房间的一角顿时有些静寥。

    流照君也坐了下来,静默着为自己和流萤到了杯茶。

    流萤的目光投向窗外的夜空,看向星空的目光充满着怀念:“我和他是青梅竹马,自小在乡间长大,他是孤儿,我家是穷光蛋,谁也别嫌弃谁,虽然日子过得贫穷,但也颇为自在快乐,认为只要有对方,这生活中的一切苦难都不算什么……”

    “每年玉兰盛开的时节,他都会为我爬上高高的玉兰树,即使有时候摔下来了,也不喊疼,傻兮兮地摘一朵玉兰簪在我的发边,然后比我还害羞地说我漂亮。”流萤轻轻地笑着,仿佛还可以看到他们无忧无虑的童年。

    “我及笄那年,在花树下,他告诉我,他会娶我为妻,今生之爱我一人。当时的我是多么天真纯洁啊,就这么信了。”流萤推开了茶盏,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可是,谁能想到这么凑巧呢?那年天灾,饿殍千里,家里食不果腹,为了家中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儿子能有钱治病活下来,父母打算卖了我,因为我最漂亮,也最值钱。他焦急地对我说,他会在三天内找来十两银,到我家来提亲,我等了他三天……”

    流萤突然收起了自身的哀伤,带着淡淡的嘲讽:“我没等到他,只等到了他成亲的消息。他是城里员外郎走失的独子,怎么可能会娶我这么个乡下女为妻呢?在家人的压迫下,才刚刚认祖归宗一天的他,第二天就娶了门当户对的姑娘为妻。”

    “若是当年他不曾因为要为我去城里打工挣钱,就不会半路上遇到员外郎,然后就被认祖归宗,在病重母亲的以死相逼下,娶了别的女子。而我,不过十两银子,就被家人卖给了人伢子。你看,人和人的差距有时候就是这么大。他的婚礼花费岂止千两,而我,当时只缺这么十两。”流萤轻笑了一下,却让流照君心中堵得慌,只想让她别笑了。

    “那年我十五,接待了我的第一位恩客,嗯,是个肥头大脑的富商,蛮有钱的,三千两银子呢,说花就花,都不心疼一下,不过就是一晚而已。”流萤本就不需要流照君回答她,自顾自地在那里说着,“也是那一年,我再一次看到他,他的妻子怀孕了,两个人坐着马车去寺庙烧香回来。看得出来,他们生活得很幸福,也是,家境富足,妻子温柔,怎么会不幸福呢?他也看到了我,却不再是我的少年郎了,他目光躲闪又吃惊。后来他私下里见过我。”

    “他想让我当外室,他会为我赎身。”流萤轻笑了一下,仿佛在嘲笑什么,“但婚姻本就不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两个家族的事情。他的妻子因为知道了我的事情,气得差点小产,两家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软禁了他,不让他再见我一面,同时之后还让我生意兴隆呢。”

    流照君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这件事说不上谁对谁错,但流萤无疑是可怜的,一切都是命运弄人。

    “他爱我,但他已经有了新的家庭,夫妻平日里也十分和睦,如今已经有了三个孩子,怎么会为了我而破坏这和美的一切?”流萤又饮了一口酒,“后来,我就想明白了,爱情,那是个什么东西,奢侈又虚幻,这种东西迟早要向现实低头,又何必奢求什么呢?好好活着才是正理。也多亏了那家人,让我生意兴隆,在这百花楼中也不至于过得太差劲。”

    说着,流萤突然撩起了裙边,罗袜也扯下了一些,让流照君看到她脚踝处系着的红绳:“看,这是我在做生意时都不曾解下的红绳,至少在那时,我还不是‘□□’,还有着这么一层遮羞布,自己最后的尊严,是不是很可笑?这么自欺欺人。”

    流照君沉默了一会儿,蹲下,为流萤穿好罗袜,重新放下裙摆,妥帖地让裙边重新整齐美丽:“不可笑,你们都是好姑娘,比谁都干净。”

    流萤看着脚边为她抚平褶皱的流照君,默默地说道:“为我画一幅画吧,就现在。”

    在青楼,只要你想要,什么东西都是准备好的,绘画的东西也很快就准备好了。

    流萤依靠在贵妃榻上,闲适地侧躺着,一手撑着头,身姿妖娆而魅人,皓腕的水红色衣袖滑落,更显得触目惊心的美。繁复重叠的水红衣裙如花朵盛放铺散在脚边,热烈而活力。裙角的彼岸花刺绣精致,但却充满着诡异的妖娆与悲伤。乌黑的发间斜簪着一支白玉兰簪,在满身的艳红中有些突兀,但又衬着流萤的面庞格外的清丽。

    流照君每一笔都画得很认真很仔细,美人侧卧,荼蘼之中的纯白,不可玷污。

    这幅画画得很快,流萤不过小睡一会儿就画完了。

    看着画中的自己,团扇轻掩半面,宛如置身在彼岸花海中小憩,那抹白又是这妖艳中的纯,如此显眼,也不起眼。

    “很好看。”流萤真心夸奖,“你收着吧,我送给你了。”

    “你不要吗?”流照君眼带迷惑,本就是为她画的,为什么不要?

    “烟花女子,哪来的自由?放在我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丢掉,还是放在你那里吧。”

    “我可以为你赎身。”

    “傻弟弟,你救得了我,也救不了全天下的女子。再说了,就算赎了身,我又还可以去哪里?原本的家早就在天灾人祸中灭亡了,我一个人也不过孤孤单单,还不如在这里还有几个姐妹陪着。”流萤笑着拍了拍流照君的头,看到流照君头上的桃花簪,“要不,你将这枚桃花簪给我吧。”

    取下发簪,流照君毫不犹豫地递了过去。流萤双手接过,轻轻拂过精致的发簪:“春天的气息啊,充满了希望。”然后小心地收藏在自己的梳妆盒里。

    “流萤姐姐喜欢桃花吗?”

    “桃花温柔多情,落英缤纷,我喜欢。”收好发簪,流萤又仿佛恢复了一切,伤感全都不见了。

    流照君知道,表面的伤痕看似没有了,但内心早已千疮百孔,不能修复。世间本就是苦难的,谁又能幸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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